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料黄燕伸手制住他说话:"陈兄,兄弟有一件事情欺瞒于你,我本不姓黄,小弟姓褚,名燕.白日有所欺瞒,只为权宜之计,望陈兄见谅."
陈天路一笑:"无妨.我只是想提醒你,像今日这般冒险之举动,日后还是少做为好,另外,如果有另一条出路,还望褚兄三思."
褚燕的脸色在这几句话中连连闪变,最后沉下脸道:"若非我与兄台投缘,就凭你刚才那几句话,我就砍下你的人头!"
褚燕从小孤苦,后被张角从死亡边缘救回,一直帮张角背药箱子.直到去年才被张角派来协助张牛角起事.
他对太平道的忠心可以说不可动摇.
陈天路丝毫不把他的变化放在眼里:"说了但求我心安宁,听与不听在你."
褚燕愣了一下,仔细的打量一翻陈天路的神色忽然哈哈大笑:"好,好,陈兄果然爽快."
这一晚上,褚燕喝了很多酒,他和陈天路说,这一战,他们抓住了城守,并且与另一路大军已经完成的合围.赶来围剿的朝廷官兵已经被他们包围在长社,只要打赢这一仗,黄巾军将得到整个河北。
挥军洛阳之日可待。
陈天路却知道,他们所谓的理想根本就没有可能实现,这是历史注定的.也是黄巾军自己造成的,很明显,张角在对弟子宣扬那副理想蓝图的时候,他自己根本就不相信能够实现.
不然他不会纵兵劫掠,他没有把到手的城池看成是自己的,他现在肯定觉得自己是在抢别人的.
但褚燕的眼神却明显的透漏出一丝狂热,看的陈天路内心一凉.可惜自己不知道黄巾这一仗到底是如何输掉的,无法在提醒于他,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句话一点都没说错.
由于黄巾军封锁城门,三天后,陈天路才得以出城.
这几天时间褚燕没少动他的心思,但陈天路对于参军根本没有任何的兴趣,特别的近距离的感受了战争的残酷之后.他想的很清楚,下一个目标就放在洛阳.他想去那里宣传佛教,希望能够帮助世人减少痛苦.
封锁刚刚解除,陈天路便告别褚燕上路了.
路上有很多百姓,他们中间大多是老人和妇孺,这一场战争毁掉了他们的家园,也毁掉了他们在这里生存的基本条件.
他们相互搀扶着,抹着眼角的眼泪,向前方走去,去投奔那些可能收留他们的亲戚,或者去那些他们心中认为能让自己活下去的地方.
出城之前,黄巾军搜去了他们最后一点能吃的口粮.
陈天路曾经在互联网上看见过伊拉克难民的惨状,行走两天之后,他才知道,和眼前这些受苦的人相比,那些伊拉克难民简直就是生活在天堂.
没有人为他们搭建简易的哪怕是四面都漏风的帐篷,食物根本没有过期和霉一说,因为那是根本不存在.这些人只能在空旷的原野上寻找一些能吃的草根的树皮来充饥.
由于褚燕的特别关照,他被特许带了一些食物,可是第一天就被他分给了身边的百姓.
今天是第三天,昨天晚上就已经有人饿死了,所以眼前这些人在今天更是疯狂的寻找着一切能咬的动,能咽下肚的东西,草根甚至泥土.
陈天路这两天都在默默的咏诵着佛经,他感觉自己的内心一阵阵的被刺痛,只有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些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的经文,他什么也做不了.
自己也两天没进水米了,但眼前不断上演的人间悲剧却让他忘记了什么是饥饿.
"扑通."
一直走在他前面一个瘸腿的男人猛的一下栽倒在地上.那男人带着两个孩子,一个六七岁,一个才刚刚会走路.
陈天路刚刚还看见他把抢到的树皮塞给两个孩子吃.周围的人没人注意这一切,死一个人,就像路边死了一只蚂蚁一样的平静.
那个小点的孩子蹒跚的走到男人的尸体旁边,拉起男人的衣袖:"爸爸,爸爸!"
"爸爸起来!"
孩子并不清楚的吐字犹如重锤敲打着陈天路的内心.
那个大一点的哥哥显然明白生了什么,带着一阵哭泣之声把弟弟的手从父亲的身体上掰下来,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一把将弟弟搂在怀里,放声的哭泣.
褴褛的衣裳在两具瘦小的身体上颤抖着,那破烂的布带更是随风飘去.
陈天路站立在兄弟两人的身旁,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带他们走?自己现在已经断粮了,明天会怎样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去照顾别人?
良久之后,或许是那大一点的哥哥现有人在注视着他们,或许,周围只有陈天路一个站在他们身边,他向陈天路投来求助的目光:"大叔,你去洛阳么?"
陈天路点点头.
那孩子忙的拉着弟弟给他跪下:"大叔,求求你,求求你带我们去洛阳吧!"
"你们在洛阳有亲戚么?"
陈天路赶紧扶起两个孩子.
哥哥一边哭泣着,一边抹了一把眼泪道:"我叔叔在洛阳."
陈天路叹口气,他没有信心能带这两个孩子活着到洛阳,但孩子开口了,他无法拒绝.
"你叔叔在洛阳什么地方?"陈天路打定主意过后,便决定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完成这件事情.
"就是在洛阳么!"
看着孩子抬起的那张天真的小脸,陈天路知道自己接过的是一个沉重的包袱,在孩子的心中,洛阳,可能和他经常玩耍的小巷一样的大.
从这一天起,陈天路也加入了抢夺食物的行列,以前他从不这么做,也没想过自己也会去和别人抢一根野草,他宁愿饿死,也不想抢夺别人生存的希望,因为那和亲手杀人没什么区别.
但现在为了那两个孩子,陈天路只能一边暗暗的念几声"罪过"一边参加这他不想参加的游戏.
抢夺,在五天之后,由于另一股流民的加入而变的血腥暴力,这一股流民显然比他们走了更多的路,也遭受了更多的痛苦.因而他们比自己身边原来的这些流民残暴许多,他们连死人都吃!
这种做法也很快在他们这些人中传播开来.
等到连死人都吃光了的时候,陈天路已经开始偶尔出先忽然间晕的症状.
别人吃人,他却没有.
所以有几天没吃东西他自己也不记得了.
晕就是死亡前兆,陈天路这时候偶尔会想,如果自己死了,会不会也被身边的人当食物吃了呢?他不想知道答案,也没有必要知道答案.如果真能让他们活下去,被吃掉也是可以的.
他的手拉了一下跟在自己后面王大宝,"孩子,累么?"
这是一个现在看来很无聊的问题,可他必须问,因为他不想让王大宝倒下去,一但倒下去,就会像他父亲一样再也站不起来了.
王大宝很是懂事,抬起小脸冲陈天路挤出一点笑容,头轻轻的摇摇.
陈天路又看看自己怀抱里的小宝,这小家伙没他哥哥听话,闹了好几天.
现在看来是实在饿了,趴在陈天路的肩膀上一动不动,时不时的用那几颗小牙咬一咬陈天路的肉,仿佛那样便能吃饱一样.
这一次他咬了很长时间,陈天路知道他的饿极了,但现在自己能做的,也只是帮肩膀向孩子的嘴边送一下,让他咬的更方便一些.
"哪里有吃的?哪里能走到头?"陈天路抬头看着蓝天,不禁问道.
"喂,"后面忽然传来一声喊声.
陈天路回头望去,却是一帮身体稍微壮实一些的汉子结队向这里走来,这些人仗着自己身体强壮,自动结为一伙,抢夺别人的食物.前几天他们也曾来拉陈天路"入伙",但被陈天路拒绝了.
陈天路扭头看看左右.
"别看了,就喊你的."
陈天路疑惑一下:"我?"
带头那人点点头:"有件事情和你商量一下."
"这两个孩子是你什么人?"带头那人问道.
此人满脸的胡子,一条胳膊是被人砍断的.
陈天路也没想太多:"我答应带他们去洛阳,你们有什么事么?"
那胡子嘿嘿一笑,两只眼睛看向已经躲在陈天路身后的王大宝:"这孩子本和我是邻居,我看见他们和兄台在一起,来问一声."
陈天路听的心中一喜,也不疑有他,忙问道:"那你认识这孩子在洛阳的叔叔么?"
胡子忙的说道:"认识,认识,我弟弟和他叔叔本就在一起,兄台若是不便,就由我带他们去洛阳好了."
陈天路一直就在考虑如果到洛阳,如何安置这两个孩子,听此话后顿时像心中放下一块石头:"那拜托兄台了."
紧跟在他身后的王大宝却紧紧拉住他的衣服:"大叔,我不认识他们!"
陈天路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他从小在少林寺长大,从没骗过人,也基本没被人骗过.
只是认为王大宝年纪尚小,认不得几个邻居也属正常.
正要把两个孩子向胡子手中交去的时候,忽然先那胡子身后一人的眼神中居然显现出大为兴奋的神色.他不会说谎,也没想到别人会骗他,但他不是傻瓜.
眼光向四周扫了一下,现周围人的脸色都显现出一种悲戚之情,心中顿时有些了然.
"兄台,请问这孩子姓什么?"陈天路又把已经推出去的大宝压在自己身后.
那胡子一见他问这话,顿知事情败漏.脸上换了一副凶狠的模样:"这两个孩子和你非亲非故,你犯得着为他们搭上自己么?"
旁边一人马上跳了出来:"把孩子给我们,煮熟了少不了你一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