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离婚,我与吴雅芳就面临着一个必须面对的现实,那就是方悦的监护权归谁的问题。
因为有过与石二楞子就莹玉的抚养权交涉的经历,我深知有必要作提前准备。我一直执拗地认为,方悦随我姓方,还是我方家传承香火的独苗,所以他心须是跟着我。但吴雅芳与方悦完全不同于石二楞子与莹玉,要想让一对亲生母子生生分离,对吴雅芳对方悦来说都是非常残酷的,但事到如今,我已经没有退路可言,如果不让他们母子俩分开,就得换成我们父子分开,这种结果更让人受不了,所以再残酷也必须去做。
我把此事向吴雅芳挑明。我觉得我提出的要求入情入理,错在她身上,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事实上,吴雅芳当时也没有立即吱声,而是在沉默了许久后,才说了一句:“孩子上学怎么办?”
这正是我头疼的事。我想了一下,说:“先过了这个学期再说吧。”
就这样,离婚之后,吴雅芳带着方悦住到了她哥哥吴若明家,而我也搬出腾飞运输公司,回到了水潭村的老家。
我回家的目的主要还是疗伤。姐姐帮我联系了几位民间老中医,向他们求得治疗腿伤恢复腿力的一些土方偏方。说实话,我对回家接受这种土方土法的治疗,持怀疑态度,对是不是有明显效果实在无什么信心可言,可看到姐姐四处奔走,实在不忍心拒绝,权当作一次试验,反正死马当作活马医,好固然难求,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姐姐本想让我住到上围村她家去,说免得我一人在家很孤独而触景伤情,也有利于治疗,有利于她对我的照顾。我没有同意。既然老天爷要让我成为一个伤残之人,那就注定我的以后定会是艰难无比,我得学会一个人面对困难的能力。其实,离婚就是我做出的自我调整自我激励的一步大棋,我不知道自己的此做法是对还是错,但至少可以说明我已经在勇敢地面对一切。当然,这个时候也是我最脆弱的时候,大概是极度自卑的缘故吧,我最不希望从别人口里说出搀扶、同情、照顾、帮助、施舍、怜悯等字眼,吴雅芳曾经搀扶我都让我神经过敏,如今姐姐说要照顾我,我能接受吗?
但我的行为在姐姐看来是不正常的,她还是天天派莹玉过来一趟,名义上是陪我说说话,实际上是监督我,怕我想不开。在我们农村,因为想不开而寻短见的人大有人在。
不过莹玉的能天天来,还是让我非常高兴的。莹玉已长高了不少,模样越来越俊俏,完全就是王清莲与姐姐俩人的优化组合。她在我面前也越来越放松,叫爸爸时也不象以前仿佛从喉咙里往外赶出的蚊子似的,咬音已经清楚而自然。
有一天,我问:“小玉,我想让你弟弟回家来,永远地跟我们在一起,好吗?”
莹玉嗫嚅道:“可妈……会同意吗?”
“她……会同意的。”
莹玉摇头道:“我觉得她不会同意的。”
我感到奇怪:“你怎么会这样认为呢?”
莹玉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她眼里透出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却让我心里不由得一颤。
好不容易到了暑假,我把方悦接回到老家。
为了能把方悦永远地留在家中,我做了大量地预备工作。为他事先联系好了学校,精心布置了他的小卧室,还怕他孤独,特地托人买回了一只长毛狮子狗。我千方百计取悦儿子,就是要他在老家住得“乐不思蜀”。
方悦对此果然十分高兴,还为狮子狗取了个卡通名字:奥特曼。“奥特曼”特别聪明,在方悦的调教之下,能听懂口令,叫站着就站着,叫趴下就趴下,还会做不停地翻滚动作,样子逗人发笑,为家里平添了许多乐趣。
但我的努力最终付之流水。
在开学之前,吴雅芳前来接方悦,遭到了我的阻拦。
吴雅芳瞪眼问我:“方翔,你这是什么意思?孩子要上学。”
“方悦是我儿子。”
“不错,他是你儿子。你是不是怕别人不知道,要在他脸上加盖上个戳不成?”
“是我儿子就必须留在我家里。”
“那他还是我儿子呢,我接他回我那儿也没有什么错。”
“他不能回你那儿,你那儿脏,只怕污染了他。”
吴雅芳尖声叫道:“方翔,你在孩子面前瞎嚷嚷什么?”
“你我之间早在这件事上达成协议,你要带他走,是你违反在先。”
“我们达成过协议吗?我答应过吗?有什么凭证?”
“虽然你没有亲口答应,但你也没亲口否认。”
“这能说明什么?能说明我答应过吗?”
“你是用沉默来回答的,沉默就是默许。”
“沉默还是无言的反抗呢。”
“你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反正你可以来看孩子,但不允许带走孩子。”
“你还是多想想你自己的处境吧,孩子跟着你对成长不利。”
“我的事情就不用你瞎*心了,我既然敢要孩子,就有办法把他养大成*人。”
吴雅芳口气稍软:“方翔,你不要这样,多站在孩子的角度上为他想想好不好,方悦能进现在的幼儿园,是我哥哥花了不少心思争取来的,教师素质很好,教学质量过硬,你这样突然一改变,方悦不习惯不说,成绩也肯定下滑……特别是你现在的处境,你难道就一直呆在家里吗?万一你在处面有所发展,到时你也带着方悦一起去吗?”
我觉得她说的也不无道理,但口中却不肯示弱:“我的事你是不是*心过分了?我告诉你,我还真的不出外面去,就打算在家里种一辈子的田了。”
“好,那我问你,你用什么来养活方悦?”
我恼怒道:“你认定我不能养方悦?”
“你能,但现在不能,我至少还有个水果摊。”
我讥讽道:“对,我忘记了你还有姓李的帮忙……”
“你……你……你怎么变得这样俗不可耐……现在我跟你说不清,我也不想跟你吵。不过,我会找个地方再跟你说清楚,你就等着吧。”吴雅芳气得嘴唇发白,扭头就走。
吴雅芳接方悦未果,一纸诉状告到法院,一场有关儿子监护权的争夺战在我与她之间打响了。
吴雅芳的准备显然要比我充分得多,她向法庭提供了两条不利于我的证据:一是出示了我的病历,来说明我车祸致残的事实;二是请来了我老家的几位左邻右舍到庭,来说明我在家闲着没有工作的现状。
吴雅芳能请到我的邻居为其所用,这一举动让我始料未及,败诉的结果也就不可避免的了。最后法院判定,我没有能力抚养孩子,方悦的监护权归吴雅芳。
在吴雅芳来家里接走方悦时,我不甘心就此认输,还试图用“奥特曼”来做做文章。
我把“奥特曼”抱到即将离开的方悦面前,“方悦,你要是离开了这里,爸爸就把‘奥特曼’给卖了。”
“爸爸,别卖‘奥特曼’。”方悦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我硬着心肠说:“不卖‘奥特曼’也行,除非你留在爸爸身边。”
方悦看着吴雅芳,眼中露出哀求的神色。
吴雅芳怒道:“方翔,有你这样做父亲的吗?”
“我跟我儿子说话,关你什么事?”
“你有气冲我撒,别折磨孩子!”
“怎么了?法院没有规定我不许跟孩子说话……”
吴雅芳气得眼泪在眼框中打转,去拉方悦,“方悦,我们走。”
方悦大哭起来:“我要跟‘奥特曼’在一起……”
吴雅芳回过头,低声恳求:“你让方悦把‘奥特曼’带走吧……算我求你不行吗?”
我狠下心道:“不行。”
吴雅芳咬咬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流下泪,抱起方悦往门外走。
方悦向我张开双臂,朝我大喊:“爸爸,我要‘奥特曼’——!”
那一刻,我的眼框里盈满了泪水,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自方悦走了之后,“奥特曼”也没了规矩,到处拉屎,把家里弄得臭气熏天。我一怒之下,还真的把它送给了一个在家门路过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