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内,李故捻须微笑,他一向很少笑,这时候笑起来居然十分自然,也十分灿烂,这也可见他此时心下之欣然。胡清儿和范晓璐各自手捧一杯热茶,恭恭敬敬地端到他面前,半跪下来,说道:阿翁,请喝茶!李故笑意更炽,连声说道:好!好!先是接过胡清儿的茶,抿了一口,放下后又接过胡秀儿的茶抿一口。
既然都是平妻,就是按照长幼排序的。对于这一点,范晓璐虽然是那个年幼的,却也没有意见。
吃完茶后,李故便笑着虚扶一下,道:两位新媳妇请起!
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两件由红布包裹着的礼物来,递到二女面前,道:我家中贫寒,也没什么珍贵的物事相赠,这里是一点心意,两位新媳妇不要嫌弃才是!
胡清儿和范晓璐各自伸出双手接过,口中连连称谢。
李故又吩咐让大家坐下。两位新媳妇坐在一起,李唐和胡多坐在一起,而胡秀儿本来有自己的位置,不知道为何却硬是要挤在她姐姐旁边坐下。她长相十分甜美可爱,笑起来尤其动人。虽然只这么两天时间,却已经赢得了李故对她的喜爱。所以,她耍点小脾气非但没有引来众人的反感,反显得更加娇憨,讨喜。而相反的,以前最是捣蛋的胡多反倒是一副老成执重的样子,令李唐刮目相看。
李故笑道:我儿对我说,让我也陪着他进京,可是我老了,老人家都**旧李唐当然没有对他说过这话,毕竟他在潜龙阁里职责重大,轻易是不能离开歙州的。不过,他只有这样说,才能合情合理地留在歙州。
范晓璐连忙笑道:您不老,您看起来也不过三十许人,正当壮年,哪里能轻易说老?再说了,东京也不算很远,几日之内就能到了,您不必担心的。
李故哈哈笑道:范家的新媳妇真会说话,我就是喜欢别人说我年轻。不过,老便是老了,咱们非但要不服老,还要面对现实,承认确实是老了。老人都是**旧的,安土重迁。我在这歙州已经居住了四十多年,从来未曾离开过一步,对这里一草一木都有了感情,猝然离开,情何以堪,因此我还是决定不随你们一起去了!
胡清儿一听,心下顿时有些急。她自己的父母是要随着自己夫妇一起进京的,若是公公不随去,娘家的人反随去,这话就好说不好听了。她连忙劝道:阿翁,您就随我们去吧话说到一半,手上李故刚刚送给她的见面礼就被胡秀儿一把夺过。她也顾不得这许多,只要继续说道:世上所谓的幸福莫过于合家团圆,您老人家不随我们进京,我们做晚辈的如何尽孝道?
李故笑道:你有这份孝心,我很欣慰的,不过,我并非客套,是真的难以习惯外面的生活。若是随你们去了,到时候水土不服,也只能是遭罪而已。我已经听大郎说了,你们家要把生意搬进京城去做,这很好。我和你父亲总共只见过几面,不过我觉得他是一个有胆有识,见识过人的人,你们能朝夕得他的耳提面命,一定会受益匪浅的。至于我,则是更喜欢这青山绿水、与世无争的生活,你们若是想要尽孝心,就早日为我李家添丁增口吧!我李家数代都是歙州大户,如今却人丁凋零,竟到了一脉单传的地步,我这辈子最心中忧虑,觉得愧对祖宗的,便是这家口太少,难以重振我李家昔日的风光啊。若是你们能为我李家添上十个八个人丁,我就再无憾事了。
二女一听说到这个问题,羞赧不已,都红着脸接不上话来。
唯有胡秀儿一脸的平静,笑着打开刚刚从自己姐姐手里夺来的那件礼物,掀开外面层层的包裹,却见里面是一个翡翠镯子。她毫不客气地把那个镯子戴在手上,轻轻地转动了两下手腕,又笑着向李故道:李伯伯,你这镯子还有吗?
李故大感兴趣,笑道:怎么,你也想要吗?呵呵,不是你李伯伯我吝啬,今日这镯子只有这一对,送给你姐姐和你范家姐姐一人一个,便再也没有了。不过,其他的物事倒也不是没有,只是你家里金银宝器比起我们家来恐怕是只多不少,你也不会稀罕吧!
胡秀儿笑道:礼物是否珍贵,不是看它能换多少钱,是看谁送的,里面凝聚了多少的心意。
胡清儿一听她这样明目张胆地开口要礼物,简直窘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听到这里,她终于听不下去了,连忙叱道:秀儿,不要胡闹,你要什么,家里不会给你?若你真是现在想要,我这镯子便送给你吧!
李故连忙笑道:那不行,新媳妇,你要记住了,这对镯子乃是我们传家之宝,虽然值不得什么大钱,却是一百多年传下来的。所以,你切不可将之送人。
胡清儿连忙应声:是!
李故点了点头,又转向胡秀儿道:秀儿啊,你要什么礼物,要不这样,你们出的时候,我再给你如何,今天却是不方便。他的意思是,今天是新媳妇献茶的日子,那礼物自然是送给新媳妇的,却是不好乱给。
胡秀儿却不满地说道:为什么?胡伯伯偏心!
这回,就是一向被胡秀儿教训的胡多也有点看不下去了,他虽然也做过偷盗之事,但那只是出于好玩的心理,并不是真的觊觎别人的物事,只要别人低头恳求,他还是会把拿到的物事交还给人家的。但是,妹妹这番却太不地道了,这不是明摆着勒索吗?不过,在胡秀儿积威之下,他也只能是用目光表现一下自己的不满而已,却不敢出言喝斥。
李故却不以为忤,他反倒是觉得胡秀儿这样想什么就要什么,不矫揉造作的性子十分的可爱,比起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真是好了太多。他笑道:今日我的礼物是给新媳妇的,你
胡秀儿撇撇嘴:那又怎么了?送礼又不要讲什么黄道吉日。再说了,反正是要给的,你今日给和明日给,岂不是一样的吗?说着,她毫不客气地伸出了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
这一回,不仅胡家另外一对姐弟翻起了白眼,就连李唐也摇起头来,暗忖道:我要是有她一半的脸皮,今日恐怕是要领着好几位新娘子拜见阿翁了。唉,以后还是要和这位小娘子好好学学啊,才现她的优点不是一般的多!
李故却笑得更厉害了,简直是前俯后仰,一边笑,一边拍着自己的脑袋说道:说得好!倒是我人老了,思想僵化了。嗯,你且等等!便起身进了内堂。
胡清儿连忙抓住这个机会叱道:秀儿,你怎么能这样呢?
胡秀儿毫不在意地说道:怎么了?我又没有强逼着李伯伯给,再说了,你看李伯伯不是很高兴吗?转向李唐道:姐夫,你说是吧?
李唐只好点头道:是,很是!
胡秀儿更是神采飞扬,回头对着自己的姐姐说道:姐姐你看,姐夫都不心疼,你才进门第一天,总不至于
小娘子此言差矣!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故已经回来了,一边往自己的位置走去,一边说道:你姐姐并不是因为小气,她只是拘于礼数,觉得你太过无礼。不过,你们都不知道,我最欣赏,最喜欢的便是你们这无礼。这里毕竟是一个家,不是朝廷,家人之间相亲相爱,亲密无间才是第一位的。若是俗礼太多,就会影响到大家之间的亲密关系。你们说,是不是啊?
李唐心下一阵迷糊。他可是最清楚自家老头子的,一向以来最讲求的就是这一个规矩。下人们经常会因为失了规矩而被他斥责。今天他这是吃错了什么药了,怎么这话说出来和平日的行径是全然相反。
不过,其余的几个人和李故都并不熟悉,就是范胡二女,也就是听李唐说起过。而且,李唐为免她们害怕,也是尽量把李故说得和蔼可亲。这时候她们听了李故的话,心下顿感名不虚传,纷纷应是。李唐也只好跟着违心地应了一声。
李故取出一把匕,向胡秀儿道:小娘子,我思来想去,金银玉器什么的送给你,怕也是无用。这里倒是有一件物事,我觉得颇为适合你。你看,这把匕,乃是当年南唐的宫中之物,后来辗转被我祖上所得。它造型小巧精致,颇为耐看。更重要的是,很耐用,当真可算得上削铁如泥。听说你进京之后,将要从商,我想你会遇上不少形形色色的人,好人就不必说了。若是遇上心怀不轨的人,嘿嘿,有了这件东西
胡秀儿大喜,毫不客气地顺手接过,口中说道:谢谢李伯伯!
正说话间,忽见外面来了一名护院。李唐这才想起自己方才派他前去打听城内生的事情,看起来应该是有了眉目了,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