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两天两夜彻夜未眠,我回到城里,当吴雅芳过来问我为何现在才回家时,我就说了一句“王清莲跳池塘自杀了”,然后倒在床上蒙头就睡。
这一觉,整整睡了一个大白天。待我睁开眼醒来已是灯火通明的晚上,吴雅芳在轻抚我的额头,声音甚是欢欣:“你醒了?!”
我把她的手从我额头上拿开,惊讶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你不知道吧,从早上回来至今,你差不多睡了将近十二个小时,当中还胡言乱语说胡话,可把我吓坏了,你再不醒来,我就打算叫人把你抬去医院……”
“……我胡言乱语说胡话?我……说了什么?”我有点心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睡觉时说的话往往能反映本人的真实思想,我担心说了些与王清莲有关的内容,让吴雅芳听到,又产生不必要的联想。
吴雅芳没有马上回答我的话,而是把锅里蒸着的饭菜端上桌,说:“你大概也饿了,趁热吃饭吧。”
饭菜的香味直往鼻子钻,我才感觉肚子里叽哩咕噜的确是在唱空城计。我端起饭碗,大口大口地扒饭。
“……今天的饭菜香吗?”
吴雅芳的声音显得格外细柔,一只手反复抚摸我的胳膊,看我的眼光充满爱怜。
“香!……今天的太阳是不是从东边落下的?”
“……什么呀,是不是嫌我对你不够好?”
“好,太好了,好得我有些不习惯……你还是恢复到平时的样子吧,你的声音甜得有点腻,让我慌,总感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似的……”
“傻样,对你不好吧,说我凶,对你好吧,又说是不习惯……”
“……你总得给我个适应期,才能让我心里有底……”
“王清莲死了……你很难过吧?”
“……”我该怎么表态呢?说不难过,肯定是假话,说难过,又怕她吃无名醋,所以还是不说话的好。虽然我不知道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感觉告诉我,她正在逐渐靠近她所想表达的意图。
“你还在为大前天晚上的吵架生我的气吧?”
“……没有啊。”
“你没有把莹玉带回家来就表明你在生我的气。”
我只能说:“……你那种态度……我怎敢把人往家里带?”
“我说过我反对你收养莹玉吗?”
我心里苦笑,这女人的嘴还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世间的好话都让她们说尽了,如果她那晚上的态度也叫赞同的话,那也只能说我的神经肯定出毛病了。
吴雅芳又说:“我不反对你收养莹玉是真的,但我很生气也是真的。”
“……”什么逻辑?
“当时我想得更多的是你与王清莲的感情,虽然你很少在我面前提及你与她的事,但我能感觉得到,你与她的感情是很深的。如果把莹玉搁在你身边,你与她见面的机会就会大大增加,这在感情上让我难以接受……可当我听你说她已经……已经死了后……我才感觉我的生气毫无道理,我承认,我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可能是显得是自私了些……其实,我刚听到她自杀身亡时,心里也是很难过的……”吴雅芳说着说着,不自觉地淌出泪来。
我感慨地说:“……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呢?”
“男人把感情看成是一生的一部分,而女人却把感情看成是她一生的全部……我是太在乎你,才会这样的嘛。”
我有些感动,轻捏她的手:“我方翔何德何能,能娶到这样好的老婆?”
“可你却说我不可理喻……”她显得很委屈。
“好,我把这话收回……其实你不知道,在外面,我说的都是赞扬你的好话。”
“你是怎么赞扬我的?说给我听听。”
“我就曾经对姐姐说过,说你是个识大体有气量的人,一定会同意我收养我自己的女儿。”
“什么我女儿她女儿的……这也算是赞扬我?我怎么听得象是在骂我……难道姐姐料定我一定会反对吗?”
我怕她对姐姐生出什么意见来,就岔开话题说:“哦,对了,女儿的姓名叫王莹玉,而不是以前的石莹玉。”
“这么快就就把姓改了?你改的?”
“是我改过来的,就是为了提醒女儿永远不要忘记她母亲。”
“王莹玉?……你大概也在提醒你自己不要忘记王清莲吧?”她的语气里怎么听怎么就有点酸不拉叽的味道。
“看看,你又来了……”
“好,我不说了……现在莹玉在哪里呢?”
“先让她在姐姐家里住上些日子。”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她领到这里来?”
“这个事以后再说,由姐姐先带着吧。”
“这样岂不太麻烦姐姐吗?”
“这还是姐姐自己提出来的。她说她先帮我们带着,待你生下孩子做完月子后再说。”
“那也不应该总麻烦姐姐吧,什么时候有空送点钱过去吧,她家里的负担不轻。”
“放心吧,我已经取了一千块钱给送去了。”
“……她可真会做好人……”吴雅芳小声嘀咕。
吴雅芳的声音虽小,但我却听得清清楚楚,感觉她好像对姐姐有些不满。那时的我正心乱如麻,也懒得去细究。
稍顷,吴雅芳又问:“王清莲把女儿送到你手里,她丈夫知道这事吗?”
“不清楚。不过,石二楞子对莹玉一向没有好感,就算知道大概也不会介意。”
“话不能这么说。毕竟莹玉是在他家里生下,在他家里长大,是他名正言顺的女儿。且别说要证明莹玉与你有血缘关系还需要费一番周折,退一步说,就算你有充分的证据来证实你们的父女关系,你也不可能撇开他作为养父的权利,只要他跟你计较此事,一纸诉状告到法院去,你就吃不了兜着走!”
“你说得好象很有道理……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哪像你,说收养就收养,蒙头瞎干,从不问个青红皂白……我呀,留了个心眼,去哥哥家问了一下相关的事宜。”
“对对,还是你细心……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如果能让他出具一张转让抚养权的证明那就最好了。”
果然,吴雅芳的担心还真不是杞人忧天,十几天后,石二楞子果然找上门来。
石二楞子笑容满面,一见面就热情打招呼:“哎呀,方翔兄弟,好久不见,一晃大概有**年了吧?”
我对他实在是没有好感,连倒茶这样的待客之道也想省了,可他老大不客气:“这么老远赶来一趟不容易,给杯水喝吧。”
他一边喝茶一边四处张望:“你们夫妻俩就住在这儿呀!好是好,就是地方小了点……怎不见玉儿呢?”
我说:“我们还是开门见山,直接明了的好,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玉儿是在你这儿吧?”
“是,小玉是在我这儿。”
“我就说么,王新莲不可能把玉儿交到其他人手里的,再怎么说,你是她的亲生父亲,是吧?”石二楞子笑容满面,带有点讨好的口气在说。
“你是不是打算把她要回去?”
“这个嘛……你们是亲父女俩,她在你这儿会比较合适些……不过,你也应该知道,我毕竟是她的养父,养她到这么大不易啊……”
“是不是要钱?”
“我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
“你是小玉的养父,你提出这点要求也不算过分,你说吧,你要多少钱?”我回答得也算干脆。
“……现在女孩出嫁的身价是八千左右,按女孩十七八岁出阁的年龄来算,玉儿已经**岁,怎么也值一半价吧。”
我哑然失笑,也亏这家伙想得出来,竟然向我使用这样一种变向索取钱财的方法!
“你当我是印钱的呀,来这儿来敲诈勒索来了。”
“瞧你说的,什么敲诈勒索,多难听!”
“……如果非要按市场买卖来算的话,我也有我的一种计算方法,那就按斤论价吧,按一位成年姑娘一百斤来算,小玉瘦弱得很,还不足二十斤,那我应该付你不足五分之一的钱。”
“你这是按牲畜的算法,人是有情感的高级生命,毕竟不同嘛。”
我不无讽刺地说:“你还知道人是有感情的呀?我以为在你眼里,人与牲畜没有什么区别!”
石二楞子尴尬地笑了笑,说:“这个嘛,嘿嘿……好吧,你说,你打算给我多少钱?”
“我就给你两千,爱要不要!”
“往上涨些吧,养大一个人不容易……”
“你少来在我面前说你养大了小玉……凭你,也有资格说这话?若不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好受点,我是一分钱也不会出的。我可不是什么有钱人,不能凭你狮子大口一张,想要多少就能给多少的。”
石二楞子把脚一跺:“好,两千就两千。”
“在我付钱之前,你必须写一张的转让抚养权的证明,并签上大名。”
“……我这样写了,是不是就意味着玉儿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就我个人而言,我希望是这样。但这还要看小玉的,如果她长大了,还认你这个养父的话,我也没有意见,但至少这期间内我不想看到你来打搅她。”
石二楞子坐回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说:“那……两千块钱就显得少了……至少再加五百元。”
我看出来了,他就是一个滚刀肉,纯粹的泼皮无赖,想随随便便打他还真是不容易。我想了一下,决定答应他的要求。
最后我在两千五百块钱之上又加了一千块。
我之所以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彻底地摆脱与这种人的纠缠,最重要的是,他家里还有两个病人,一个是瘫痪的母亲,一个是疯的弟弟。我也知道,这点钱就算不被石二楞子挥霍掉,也是杯水车薪,根本于事无补,但对我而言,或许只能这样,才能尽量减少内心对王清莲的那份内疚。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我对石二楞子说:“这笔钱我为你母亲和你弟弟而额外加的,我希望你要善待他们。”
石二楞子满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