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小竹送到她的临时住所之后,虽然小竹邀请李唐入内坐一下,但李唐还是微笑着拒绝了。
随即,李唐和刘聪就这样顺着大道往自己的家中行去。
一路上,李唐见到刘聪欲言又止的样子,有点好奇,便笑道: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在我面前,何必吞吞吐吐的!
刘聪有点猥琐地笑了笑,道:阁那个,老爷,小人有个提议,说了您可不要生气!
李唐有些不悦地乜了刘聪一眼:这是什么话,老爷我是那么个蛮不讲理的人吗?我何曾对你们生过气?
刘聪谄媚地笑道:就是因为老爷您老人家脾气最好,秉性最是善良,小人才担心您老人家生气哩!
李唐虽然有些鄙视拍马屁的,但对这话着实很是受用。他脸上顿时霁然:哪里有这样的说法,你且说说来听,我答应绝不生气便是!
刘聪左右张望了一番。其实,以他的武功,百步之内若有有人经过,除非那人武技也十分高明,不然绝难逃过他灵敏的双耳。但是,也许是出于心虚,他还是四处都张望了一番,确定左近无人了,才说道:今日小人在那外面偷听到那赵明诚和卢芳之间的谈话便把那两个人的谈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李唐听了,不以为意地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卢芳久久未曾归家,他家里的人自然着急。而赵挺之乃是当朝宰相的热门人选之一,自然也难以容忍自己的儿子长期和一个男子相好。他二人在一起,多承受一些压力也在情理之中。
刘聪仔细地看着李唐的双眼,笑道:老爷,小人并不是那意思,小人的意思是赵挺之固然是下一任宰相的热门人选,那许老阁主也是一点也不亚于他的另一个热门人选呢!如今,这两个人加上韩右丞便是下一任宰相最热门的三个人选了。
李唐惑然道:那又如何,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而已,虽然也希望许老伯能被擢为宰相,但这种事情,我也决定不了啊!
刘聪笑道:老爷您太妄自菲薄了,其实,咱们可以
李唐摇摇头,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在皇上那里进言?行不通的,我只是给皇上看病而已,皇上这个人性子其实是很执拗的,一般人的劝很难听进去。况且,我只是一个芝麻小官,还不够资格在他面前谈这种事情,若是我去进言,恐怕所起的也只有反效果了。
刘聪却摇头,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小人并不是这个意思。小人的意思,咱们可以从赵明诚、卢芳他们身上找突破口哇。老爷您难道不记得,前些日子章相公是如何轰然倒地的吗?
李唐脸色变了变,道:你的意思是,咱们将这种事情泄露出去?
刘聪见了李唐的脸色,便知他不会同意了。他讪讪地笑道:既然老爷不愿,那便算了,小人也就是这么说说而已!
李唐正色道:刘聪啊,大丈夫恩怨分明,是没错的。那赵明诚和卢芳以前都有对我不住的地方。但那是情场之争,我既然已经得胜,就不会再对他们下手。他们两个人虽然有些讨厌,但秉性未必很坏,咱们为许老阁主争取宰相之位,这是对的,但我们岂能因为此事就随意破坏两个人之间的幸福生活呢?
刘聪苦着脸说道:可是,他二人都是男子,那卢芳充其量也不过是赵明诚的一个娈童而已,如何称得上幸福生活?
李唐心下暗叹,这时代男人之间的恋情,终究还是不为社会主流所接受啊。大家都以为,美丽的男子是男人在美女之外的另外一个爱好,即使有些男子只喜欢同性,却不喜欢美女,也被当做一种疾病,而不是天生的。而男人之间因为相恋而放弃娶妻的事情,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一般有龙阳之好的男子都不会宣扬出去,而是默默地选择结婚生子,一辈子下来,枕边人都未必知道他竟是有这种倾向的。
由于社会主流思想便是这样,一般人对于棒打鸳鸯的事情总体还是同情的,但对于棒打两个男鸳鸯的事情,却根本没有任何的愧疚之情。相反的,他们说不定还怀着一种治病救人的慈悲心肠呢!
李唐知道和刘聪讲这些道理也是白搭,他苦笑道:反正这种事情,我是不会同意的。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提及此事!
刘聪讪讪地点了点头。
说话之间,两人已经回到了李府。
李唐**着范晓璐,便丢下刘聪,自己回后院去了。而刘聪则是来到门房,看见一个看门之人坐在里面。这人恰是随着刘聪一起被李唐买来的几名护院之一。
刘聪漫不经意地走进去,那人便欲起身相迎,刘聪轻轻地说道:不必起身,有一件事,你今天晚上去办一下,千万不要让阁主知道!
那人吃了一惊:不要让阁主知道?
想当初他们离开许将之前,许将就曾经吩咐过,以后什么事情都要听新阁主的,不仅事事要以新阁主马是瞻,而且公私之事都不能刻意欺瞒阁主。况且,由于潜龙阁乃是由各家的子弟组成,各家子弟在阁中的地位都是一定的,即使阁主也只能是甄选下一任的阁主而已,并没有绝对的人事任免权。所以,潜龙阁内的下属于上司之间,并没有绝对的服从,而是具备很强的质疑精神。这人虽然是刘聪的下属,对刘聪的提出质疑,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刘聪淡淡地点头,将事情的始末缓缓地说了一遍。那人这才恍然,应诺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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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霞、夕阳自来都被看做是天空之中两个最为绚烂的时候,反是日值正午的时候,天空之中除了几朵白云,便无他物点缀,没有那么惹眼,加上那时候艳阳如火,映照得人难以抬起头来直视苍穹,所以这时候的天色比起黄昏来,更是差了许多。
又是一天的夕阳将要西下的时分,一直处在昏迷之中的郑老伯蓦然醒过来,倒是让守在床边的郑夫人还有宝儿又是吃惊,又是欢欣。
郑老伯精神显得特别的好,向郑夫人道:媳妇啊,扶我起来!
郑夫人本欲劝郑老伯在床上多躺一会子,但看见郑老伯执拗的眼神,便不敢多言了,连忙走过去,将郑老伯扶坐起来。郑老伯虽然平日里时分和蔼,算得上一个很和睦的老人家,但他一旦执拗起来,却是谁都说不动的。
宝儿虽然年幼,却也走过去帮着扶了一把。
郑老伯放眼向外望去,道:都黄昏了,我多么想出去看一看今天的夕阳啊!
郑夫人便有些手足无措了。郑老伯这些年得了足疾,已经不能行走。以前在家的时候,家中倒有一张胡床,到了一段日子,郑夫人便和宝儿一起,合力将郑老伯抬出去晒一阵子的太阳。只是,现在这屋子里自然是没有胡床的。
正在此时,忽听门外一个声音道:还是让我来背老伯出去吧!
众人抬眼望去,却见范宏德缓缓地走了进来。
郑老伯笑了:那就多谢你了,年轻人!
郑夫人和宝儿见郑老伯居然毫不逊谢一句,颇为疑惑。老人家素来都觉得自己拖累了家人,一般都是不愿提出什么要求的,即使别人主动愿意帮忙,他多半也会以麻烦为理由推辞。
范宏德笑道:不必客气!便背着郑老伯出了房门,来到花园之中。有一个花坛旁边恰有一块又平又钝的大石头,显然便是坐人用的。范宏德便将郑老伯放在这大石之上。
郑夫人和宝儿也随了出来。宝儿便在他爷爷的身边坐下,而郑夫人则在郑老伯的身边站着,一双眼睛有些担心地望着郑老伯。
郑老伯一双浑浊的眸子里闪着泪光,他贪婪地望着眼前美丽的花草,嶙峋的怪石,还有远处那缤纷的晚霞,嘴里喃喃地说道:真好啊,真好,想不到我竟然要到这个时候才现这一切竟是这般美好!
郑夫人和范宏德听着这话,从中听出一丝不祥的意味来,但他们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郑老伯又摸了摸宝儿的脑袋,道:宝儿啊,以后一定要好好攻书,长大后,要当你阿爹那样的人,知道吗?
宝儿认真地应道:爷爷,我知道了!
郑老伯又向郑夫人道:你们不必为我守孝
郑夫人眼中衔泪,截入道:公公,请你老人家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好吗?
郑老伯叹声气,道:不能不说,若是不说,便再无机会说出口了!媳妇啊,你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女子,若是有可意的男人愿意和你一起抚养宝儿,就嫁了吧!其实,这句话,我一早就想对你说的,你没有对不起我们郑家,反是我郑家对不起你啊!
郑夫人想要说话,但却只能掩住嘴呜呜地哭,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正在此时,郑老伯轻轻地闭上眼睛,缓缓地倒入了宝儿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