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一劝,钟氏倒也果真不哭了,只细细地瞧着宝玉,又是酸楚又是伤心。
贾母听了这半天,略皱了皱眉道:“虽如此,那你可还有其它信物?”
众人心下明白,贾母此言分明指的是那块通灵宝玉。当下便纷纷瞧向钟氏,要听她如何回答。
不料钟氏又摇了摇头,道:“我一生下孩子,便晕了过去,根本就未曾来得及瞧上他一眼,也不曾料到会有人将他抱走,哪里还来的信物?”
王夫人当即暗暗冷笑:不论你是否是当年破庙中那个妇人,人人都知道
贾母听了,叹了口气道:“你一无信物,二连孩子得面都未曾见过,既这般,如何却来我府中找孩子?莫不是近日听到了一些什么闲话,所以便信以为真不成?”
钟氏一时摇了摇头,凄然道:“这十六年来,我日日夜夜都想着如何才能再见我孩儿一面,今好容易听了有关他的消息,高兴还来不及,又如何还会想着去耍诡计呢?”
贾母微微沉吟道:“这倒有些难办了。”
王夫人直到此时,方才慢慢松了口气,喝道:“来人,将这无知妇人赶出府去!”
话毕,便有两个小厮走进来。钟氏见了,急指着宝玉哭道:“虽无凭无据,可我知道他便是我的儿子,再无旁人了。”
宝玉见她哭得泪流满面,一时间也忍不住伤心起来。
王夫人见了,陡地脸色一沉,厉声道:“你们都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将她带出去!”
那两个小厮被她这一喝,这才缓过神来,慌忙走到钟氏身侧,欲要架住她,忽听贾母喝道:“且慢!”
王夫人一怔:“老太太还有何事?等这碍眼的骗子走了再说也不迟。”
贾母却不理她,只跟那两个小厮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又看向钟氏,问道:“我且问你,当日你醒来,换给你的那个女婴,她现在在何处?”
钟氏眼神一闪,问道:“老太太问这个做什么?”
贾母道:“你别管,只告诉我她如今在何处?”
钟氏似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中,脸上浮起柔和的微笑,低低地道:“我还记得,当我一觉醒来,便瞧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儿坐在我旁边,许是饿了,她一直都不停地哭,我便是被她那一阵阵的哭声吵醒的。我醒过来,瞧见她,虽知那不是我的孩子,但也忍不住心生欢喜,便将她抱进怀里。她一被我抱住,便不哭也不闹,只睁着一双可爱的大眼睛瞧着我,我那时明明知道便是因为她的缘故,使得我失了自己的孩子,但她实在生得可爱,被她那黑白无邪的澄澈双眸一瞧,我竟一时间有些失神……”
贾母听到这里,早已泪流满面,哭道:“你说你是被那女婴的哭声惊醒的?那,她哭得声音大不大?身子可孱弱?”
钟氏摇摇头道:“她虽体重偏轻,但呼吸均匀,皮肤粉嫩,又哭声宏亮,是个极降的孩子。”
“什么?”贾母听见,顿时便觉双目一黑,险险就要晕倒。
凤姐李纨立在一边忙扶住她:“老太太!”
过了半晌,贾母悠悠醒转,众人正松了口气,却见贾母双目圆凳,直盯着王夫人怒道:“好你个狠心的妇人!我那可怜的孙女儿明明身体健全,你当日竟还跟我说什么因为是早产,恐怕养不活,这才将她丢弃。当真是可恨可气!”
王夫人吓得忙辩道:“当日我产子时也是痛得神志不清,都是桂家的跟我说的。”
贾母怒道:“她跟你说的,你便信了?究竟她是你孩子的母亲还是你是?你但凡还有一点母女之情,别说你的女儿身强体健,即便她聋了哑了,你都不该嫌弃她,弃她于不顾!”
王夫人又惊又怕,哭道:“都是我不好,不该受那桂家的挑唆,都怨我!”
“够了!”贾母冷冷地道:“你这般做戏是给谁看呢?现在死无对证,人都被你逼死了,你大可把全部责任都往她身上推!我只问你一句,你如此狠毒,将来一旦归西,就不怕入那阿鼻地狱么?”
众人自识贾母以来,何曾见过她发那么大的脾气?尤其在凤姐的心中,这个老太太,是比太太还厉害的人物,虽许多事情她不说,但却并不表示她不知情,光这一点,便十分可怕。而今日她却当着这么多晚辈的面如此叱责王夫人,只怕当真是伤心到了极处了。
一时贾政并凤姐李纨都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低头着站在那里。
黛玉虽已换了身份,可是这些年来都对贾母又敬又爱,今见她这般伤心,亦是难过不已,因劝道:“外祖母,先别伤心了,且再听她接着往下说罢!”
宝玉也道:“是啊,老太太,别气坏了身子!”
贾母见他们两个一脸关切,皆是真情流露。又想起他两个一个是自己的外孙女儿,另一个不过是与自己毫无血缘之亲的陌生人,都能这般关心自己,再看立在一旁一声不吭的贾政与王夫人,若论亲疏,他们是自己的儿子儿媳,可到头来,却连一个外人都比不过。当真是可悲可叹!因慢慢地缓了口气,继续问道:“那个孩子,她如今可好?”
钟氏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极为惭愧,我原本见那女娃长得甚是讨喜,便决心要好好将她养大。只可惜后有追兵,前无生路,那女娃尚在襁褓之中,便跟着我主仆二人,颠沛流离,却如何能吃得消?忽一日我那侍女遇上了一个远房亲戚,因此,便将那女娃托付给了亲戚家。后来,又逢天灾**,便跟那户人家失了联系。”
贾母原本眼泪刚刚止住,听到这儿,又再次哭了起来:“你是说,我那孙女,如今已不知所踪了?”
钟氏笑道:“那倒也不是,前不久我那侍女于一大户人家寻见了那个失散多年的女娃,只可惜……”说到这里,再次叹息起来,似是不忍再说下去。
“可惜什么?”王夫人刚从羞怒中回过神来,却不妨正听见她这一番话,一颗心不禁慢慢下沉,似是已经隐约知道了什么,可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钟氏一脸遗憾地道:“可惜,当她赶到的时候,那个女娃却……已经病死了。”
“什么?你说她……”饶是贾政素来威严古板,但听见自己的亲生女儿竟然连面都未曾见过便就这般去了,仍是难以置信。
唯有宝玉,有什么东西突然间从脑海中灵光一闪,待他发现那是什么,却原来已将它脱口而出:“那个女孩,她是不是叫晴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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