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稚子天真无邪的说道:“把水桶和水缸补好,你就可以很快打满这缸水啦,你就可以出去啦!整天在这个地方呆着,不难受么?你都呆了十几年啦!”
橘雅子的奶奶呵呵笑道:“十几年都过来了,还在乎这个么?远山君让我打水,一定是在考验我的定力和耐力,他一定是认为我在修行上的耐力和定力还不够,所以会输给他的。”
橘稚子气鼓鼓的说道:“胡说!他一定是在捉弄你的,哪里有这样考验定力和耐力的!一个木桶多出五个漏洞,再厉害也不可能打满一个水缸的!”
橘稚子的奶奶在真言密宗曾是修为极高的神女,地位极其崇高,备受尊敬,但由于她十几年前私下里秘密与王远山交手惨败后,她带着一个四处漏水的木桶回到了里高野的深山中便开始了不停的打水生涯,旁人又出于对她的敬畏,不敢询问,哪里敢多说什么。
而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橘稚子的奶奶困在王远山给她出的这个谜团中长达十几年,始终没有跳出来看过这个问题。
此时周秦和橘稚子同时反复说了一次这个问题,橘稚子的奶奶终于心中一动,她之前也下意识的随着周秦的话重复过一遍五漏之桶这个词,但当时她并没有留意,此时她却愣了一下,低声喃喃道:“五漏?为什么不多不少,偏偏就是五个漏洞呢?”
她接过橘稚子手中的木桶,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越看她眼中越是放出一阵光芒,她声音渐渐兴奋起来,低声道:“对啊,佛祖不是说过:男身具七宝,女子有五漏么!这木桶的五个漏洞,难道就是指我自身的五个漏洞?”
橘稚子的奶奶自己也是了不得的大修行人,她虽然是真言密宗的神女,但她自幼饱读各门各派的修行经典,学识渊博,只是一时间钻进了死胡同转不过弯来,此时被人无意间一点拨,立刻拨开云雾见明月。
佛家修行与道家修行截然不同,道家修行一开始一如佛家,只讲就修“命”,即修炼自己的精神世界,不讲究修“性”,即修炼自己的**。但自从北宋张伯端提倡“性命双修”后,几乎所有的道家门派都接受了他这个观点,开始精神**一同修炼。
当初张伯端曾经与一名僧人相约以阳神出游的方式畅游扬州,回来后僧人大肆讲叙扬州琼花盛开的景象,可张伯端却微笑不语,从袖中取出一支琼花。
僧人顿时大惊,他阳神不能触物,而张伯端的阳神却可以,因此折了一支琼花回来,僧人问他缘故,张伯端说:你们修命不修性,而我性命双修而已。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北宋以后越来越多的佛家门派开始同样性命双修,只不过修行的方法理念不同。
真言密宗的法术和修行理念传自唐代密宗,因此同样也讲究修“命”不修“性”,而且千百年来真言密宗的古义派盘踞在高野山与新义派争斗不休,虽然说势力强大,但是为了强调与新义派的修行理念的区别,他们一直固步自封,再加上日本这个国家等级明显,上下级关系极为森严,各种规矩制度犹如钢筋混泥土的碉堡一般牢不可摧,几乎没有人能够撼动。
这种情况导致日本的修行界一直在稳步发展,根基深厚,势力庞大,但同样这也使得他们始终无法像中华修行界那样:惊才绝艳的人才层出不穷,神州大地到处藏龙卧虎。
橘稚子的奶奶无意中悟通了这个千百年来从没有人尝试着去触碰过的疑团禁地,她心中狂喜,自言自语道:“对!一定是这样!天底下只有道家的修行门派才讲究修补五漏之身,他一定是见我没有修补五漏之身,所以才会用这个来警示暗喻我的!这个木桶指的就是我的五漏之身,这个大水缸指的就是我的修为!虽然水缸极大,但是由于五漏的自身缺陷,始终无法装满水,打再多的水上来,也会漏得干干净净!对,远山君一定是这个意思!唉,我当初见这个女孩一身戾气,原本想顺着她的意思点化她,没想到,却被她反过来点化了,真是可笑,可笑啊!”
橘稚子的奶奶终于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我明白啦,远山君,原来你是这个意思,我明白啦!!”
她一阵大笑,声音穿透森严阴暗的里高野,直冲云霄,震得高野山四处都回荡着她的笑容,群山震动,万鸟出林。
周秦并不知道,她无意间一句话竟然将真言密宗一位隐匿修行的神女从困顿谜团中点悟了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将这位橘稚子的奶奶点悟了之后,又将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周秦一路按照橘稚子的奶奶所指点的方向往里面走,果然走了两百米远后,她便见眼前出现了一片黑瓦白墙的围墙,在围墙里面是一株枫树,虽然是在这个春冬交际的寒冷季节,这株枫树却生长着一树火红的树叶,虽然美轮美奂,可与四周的凋零景象比起来,却透出一股诡异。
周秦看了一眼这株枫树,沿着石路走到了院子门口,推门而进后,却见跟前是一间规模颇大的木屋,充满了日式建筑的风格,这间木屋旁边没有任何的墓碑,地上零落着鲜红的枫叶,四处透出一股静谧幽森之感。
周秦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里高野奥之院的心脏,神女橘雅子就住在这里面,她虽然向来胆大镇定,此时也不禁心中砰砰剧烈跳动了起来。
就在这时,木屋里面传来了一个悠悠的女人声音,同样是极为标准的中文:“刚才胆大包天,现在怎么又胆小如鼠起来了?”
周秦心中一凛,她深吸了一口气,飞快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神,稳住了情绪后,不卑不亢,不紧不慢的向里面走去。
她走上几阶木阶梯后,来到门口,却见一个身穿白色巫女服,腰系红带的女子正跪坐在榻榻米上,优雅的泡着茶,在她旁边坐着一个身披红白色袈裟的老僧,这个老僧一脸宝相庄严,手中捏着一串念珠,正眼观鼻,鼻观心的口中低声念诵着经文,对于周秦的到来,像是充耳不闻。
周秦榻榻米前,刚要迈步,身穿白色巫女服的橘雅子头也不抬,慢条斯理的说道:“请脱鞋再进来。”
周秦见橘雅子相貌与橘稚子几乎一样,容貌颇美,在泡茶的时候,举手投足之间不愧为一个“雅”字,浑身上下都流淌着优雅而艺术的气息,这一刻她似乎更像是一个优雅美丽的茶娘,而不是威名赫赫的神女。
美女与美女之间相见,总是火星四射,暗起波澜的,尤其是这两个美女各自立场还互相敌对。
周秦见橘雅子虽然优雅端庄,可是说话的语气间却透露出一股居高临下的气息,这让她听着非常的不舒服,心里面疙疙瘩瘩。
周秦暗自皱眉,她不愿意按照橘雅子所说的就范,便站在门口说道;“我就来送一封信,也用不着进去。”
橘雅子此时抬起头来,目光悠然的看着周秦,微微一笑,说道:“哦?把信拿来看看?”
周秦也微微一笑,手一抬,将手中的信朝着橘雅子扔了过去。
这封信被她真元操控得在空中飞行着,飞快的朝着橘雅子的面门飞去。
橘雅子手一抬,这封去势极快的信便停在了面前,她微笑道:“你就是这样送信的?这就是你们的礼节么?”
周秦也微笑道:“你们当初就是这样送信的,所以,我也这样还给你们。”
橘雅子微微一蹙眉,没有再跟周秦继续纠缠下去,她拿起信封一看,只见信封是最简陋的平信信封,上面一个字都没有,连封口都没封,显得极不庄重,她眉头不由得皱得更深了。
等她打开里面的信纸看了一眼后,却见六个杀气腾腾的草书跃然而出。
这六个大字所蕴含的杀气,咄咄逼人,似乎蓄势待发的长弓,仿佛随时都会脱鞘而出的利剑。
就连一旁红袍僧人都不禁微微睁开眼帘向这封书信看了一眼,但他只是瞥了一眼,很快又闭上了眼睛。
橘雅子目光意味深长的看着眼前的这封回信,嘿的一声笑了起来,笑声中隐有怒意:“好好,好字,有气势!果然是击败橘稚子的高手!我真想立刻会一会这个李云东!”说着,她抬起头,对周秦说道:“你是他什么人?”
周秦说道:“我是他的徒弟。”
橘雅子点了点头:“明白了!”说完,她便又继续悠然自得的泡起茶来,将周秦晾到了一旁。
周秦见她没有反应,自己本来一肚子的话想要发作,此时却没了发作的地方,她心中憋着气发不出来,只好不悦的说道:“既然没有其他事,那我先回去了!”
这时橘雅子抬起头来,一脸惊诧无比的看着周秦,说道:“你要走?”
周秦此时已经转身欲走,听见这话,她也返身反问道:“不走留下来干什么?”
橘雅子像是在看着白痴傻瓜一般注视着周秦,惊讶的说道:“你打伤了我们高野山的僧人,又大闹高野山,还擅自闯进奥之院!你居然想走?你把高野山当成什么地方了?”
周秦心中一紧,声音慢慢变冷,沉声说道:“你想扣留我?”
橘雅子淡淡的说道:“你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才是,否则事情传出去,你让别人怎么看我们高野山?”
周秦冷笑道:“是你们不敬无礼在前!”
橘雅子也冷冷说道:“那你就能下这样的毒手吗?”
周秦眉毛一挑,心中大怒:那你们逼我杀死自己师父的幻象又怎么说?
但此时周秦已经冷静了下来,她知道自己说这种话也没用,于是便将这话又咽了回去,她冷笑道:“想扣留我,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橘雅子听她这句话,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声音里面充满了不屑和讥讽,像是在嘲弄周秦的不自量力。
周秦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嘲讽,她两条柳眉越竖越高,手缓缓的向腰间缠绕的火神鞭摸去。
橘雅子却像是察觉不到她的动作似的,依旧哈哈笑着,肆无忌惮,空门大开。
周秦见她如此托大,心中更是愤怒,她手捏住火神鞭的鞭柄后,正要发力的时候,却突然间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急喝声:“住手,不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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