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感觉头上的热大退了,她突然醒了过来,发觉自己的双脚好像居然放在了谁的怀里。
她以为是阿九。
只苦于她分明清醒了,眼睛却还是打不开,只能轻轻去抽自己的脚。
“阿九,别这样,不值得。”
苦阿九似乎拒绝了她的拒绝,反而将她的双脚抱得更紧了些,空气里,逸过轻细的叹息。
“阿九,我眼睛不知为何睁不开,混混沌沌,我身上出了大汗,该是好了的。脚凉,不过是推拿好了的表现。”
阿九犹豫了下,终于将她的双脚慢慢从怀里送出来,放进锦被里掖好。
故她这才轻声说,“别担心,我和宝宝过的好着呢。他有他的女人,我却有我的孩子,我什么都不比他少。”
“若我说,我身上少了什么呢?”那人低沉沙哑的声音蓦地在身边响起。
明月一笑,“阿九,你别学那人声音。那人,到不了咱这里来。”
月光淡淡,从窗栅的缝隙漏了几丝进来,映在一张脸上,俊美沉酷,眉心凝簇。
唇角,依稀扬起丝笑,月光如水流淌在他的脸侧,却映不出深浅。
***
在所有侍妾都暗自揣测凝雪到底会不会将针法教给任何一个人的时候,出乎意料,有个人出现了,她居然率先于所有人之前求到凝雪门上,求凝雪教她针法。
这个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是水明月。
当水明月穿着一身月白的袍子,像个吃素的佛女走到清絮居时,凝雪一双翦眸缓缓从她脸上滑过。
凝雪很美,美得惊艳动人,若说水明月以“柳浅歌”那张脸活着的时候,两张脸,或者还有些可以比较的余地。
现在么,公平地讲,水明月只能算清淡雅丽,凝雪却是绝美姿容,二人完全没有相比较的可能。
可是,水明月还是……来了。
她卑微地对着那个坐在软榻上的绝艳女子微微一福身,道:“妾身见过王妃。”
凝雪似没想过她会来,脸上微有惊诧闪过,但很快那诧异之色便即敛去,她笑着从榻上下来,走过来虚扶起她。
浅笑着道:“姐姐有孕在身,怎么就跑过来了。有什么事让下人传个话儿也就是了。”
“姐姐快坐,春桃看茶。”
春桃……
水明月抬头,看着那个粉衣丫鬟应了一声,转身去倒茶了,她这才想起,这个春桃是谁。
那时不就是这个少女,故意没将府中不得采摘文心兰的禁忌告诉她,害她被鞭了十杖?后来事发,春桃厌恨律君魅薄情,不惜公然顶撞他,而被罚至负责清扫府中所有恭桶。
春桃现在又跟了凝雪,那想必是律君魅对凝雪额外的一层宠爱了吧,不然,为何莲幽都死了,春桃却能独活呢。
这么想着,她唇角浮上浅浅一笑,看着倒也明丽可人,谁又知道那笑里几分苦涩,几分酸楚。
她淡淡说:“妾身来这里,也不绕弯了,只希望可以代王妃绣荷包。”
凝雪一怔,瞬即脸上浅浅柔柔的笑又绽放出来,她回到榻上扯了一个棉垫放下,自己慵懒地坐了上去,这才凝向水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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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柔地道:“姐姐有孕在身,妹妹又怎么敢劳烦?”
明月径自摆了摆手,倒也坦诚:“王妃也不必和妾身客气了。想必那荷包必定是意义重大了,不然王妃也不会那般心焦神虑。”
凝雪笑着看明月,心里却也早已划过一丝阴霾,眼前这个看起来长相甚是普通的女人,竟然心思如此敏锐。
只是,这个女人来,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猜不透水明月的心思,凝雪偏着头略显迟疑地道:“姐姐说的甚是。既然妹妹我即将是王爷的妻了,总想着做个荷包这样的亲密物件,以正夫妻之情。偏偏我这手,不知为何,竟然会生了冻疮。”
她抬起手,当着明月的面拆了手上原本覆着的白纱,只见里面青青红红一片,白~皙素巧的葱手愣是变得粗肿难看了很多。
明月瞥了眼,竟没想到,凝雪的手会冻伤到如此程度。
她抿了抿唇,却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那样的话,说与不说都不重要。
因为她想告诉凝雪的是这些:“荷包我替你绣了,只要你的手一直暖着养着,那么,到了大婚之时,也就好的七七八八。到时……”
她低了嗓子,凝雪眼中闪过一丝晶亮,显然很期待她下面的话语。
“到时,那荷包依然由王妃呈给王爷,这件事,就与明月无关。”
“哦?这样岂非掠了姐姐的功劳了么?”凝雪眉心微蹙,却显然眼露欢喜,她没想到水明月来,居然给自己送上这样一份大礼。
明月眼见凝雪脸上欢心的表情,也只是淡淡一笑,“妾身也不过是私心,想必,王妃会懂。”
嗯,真的是私心。
反正总有个人要去做那荷包,总有个人会被允留下子嗣,那么,就是她又何妨?她有了身孕,又身处北苑,算是失宠,并不会改变什么。
这样的结果,凝雪不会不满意。
“那就劳烦姐姐了。”凝雪笑道。
春桃刚好捧了茶来,明月轻轻起身,茶未饮而去。
是谁说漂亮的女人智慧浅来着?
凝雪美貌,谁又敢说她不智敏。
**
“主子,当心。”
一声呻吟从默轩传出。一众丫头捂着嘴巴,嘲笑,却不敢太明面地嘲笑,所以都捂住了嘴巴。
没见过女人这么笨的,竟然连刺绣都不会,那一方红红的绣布,硬是被她绣的斑斑点点,血渍涂满。
而女人的手指,几乎比绣布还惨,指尖全是殷殷淌着血水泛红的针眼。
就是这个女人,怀了王爷的孩子,居然还大言不惭地求到王妃门上,说什么要代王妃绣荷包。
若说精于女红也就罢了,偏偏这种笨拙的手法。
只一个上午,指头被当成绣布,锦锻上还没绣出花来,她的手指已经开了花。
阿九狠狠瞪了众丫头一眼,那些丫头齐齐噤了声,只是眼神里的不屑嘲讽之意都还留着。
只有阿九真心待明月,她出手绢帮着明月把方才指尖上扎出的针眼血渍擦拭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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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了摇头。劝道:“主子,这荷包……不绣也罢。”
明月苦笑着看了看自己战功赫赫的双手,针眼密布,看起来果真恐怖。
她幽幽地道:“其实,是我心眼小,不想别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
“主子!”阿九惊得想要过来捂住她的唇,手到了她的唇边,又戛然停住。
明月正瞪着眼睛看着她,那眼神很奇诡。
不像是害怕,不相识恼怒,而是……
带着点执着,带着点疏离。
“你们都下去……”阿九对着粗使丫头们挥了挥手。
她真怕眼前这个主子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人已经被王爷冷在北苑了,再若弄得自己像个争风吃醋、善妒的女人,那可就……
看着丫头们都下去了,明月脸上表情一敛,“阿九……别对王爷说……荷包是我绣的。”
**
荷包还是做好了,在律君魅迎娶凝雪做王妃的前两日。
这天,天上疏疏洋洋飘落着鹅毛般的雪花,天色并不晴明,微微有些阴。
明月带着阿九正穿过连通北苑和南苑的甬道,往清絮居走去。
刚到第二个转弯,明月心头被什么一撞,步子,生生停了下来。
不远处的情景——律君魅揽着凝雪的纤腰,凝雪依偎在他怀里,两人身子契合的极是紧密……正无声的缠~吻着。
律君魅高出凝雪许多,那搀住她腰肢的手似微微用力,而凝雪则轻轻翘了脚尖,双目阖上,唇角别着娇俏的笑,似极是享受。
旁边阿九似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想了想,用眼示意阿九,别做声,二人转头回去。
大概走的实在有些慌不择路,脚下步子一滑,踏到了一段枯枝上,脚踝处一阵剧痛。
脚……扭了。
不过,扭了也就扭了罢,偏偏枯枝竟然发出折断的声音,如此轻微,可,也已经逃不过那人的耳朵。
她……还是打扰了他们。
在律君魅上次说往后少来这些地方,免得惹王妃不快之后的没多久。
她看到他的唇倏然离开凝雪,迅即地将凝雪按进怀里,目光警惕地向她的方向盯看过来。
她苦苦一笑——我……真不是故意的。
谁知道你们会在此亲密?
只是避也避不开了,她倒干脆蹒跚着步子迎了上去,双脚一深一浅踏在地面上的洁白厚软的雪上,踏出深浅不一的脚印,同时发出吱吱咯咯的声音。
仿佛伴奏,陪着她走到那人面前。
“妾身见过王爷王妃。”她身子有些笨重地朝二人弯腰一福。
至于道歉,她想,还是免了。
两次人家两个人柔情蜜意都该死的被她撞见,就算道歉,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不如一切保持沉默。
就算暴风雨来的更猛烈,死得不也痛快么。
凝雪已从律君魅怀里抬起头。
两颊酡红,目光还残存着一丝甜蜜一抹轻羞,似有些略带紧张地看着她的出现。
“奴婢见过王爷王妃。”阿九一直在她身侧同一水平线上过来,并不知道她崴了脚,只是自然得跟过来,向魅王二人行礼。
不知为何,律君魅对她二人的礼数完全不回应,只是一缕沉沉的目光似有意无意掠向她的脚踝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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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边倒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而脚踝处的剧痛,此时似完全爆发出来,她有些吃不住力,身子微微向阿九歪去。
阿九对明月突然把一身重量突然都加诸身上,有些惊异,但迅速偏头看了眼明月,见她脸色苍白,额上有冷汗大颗的渗出,猛地身子一震。
暗中手一伸,搀住了她,眸光飞速往律君魅脸上一扫后,敛去。
似对空气中这令人窒息的沉默有些不适,凝雪轻轻从推了推律君魅的胳膊,甜甜笑着说:“想必是姐姐有事找王爷,不若妾身先离开。”
她巧笑嫣然,明月正要说:她哪里有什么事找律君魅,她要找的那个人正是你凝雪。
抬头一看,却发现凝雪脸上挂着一丝不自然,竟似有些怔忡
原来,律君魅被凝雪推开的手臂,半空中就那么僵硬着,想必是凝雪以为推开了律君魅,很快会被律君魅再次揽进怀中吧。
却没想到,律君魅竟然,只是由着凝雪的身子拧成了尴尬的曲线——一侧的身子明显地向他倾斜,却并无人相扶。
凝雪脸上一窒,脸色微微有变。
水明月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干脆低了眉,一福身,说:“王爷王妃,请容妾身告辞。”
脚踝处那里的疼痛,若再是耽搁下去,她非成了瘸子不成。
“水明月——”
背后,某人沉声唤她,声音似乎有些愤怒……大概因为他没答应什么她就自作主张要走了吧……可是她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
只是,下一个瞬间,她腰肢一沉,竟似被什么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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