安政领着两个妹妹来到御马监,发现古荣卿和卢宝迪正与俞羊霍欢二人相谈甚欢。安政姐妹行至他们跟前,彼此见过礼,霍欢先问嘉阳:“崔驸马身体无碍吧?”
“多谢姐夫关心,无碍。”嘉阳淡淡回答着,但是站在霍欢身边的卢宝迪却明显感受到了这位公主余光扫过他身上时的不友善。卢宝迪心里暗自好笑,看来这位公主是把郎君坠马的账算到他头上来了。
“二公主你驸马的骑术可真是不敢恭维,轻轻一碰都能坠下马去,就这本事还是亲勋卫郎将。也不知道真出了什么事,是他保护你,还是你保护他。”一旁的古荣卿突然出此刻薄之语,俞羊等人都暗暗倒吸一口凉气。谁人不知嘉阳长公主最为护夫,当初亲勋卫大将军孟坦出言讽刺崔孟度以色侍主,嘉阳得知之后勃然大怒,提着先皇御赐的宝剑在朱雀大道当众削了孟坦的发髻,导致孟坦有一段时间无法簪发,不敢在外人面前脱帽,成为朝野的笑谈。
谁知嘉阳的表现却是出乎他们的意料之中,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扭头看向别处。安政和合川两个人倒面色如常,合川笑吟吟地望着古荣卿,清清脆脆地笑道:“古哥哥,你今儿可把我们唬了一跳。”
卢宝迪和霍欢因着这一声“古哥哥”都面有讶色,尤其是霍欢。合川长公主性情最为腼腆安静,哪怕是霍欢和崔孟度这两个亲姐夫,她也只是以礼相待,并不亲近。这时候她当着外人的面如此亲昵地称呼一个外臣,可见古荣卿和楚室公主关系匪浅。霍欢下意识地望向安政,安政倒没太注意他的目光,先是礼节性地跟卢宝迪寒暄了一句,又接过合川的话茬笑道:“几年不见,你还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虚虚实实净是一些老掉渣的套路。崔郎虽为亲勋卫郎将,却是科举出身,不以马上功夫见长。击鞠本为游戏,他一个读书人,疏于此技也不足为奇。况且将主谋略,谁规定带兵打仗定要武艺超群才行?”
合川也笑道:“古哥哥你可敢跟二姐夫比文章?二姐夫的一枝笔,连大姐都自叹弗如。”
霍欢心里又是一惊,望向安政的目光更为复杂。看着安政姐妹先后出言维护崔孟度,古荣卿顿时拉下脸去,嘉阳挣回了面子,脸露得意之色。
“安政,听说你今日也下场了?”霍欢盯着安政问道。
“姐姐不仅上场了,还嬴了呢!”嘉阳抢先答道。
“听闻贵国十皇子最善击鞠,长公主与十皇子也可以称得上青梅竹马,今日长公主的风采,只怕不输十皇子吧?”俞羊看着卢宝迪,眼睛却在偷偷观察霍欢。
“旗鼓相当。”卢宝迪不无佩服地说道。击鞠虽只是游戏,却最考验一个人的胆魄与器量,今日安政的神勇表现,足以羞煞万千男儿。
“当年十哥哥他们和姐姐可没少在北苑玩击鞠,那时候十哥哥就屡败下风。这么多年过去了,十哥哥肯定没少参加击鞠赛,我姐姐可是连球杖都没碰一下,你说他们旗鼓相当,可见你们的技艺也不见得有多高超。”嘉阳见缝插针,适时地讽刺道。
卢宝迪不好跟妇道人家争锋相对,唯有一笑置之。但古荣卿可不由着嘉阳,当即冷笑道:“恐怕除了明月主,你们楚国也没会打球的人了吧。”
这话可顺带把俞羊和霍欢都讽刺进去了,俞羊头一次觉得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嘴巴着实可恨!
“古哥哥,十哥哥可好?”合川见嘉阳和古荣卿两人又杠上了,连忙岔开话题。
“他现在在漠北打鞑子呢。”古荣卿作为嬴牧的伴读,又陪同他来楚国为质,两人感情厚笃,不亚于亲兄弟。嬴牧回国之后境况并不太好,一直被派遣边塞,远离朝堂。虽然军功累累,至今却不过一个郡王的份位,对此古荣卿深感不平。
“联安王这两年驻守漠北,是我大秦不可或缺的一员猛将。”卢宝迪适时说道。
“还以为十哥哥回去之后即便不能封王拜相,也能在长安过着富贵闲人的日子,没想到折腾来折腾去,还是不给他舒心日子过!”嘉阳冷哼道。
卢宝迪心里暗骂嘉阳妇人之见,面上却仍是一派春风如沐的悠然神色。嘉阳不耐烦和这些男人再磨叽下去,忙又说道:“大姐,我们还是去看马去吧!”
“这可是难得的好马!”古荣卿神采飞扬起来,挑眉笑向安政:“这是十殿下俘获的鞑子王子的坐骑,正宗的汗血宝马!殿下早早听说我也会随行出访,特意把这马作为国礼送来。”
古荣卿点到即止,但大伙都能听出这弦外之音。合川悄悄望了一眼安政,扑捉到了安政静如秋水的眸中那一份浅淡的波澜。嘉阳悄悄扯了扯安政的袖角,在安政耳边私语:“十哥哥有心了。”
说话间马夫已经牵出了马匹,是通体雪白的骏马,骨骼惊奇,膘肥体壮,一看便知是当世罕得,连俞羊见了也惊叹不已。嘉阳率先围上去,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马背马头,目光灼灼。古荣卿跟在她身后,说道:“可惜这马性情太烈,旁人轻易不能驾驭它。”
“这等良驹,若是人人都可以摆布,还有什么品格。十哥哥是解意人,难道我就不识趣?”嘉阳嗔道。
“安政,这马只怕还未驯服,骑不得。”霍欢拦住急于一显身手的安政,摇头劝阻。
“公主,驸马说的是,这等烈马,不好掌控,你若是有什么闪失,只怕难以向陛下和太后交待。”俞羊也出言劝道。
安政略一思忖,上前轻轻牵过马辔,恋恋地抚摸着这匹骏马,随即轻笑道:“那就听驸马的吧。”
嘉阳和合川略微遗憾地对视一眼,却也不想拂了霍欢的面子,均选择默不作声。
“明月主嫁作人妇之后倒是贤惠,连十殿下所赠的马都谨慎以待了,想当年你和六——”古荣卿一语未了,嘉阳倏然变脸,呵斥道:“古西栈,这马的原主又不是十哥哥,谁人知道这马性情如何!姐姐贵为千金之躯,岂能以身犯险!”
合川凑到古荣卿身前,低声说道:“古哥哥,当着姐夫的面,有些名字还是不提为好。”
古荣卿也自知失言,懊恼地把头扭向一边。安政抬头笑向卢宝迪,“卢君,这是真正的千里马,本宫非常喜欢,请务必向联安王转达本宫的谢意。”
“外臣领命。”卢宝迪诺道。
“俞公,贵客远道而来,理应盛情以待,只是我等皆是深宫妇人,不可越俎代庖。翡翠园如今正当盛景,卢君可随俞公一道赏玩,本宫劳请驸马作陪,一尽地主之谊。”安政一席话,逐客之意明显。俞羊和卢宝迪本皆是知趣之人,欣然从命。霍欢却是不舍得离开安政,他不知为何,今天尤其心慌,感觉今日的安政格外陌生,而这一份疏离如同惊涛之狂风,掀起他心中的波澜万丈。
安政似乎看出了他的迟疑,她面色一柔,轻声说道:“你快去吧,你在跟前,两个妹妹都不自在。”
“好。”他无奈地应了一声,扫了古荣卿一眼,终是心有不甘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