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方翔心里认定一个死理,凡是违法的事就决不会去沾染。只不过,他们劝得如此起劲,而且披上为他人着想的外衣,让方翔不好直截了当地断然拒绝。
说到底这还是跟方翔的性格有关系。他这个人,总体上偏于外柔内刚,在言语上不到万不得己是决不会去冲撞和冒犯人。当然,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在于他脑子里根本就没有界限分明的好坏之分。
方翔心里一直认为,这世上的好坏是相互转换的,好人有办坏事的时候,坏人也有做好事的时候。倒卖火车票顶多的国家法律的擦边球,这种违法也属于是情节较轻的,与那种入室抢劫杀人放火穷凶极恶之徒有截然区别,他把这一类人归结为可以适当交往的三教九流之内。
况且,他们请方翔吃饭,拿人手短,吃人嘴短,照此道理他也不可能与他们撕破脸。纵是拒绝,也得把话说得漂亮些。
方翔想了想,说:“实际上,对于我来说,能不能搞到一张免费火车票,或者在这十来天的时间内能不能赚到钱都不是特别重要的事,充其量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他说此话的本意是想劝说他们,做这种违法生意是不可能长久的,甚至是饮鸩止渴,但这样的话到了嘴边还是最终没有说出来。
不料,姓林的男子却问:“你是不是认为赚钱的时间太过于短了?”
姓余的男子马上说:“这好办,我们可以长期合作。闲时嘛,各干各的,各自找个工作,忙时三人就可以凑到一起。”
方翔看如此说下去终究难以摆脱他们,只好说:“我找工作只是想摸摸明年职场行情,即便有哪个老板看中我,让我立即上班,我也不可能做到,因为我回家还有重要的事要办。”
方翔的这话算不上是信口胡绉,他所提到的重要的事就是他心里一直耿耿于怀的与吴雅芳复婚的事。自从与吴雅芳分手之后两人就再没见过面,吴雅芳心里是怎么想的,会不会同意这么做,他心里根本就没有底。但不管吴雅芳同意或不同意,为了儿子,他都必须去尝试。而且他也觉得,这个理由的提出算得上是理直气壮,让吴雅芳不太可能拒绝。
但要方翔就此忘记吴雅芳对自己的背叛,却也是不可能的。直到现在,他依旧执拗地认为,吴雅芳是必须完全承担过错的一方。正因为如此,这件事就像一个吸附在他心头的一块石头,随着时间的沉淀,份量却越来越重,每每压得他心头发慌。
大概把心思都用在这件事情上了,让方翔的神经都有些麻木了,以至于无法领会到陆欣愉对他的一番深意,想到陆欣愉对他失去了耐心,终于离去,头疼欲裂,几欲发狂。
这几天来,方翔不敢坐下来,因为一坐下来,就会去想这些事,为了不想这些事,只能想办法使自己动起来,不停地走,不停地看,而且不能停歇,只要稍作停歇,记忆的片段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涌进脑海,每一个片段都会给他带来无尽的伤痛。正是这种把自己旧能变成一个无思无想的植物人的做法让他的精神无限疲惫,天天都会失眠。
本来,方翔从不怀疑自己当前最需要做的事,那就是一定要找到吴雅芳,并试图复婚。如今,他的这个想法也因为陆欣愉的离去而发生了动摇,执行这个初衷的决心变得极为脆弱。说实在话,他心里一度处在矛盾中,挣扎在到底是回家找吴雅芳呢还是去找陆欣愉的两难境地中。
为了给姓林的和姓余的两个男子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方翔在这一瞬间做出了决定,再怎么说,相比于找到陆欣愉,回一趟家找吴雅芳谈谈应该要比较容易。
姓林的男子看了方翔一眼,点点头说:“看来方兄弟还是不相信我。”
而姓余的男子说:“你是不是担心被警察抓住?”
方翔说:“是啊,被警察抓住终究不是一件光荣的事。”
姓余的男子说:“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做这种事只要不被警察当场逮到就什么事也没有,像长到你的这种身材,逃跑起来也比较容易,警察想抓你的现行也不是那么容易……”
方翔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说可惜的话,大概是为我这副大块头没有用在他们的这种生意上而感到惋惜。
姓余的男子还想劝,被姓林的男子狠狠瞪了一眼,“你多说什么,人家方兄弟看不起咱们这种生意。”
方翔也没作解释,只是略微歉意地笑了笑。
两人悻悻地走了。姓余的男子大概出于发泄,临出门时把放在地板上的一堆一拉罐给踢得叮当作响。
方翔立即去火车站。
火车站人头攒动,拥挤不堪,售票大厅的售票窗口边更是排起了超长的长队。虽然买票很辛苦,但毕竟还不是火车春运的高峰期,经过了两个小候的排队等候,还是买到了车票。
就在方翔如释重负,兴冲冲走到门口,只见那姓余的男子急匆匆向他跑来。“方大哥,我被便衣盯上了,你帮我保管一下。”
方翔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却感到腰中被重重地撞了一下,姓余的男子往人群中一钻,便立刻消逝在人群堆里。
方翔正想喊一声,却见侧旁闪出两个青壮男子,不由分说把他摁倒在地。
方翔大叫:“干什么?”
其中一人说:“干什么?让你尝尝手铐的滋味。”
两人用力把方翔的双手掰到背后,铐上手铐。
方翔知道肯定碰上了铁路公安的便衣,忙辩解说:“我没有做违法的事。”
那人面无表情,“干没干违法的事跟我们走一趟不就知道了。”
“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没错,抓得正是你。”
到了警务室,方翔还在为莫名其妙抓到这里而大声叫屈,刚才说话的那个警察从他兜里搜出几张车票和几张百元大钞。
“你兜里怎么会有这些?”
方翔不由得目瞪口呆,这兜里怎么会有这些呢?想到刚才看到的那姓余的男子,说:“哦,我想起来了,刚才有个人在我耳边说,他碰到警察便衣,让我帮他保管一下。”
“他是谁?”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姓余……”
“说真的,你的骗术并不高明,”那警察嘿嘿一笑,随即厉声喝道:“好了,收起你的把戏,这种谎话我可不止第一次听到了。”
方翔不服,大声嚷道:“就算我兜里有车票和钱,你们也不能凭此抓我。”
“好,说得蛮有道理。你看看你的车票,有上海的,有北京的,还有青岛的,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吗?”
“……”方翔对此无法作出解释。
这位警察颇为得意地笑了笑,说:“当然,若不是有人举报,我们怎么会注意上你呢,你还是老老实实把问题都交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