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延禧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原先,他以为凭着自己的身份,亲自递上国书,赵煦必然特别重视,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该给出回音的。可这好几天的时间过去了,他却并没有得到任何音讯。屡屡向礼部的招待官员提出面见赵煦,也被以各种借口挡了驾,这使得这位自幼在蜜罐里长大的大辽皇太孙殿下变得异常的暴躁。自从这次带来的海东青受伤之后,又没有东西可以排解他的这种愤怒。为此,他身边的人,也为此遭了殃。
耶律延禧也很想出门去逛,可是上次因为李唐的遇刺之事,他驿馆门外,一直都有皇城司的人在监视着。这样出去,在人家的监视之下活动,还不如不出去。
这一日,侍卫忽然来报,言道主客郎中周淮拜见。
耶律延禧大怒,道:孤想要见的是赵煦,一个小小的主客郎中,有何资格和朕说话,去,把他轰走!
旁边的侍卫连忙劝道:殿下,这里是在大宋的地盘之上,咱们还是先忍上一口气吧。不若见见那主客郎中,看看他有何话要说!
耶律延禧怒道:一个小小的主客郎中,除了赔小心道不是,能有什么好话!不是侍郎以上的官员,做得了什么主,见了不也是白见?
侍卫眼珠子一转,道:殿下,既然这只是一个小官,您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屈辱,岂不正可以洗刷了吗?若是来的是个大官,您反倒不好太过无礼哩!
耶律延禧一听,脸色忽地赚霁,眼中掠过兴奋的光芒,轻轻地说道:不错,若来的是个侍郎尚书这一类的官,孤王倒是不好羞辱于他。毕竟我大辽如今还是要和宋国修好,可不能因为些许小事闹出争端来。可一个小小的主客郎中嘛,就不一样了,只要不把他真的怎么着了,赵煦还能因为这么芝麻般大的官儿和我大辽翻脸不成?再说
再说,如今宋国自己也是处在多事之秋,前两天赵煦自己还下了罪己诏,而且他的身子已经很弱,据说很难熬过明年的年关。在这个时候,其实宋国比我大辽更加害怕闹出事端来!耶律延禧身边的侍卫随着他时间久了,难免沾染上了他们主人的毛病,也喜欢惹事,更喜欢怂恿着耶律延禧惹事。这想必也是这些年以来,耶律延禧不断闹出大事的根本原因了。
好!耶律延禧冷笑一声:去把那个什么主客郎中给孤唤进来!
不一会,周淮从从容容地走了进来。
这周淮到底是状元,形貌俊朗,举止得体,虽然面对着的是堂堂的辽国皇太孙,却并不丝毫的拘束感:下官礼部主客郎中周淮,参见大辽皇太孙殿下!
耶律延禧大刺刺地挥挥手,道:罢了!你叫什么,周坏?你坏不坏,孤不知道,你们的皇帝陛下可真够坏的,把孤王幽在这里已经十多天了,却没有一句话解释。这总不应该是你们大宋的待客之道吧?你应该知道,孤如今已经是大辽的监国了,朝中有诸多的事情需要孤亲自处理,可算是日理万机,忙得很。你们这样拖着,是什么意思?
周淮脸色丝毫不变,甚至表情都不因耶律延禧的质问而生丝毫的变化:殿下,我国皇上对宋辽两国之间的关系,是极为重视的。只是殿下也应该知道一二,如今我国中着实是出现了大事,我皇上虽然有心尽快处理完这些事情,早日给殿下一个回复,好让殿下早日回归本国。/但如今,这恐怕也只能说尽快了,还望殿下能够体谅!而且,据下官所知,这个所谓尽快应当是真的很快的,不会过三日。
咦!耶律延禧很是夸张地故作惊奇,道:孤没有听错吧,你一个小小的主客郎中,竟然有权利对这这等国家大计置喙?贵国的皇帝陛下难道没有教会你规矩吗?你这般说话,孤可以听信,只是若是孤又白等了许多日子,怎么办?
周淮微微一笑,道:今日下官来面见殿下之前,我家皇上曾经召见过下官,这是他亲口所许之诺。我家陛下金口玉言,绝不至于失信于殿下的,这一点请殿下绝对放心!还有,下官的名字,不是坏人的坏字,而是淮水之淮,希望殿下记住了。其实,殿下若是不怎么懂的大宋官话,下官也可以和殿下以契丹语说话的,下官对于契丹语,倒也略知一二。
耶律延禧顿时噎住。忽然之间,他现周淮似乎早有准备。他原先并不言明自己的话是赵煦所说的,看起来好像就是要等他刁难的时候再说出来堵他的嘴一般。这样看起来,他耶律延禧羞辱对方的计划落空不说,似乎还有点被对方反过来谋算的意思。虽然这口舌之争只是小事,但对于耶律延禧来,却是如今唯一泄怒火的途径,是一件大得不能再大的事情了。
只是,耶律延禧尽管心下暗暗恚懑,却并无办法反击,其实是他故意说错的那个坏字被对方说成了大宋官话不精准之后。
在辽国,大凡有些条件的,都愿意学习大宋官话,并以说大宋官话为荣。所以,近些年以来,辽国很是出了一些能吟诗作对的非汉族文人墨客。而若是一个人被说成大宋官话不标准,是十分难受的一件事情,甚至有些屈辱。可问题是,耶律延禧刚才是自己送了一个被说的借口过去给周淮,也怪不得周淮这么说。
耶律延禧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哼,贵国难道朝中无人了吗?竟然让你一个小小的芝麻官来招待孤王!孤且问你,你有何资格与孤王谈国家大事?
周淮却并不因为耶律延禧的咆哮而生出丝毫的畏惧,道:殿下,下官并非来和殿下谈国家大事的。正如殿下所言,国家大事,非是下官这等芝麻小官可以置喙的。
耶律延禧不等他说完,怒道:那你来做什么,来找孤王消遣吗?或者巴巴的来惹孤王生气?
周淮好脾气地摇摇头,道:殿下言重了,我大宋和贵国交好百年以上,边境皓之人终身不见烽火。此乃大宋和贵国两国之间多代皇帝陛下共同努力的结果,下官身为宋廷中人,对于殿下只有友善之心,绝无丝毫的恶意,倒是殿下想得太多了点,误会下官了。其实,下官只是奉命来招待一下殿下,请殿下一起随下官出去走走,散散心,消消气,然后再找个地方好好吃一点东西,仅此而已。下官是主客郎中,主客,主客,自然是主接待客人之事的!
耶律延禧被这一番话挤兑得满腔的怒火泄不出来。他只好强自压下怒气,道:那好一个主客郎中!孤王倒也想劳烦周主客陪着孤一起出去走走,只是,周主客难道没有看见那门口那么多双皇城司的眼睛在盯着这驿馆,盯着孤王的一举一动吗?周主客的心意,孤王心领了,但我耶律家的人心高气傲,可不愿被人当贼盗一般盯着看!
周淮笑了笑,道:太孙殿下实在是敏感了。其实,门口着实有皇城司的兄弟,不过他们只是奉了我国陛下之命保护殿下的安危而已。殿下您身份非同小可,关系重大,我国陛下也是对于殿下的安危,是时刻悬心,才有了这般安排!
耶律延禧冷笑一声,道:贵国陛下的这等安排,实在多此一举。孤身为大辽的皇太孙,随孤前来大宋的,无一不是大宋的勇士。若是这些人连孤王的安全尚且不能保证,留着他们又有何用,倒不如把他们都喂了海东青!
听到这一句话,耶律延禧身边的贴身侍卫和周淮的脸色,同时不由自主地抽了一下。周淮心下暗忖:人道你杀人不眨眼,此言真是一点也不虚,言谈之间就欲置人于死地,真是暴戾已极!
那侍卫却想起了以往被海东青吃掉的那些兄弟,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这时,周淮笑道:殿下尽可放心,既然您不喜欢那皇城司的人在外保护,我国陛下已经给了下官权限,可将他们立即调走。只是,若是殿下不嫌弃的话,务必赏脸,游逛汴京城之时,务必留下官在身边为导游。下官一个文弱书生,殿下应该不至于对我有所忌惮吧!
耶律延禧一听皇城司的那帮苍蝇竟然可以弄走,大喜。周淮这厮虽然一直没有被他捉弄、侮辱到,实在有些讨厌,但比起皇城司的那帮子苍蝇来,周淮简直显得有些可爱,留他在身边,根本算不得什么坏事。
当下耶律延禧笑道:既然周主客愿意当这个东道主,孤王这个初到贵境的人自然愿意在周主客的带领之下参观汴京的盛况!他一高兴起来,说话居然也很有几分风度。
周淮大喜,连忙出门去了一下,但很快就转了回来,向耶律延禧道:殿下,如您所愿,皇城司的所有人都已经被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