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34、蜚短流长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让外人拿我家里生的这件事情大做文章是在若干年之后的一次姐姐与母亲的谈话说起——姐姐出落得象花一般漂亮,自然引起村里一些小伙子们的想入非非。这些人不仅在白天尽可能争相与她说话,还不时在晚上潜到我家中来偷听有关她的秘密。
姐姐本也是知道有这么一个情况的,尽管百般小心,但防不胜防,还是把家里的这件事在不经意中给泄露了出去。
一个周末的傍晚,我刚放学回家,姐姐正烧水做饭,又忙着要缝上明日要干活衣服里快要脱落的纽扣,要我去喂猪。我最不愿意去喂猪,这活又臭又脏,所以对她的话置之不理,回自己的小房间,往床上一躺,看起了单田芳系列评书《薛刚反唐》。
姐姐反复喊叫,见仍使唤不动我,气得眼泪在眼框里直打转。晚上,姐姐便在母亲面前告了我一状。
母亲想到的是整个家庭的和谐与团结,便尽力劝说姐姐多体谅还在读书的我。
我有母亲撑腰,得意得朝她直眨眼睛。
姐姐对母亲的坦护极为不满:“妈,你就知道护着他,就连他偷看我洗澡这样的事情出来也舍不得去多说他一声!以后还不知要把他惯成什么样?”
母子仨之间的这次谈话本属于很正常的一次家庭交流,但我们万万没有想到,屋外还蹲有一个人,把姐姐的这句话一字不落地听到耳里,从而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这人是本村一个外号叫“鬼智三”的老光棍,我知道是他把我小时候做的那件事拿出来大做文章还是在许多年以后。
“鬼智三”在家排行第三,由于好吃懒做,以至于年过四旬依旧孑然一身。说他“鬼智”实在是抬举他,他的那么些心眼全用在如何逃避做事或者混吃混喝上了。
那天,“鬼智三”正好看到村里的几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在一起喝酒,便死皮赖脸地往上凑。只要被他惦记上的,就如同狗皮膏药粘在身上一样,很难被摆脱。这些人虽然不屑与“鬼智三”为伍,但到底都是同穿一条裤子,相互又知根知底,倒不太介意添他一副碗筷。
酒酣耳热之际,他们几个又说起了我姐姐。
“三叔,你说方萍(我姐姐的名字)那妮子能不能看上咱哥几个?如果能入她青眼,咱哥几个哪个较有希望?”
“鬼智三”尚有些自知之明,摇手说:“做叔的在男女之事上吃了不少亏,说不好这样的事。”
几个年轻人知道“鬼智三”嗜酒如命,就逗他:“三叔,只要你能到她家探听出个准信,明天我们还请你喝酒。”
“鬼智三”一听还能吃白食,不免心痒,借着酒劲,摸黑来到我家。
听到我姐姐的那一番话,“鬼智三”如获至宝,赶紧跑回去,添油加醋了一番告诉那几个年轻人。就这样,这件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在周末短短的一天半时间里便传遍了全村,并向外扩散,传到了我就读的乡里中学。
那个时候,是国家实行改革开放的最初几年,男女之间的事还属于不能随便触及的禁区,一旦在这里闹出话题,便会成为街谈巷议的热门新闻。
记得,我的这件事成为热门话题是我读初二的那一年,周末之后的星期一。
那天早晨,我早早起床,匆匆地扒了几口饭,象往常一样赶往学校上课。
从家里到乡里中学有五六里远,小跑只需二三十分钟。在这短暂的路程中,我现了一个奇怪现象,沿途两边熟悉人们以及校园里的师生们都一致而古怪地看着我,还伴随着指指戳戳,交头接耳地议论些什么。
这一刻,我的感觉就如同肚里吞下一颗芒刺,浑身地不舒服,心里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进了教室,刚坐到椅子上,苏得利带着几个同学围拢过来,嘻皮笑脸地说:“我本来想,只有像我苏得利这样才吊儿郎当,没想到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你也有疯狂之举来,做出这种肮脏事来?哼哼,比起我来,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心里一惊:“我做什么疯狂之举了?”
“哟,还想隐瞒?你自己做的事难道还要让我来说呀!”
“我做什么了?我做的事情……可多了!”其实我心里已经预感他要说什么,想避重就轻。
没想到,苏得利抓住不放,还顺杆往上爬,“什么?还不止这一件?那可就新鲜了,你说说看,你还看过谁洗澡?”
此时预备铃响起,全班同学都进了教室,我看到全班同学的眼光齐刷刷地一起朝我看来……那感觉真是糟糕之极!就宛若被剥光了衣服,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我羞愧难当,顿觉耳根热,仿佛一下子把整个脖子都烧得通红。我由羞生恼,由恼生怒,不知从哪里生出的胆量,一把揪住苏得利,紧接着就是一个拳头挥过去,口里骂道:“我看你妈洗澡!”
苏得利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苏得利的绰号为“老班长”,不是说他的组织能力有多么的出色而当上了班长,而是说他成绩极差,被他的父亲*得在初二这个年级上比本班同学多呆了两年。
苏得利的两年留级没有提高成绩,却增长了块头,拳头也变大了,倒成了惹事生非的能手。上课打瞌睡,课余时间便带着几个志同道合的学生在校园里东游西逛,公然炫耀他的拳头,强抢强借同学们手中的食品与课外读物。学校对他十分头疼,各种警告处分给挂了一大串,就差没有开除了。
苏得利就坐在我身后,平常就喜欢对我搞点恶作剧。我仗着学习好,有老师作后盾,是为数不多敢公开与他叫板的人,讥讽他为“老班长”正是“拜”我所赐。
所以,苏得利对我向来是没什么好感,自然不会放过借此好好损我的机会。
只是苏得利没有料到的是,靠打架打出名气的他竟被当时还矮他半个头的我击倒,心中恼怒可想而知。
苏得利从地上一跃而起,向我砸来了一阵暴雨般的拳头。
“打架了!打架了!”教室里秩序大乱,叫声四起。
还好的是,赶来上第一堂课的老师及时地阻止了这场斗殴,不然不知道会出现什么严重后果。
我和苏得利被“请”到了校长办公室,还在课间*的时候,被揪到*场上的主席台上,来了个大亮相。
校长还就校风校纪建设问题作了一次即兴演讲:“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今天早上,在上课铃声即将敲响的一刻,两位同学打架,给全校师生们上演了一出戏。是什么戏呢?一出无组织无纪律的闹剧。我之所以称之为闹剧,打架的起因是谈论某一话题引起的,这一话题不是探讨学习上的疑难,不是研究学习方法的改进,而是为了某村的某人偷看姐姐洗澡的这一事件而大动干戈。这件事让我很有感触,两个学生无视学校纪律固然让我吃惊,但更让我震惊的是,这样一件大违道德品质都到了近乎败坏地步的事件竟是我们学校站在*场中间的某个人干的!现在社会上流传着一种很不好的风气,蓄长头、留小胡须、穿喇叭裤、听靡靡音乐的人大有人在,并且波击到我们的校园里来,有些学生也开始竞相模仿。学校是什么地方?神圣的学习殿堂的所在,这里拒绝一切歪风邪气!所以,本校不得不把校风校纪建设重新摆在桌面上,要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加以重视……”
在校长的这次讲演中,名义上是处理我与苏得利的打架事件,实际上借题挥,矛头直接指向了我。二十分钟的课间*时间被延长至半个小时。
校长虽然没有指名道姓说是我方翔偷看自己姐姐洗澡,但说与没说又有什么区别呢?就算是傻瓜,经这么一点,也会在很短时间内搞透的。由于校长的推波助澜,我一举成“名”,成了全校的焦点人物。
这半个小时,对我来说,简直长过漫漫几年。我恨不得主席台上裂开个缝,一头扎进去。倒是同样站在台上的苏得利,与我的神情形成鲜明对比,他更像是立功受赏的英雄,一派的洋洋自得,还不时地向我挤眉弄眼,尽可能地往我的伤口上撒上一把盐。
然而,我受到的打击还远不止这些。
偷看事件不仅长了腿生了翅膀,传播得沸沸扬扬,而且被夸张吹大而变形变质,最后变成了“姐弟苟合”之说。
这种议论深深伤害到我的全家。
我就不必说了,到学校完全不能好好读书,心神不宁,如坐针毡,读书更像是应付父母的一种形式,成绩从此一落千丈。
姐姐也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关健之际,这样一来,总共吓跑了好几位正在或者正要上门说媒的媒婆。心灰意冷之下的她,敷衍了事地在邻近的上围村找了个大自己十几岁的鳏夫嫁了过去。自此以后,姐姐很少回家,我们姐弟俩之间的关系在相当长的时间存在着跨越不过去的鸿沟。
伤害最重的,还是我的父母。刚过五十岁的他们甚至不再愿意轻易迈出家门,呆在家中要不长吁短叹,要不默然无言,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满头白,神情憔悴。在姐姐出嫁的几年后,两人一前一后相继病故,最终都没能活到他们所期望我娶上媳妇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