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旭离开崇明再次踏上战场的前一个晚上,沈府又来家仆请他去赴家宴。开 心 文 学
时到如今,虽然沈家大小姐还没有过门,但沈府上下都没把高旭当外人,看作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沈家姑爷。沈家眼巴巴地期望着高旭早点把沈家大小姐娶进门,但高旭如今处在创业初期,根本没有精力应付这种事。随着高旭的声望越来越高涨,沈高两家的门槛,自然是高氏越来越高,俩家的亲事在如今算起来算是沈氏高攀了。这真是应了那句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的老话。
家宴之后,高旭随着沈廷扬走进他的书房,商议起同盟会的未来规划。随着同盟军的控制区越来越大,就必须建立一套有效的行政机构经营地方,这就必须倚仗同盟会行政司的努力。沈廷扬作为行政司的司理长,职能相当于吏部尚书,未来在同盟军控制区的各级行政司分支机构,都将由他负责。
同盟会这套新式行政机构,根本糊弄不了隆武特使刘中藻,论起来可是谋逆造反。但如今隆武朝廷积弱,而且地盘也是从满清手中虎口夺食来的,就算刘中藻反对,也是无济于事。
“如果松江府真的在十月份光复了,要是朝廷派来知府知县,该当如何?”
沈廷扬意味深长地问着眼前这个行事越来越出人意表的女婿。高旭笑笑,应道:“同盟会是文治,同盟军是武功。以后同盟军的战线推进到哪里,行政司的触角是延伸到哪里。要是松江府光复了,立即把松江府改称为上海市,任命一市之首为市长,以别于知府的称谓;在华亭、上海、青浦三县设县长,以代知县;甚至在各地的乡镇设立镇长、村长,把我们同盟会的推进到控制区的每一个角落。如此一来,我们经营得铁桶一样,要真是朝廷的知府知县来了,大不了烧高香养着,落个虚名罢了。”
听了高旭的话,沈廷扬深思了一会,苦笑道:“你这市长代知府,县长代知县,根本是掩耳盗铃之举啊。还有,你还想在乡镇设镇长、村长,这样会与地方的宗族势力冲突的。”
高旭道:“不冲突,我们既然是同盟会,自然本着同化、联盟的原则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为我所用。对于每级乡镇之长的推举,由地方的宗族提出候选之人,然后这些候选人都到同盟会总部的行政司培训和学习,经行政司部部考核合格之后,再任命为镇长、村长。同时,我们又在各级乡镇的本地青壮中招募新兵,经过同盟军训练基地的集训之后,再回去组织民兵预备役。除此以外,我们也可以让那些受伤的同盟军士兵复员回乡。这样,只要我们掌握了地方上的枪杆子,那些宗族豪强就翻不了天。”
听着高旭如此一番滴水不漏的说辞,沈廷扬望着他的目光有点发直,然后忍不住长叹一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强压着心底有点震荡的情绪。深思良久之后,沈廷扬道:“旭儿,你把这些想法写出具体纲要,让老夫细细看看。”
“好的。”
高旭应道,能取得沈廷扬的支持,对于同盟会事业的开拓至关重要。将来要在同盟军的控制区建立有效的统治,还是要仰仗沈廷扬这样有威望又有能力的积年老吏。
这时,书房外传来敲门声,沈廷扬道:“进来。”
高旭抬眼望去,进来的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年书生。在刚刚结束的沈氏家宴上,高旭见过他。他叫沈从文,沈家有名的才子,是沈廷扬的小侄子,高旭未婚妻沈小姐沈洁的堂弟。
崇明沈氏是高旭重要的支持力量,骨干除了家主沈廷扬,还有他的大侄子沈从武。沈从武是武举人出身,先是担任崇明城的城守,后来同盟军训练基地的主力营全部离岛之后,又招募了一万新兵进入基地训练,组建了预备军,沈从武则出任预备军的统领。崇明岛的守卫力量,除了邬含蓄驻扎在同盟会总部大楼的宪兵营之外,就数沈从武的崇明城城卫军,以及训练基地的预备军了。
沈廷扬指着沈从文,转头对着高旭道:“旭儿,以后你有什么新想法,让你的这个小舅子整理一下。”
“以后请姐夫多多指教。”
高旭笑着谦让了一下,这个沈从文举止不卑不亢,看上去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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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沈廷扬的书房之后,在婢女兰儿的引领下,高旭又来到内院看望沈小姐。因为沈小姐大病未愈,再加上她不出闺门,家宴时,她并没有出场。
“最近小姐怎么样?”高旭问着兰儿。
“其他都好,就是记性比以前差了一点。”兰儿皱着俏眉,眼圈忍不住发红道:“……其实不是差了一点,而是越来越差了。隔个三天二头的,她就问兰儿是谁?——兰儿算是她最贴心的人,她都快要忘了,呜呜……希望她还记得姑爷……呜呜呜……”
在庭院之外,高旭远远地看着室内一灯如豆,美丽如昔的沈小姐静静地端坐在椅子上,犹如沦落凡尘的仙子。
“你是谁?”
沈小姐依然静静地望着高旭,然后问道。那美丽的大眼睛里带着一丝好奇,一丝警惕。
“小姐,他是姑爷,是你将来的夫君。……你可不能忘记他的啊。”
兰儿一边流着细泪,一边提醒着沈小姐。
“哦,是吗?”沈小姐听了兰儿的话,轻抹着兰儿俏脸上的细泪,那如梦如幻的大眼睛里闪出一丝歉色,朝高旭浅笑一下,道:“我记性不好,夫君大人,你不要见怪,好吗?”
“当然不见怪。”对于沈小姐记忆力的退化,高旭已是无能为力。这是当初她撞梁守节时,脑袋受到重创之后的后遗症。高旭也只有笑笑道:“只是下一次,你别忘记我,好不好?”
小姐拍着自己的额头,道:“不过,我想到一个法子,能让我不会忘记你。”
“哦?”高旭听罢,抬起脸,望着沈小姐那分外认真的神色。
于是,高旭坐在烛光下,看着沈小姐坐在面前,在桌上摊开纸,拿起画笔。像读书、写字、画画这些本能,沈小姐没有忘记。
沈小姐把高旭画得很传神,眉目之间栩栩如生。画好之后,她在画像下写上两个秀丽的小字:夫君。
然后,她放下笔,目光如水地望着高旭,道:“你放心,只要每天看你一遍,我就不会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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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高旭深夜回到高老庄时,邬含蓄来到高旭的书房,道:“少爷,有个人你需要见一见。”
“谁?”
高旭一边着汤娘子刚热好的当作宵夜的参汤,一边有点好奇地问道。高旭向来知道邬含蓄目中无人的脾气,能得到他如此慎重其事地向自己举荐,想必这个人非同小可。再加上邬含蓄负责情报处,这个人大约会是情报渠道的关键人物。
“锦锦楼的老板娘,顾君眉。”
高旭听罢,忍不住把刚咽下的参汤呛了出来,然后皱着眉望着邬含蓄,等待着他的解释。自从在江阴遇到孙芸之后,高旭就对那些秦淮名妓敬而远之。虽然高旭也能把历史上的秦淮八艳如数家珍,但要特意地去猎艳,高旭是万万没有这个闲情逸致的。
邬含蓄一本正经地道:“自从那大汉奸洪承畴南下以来,他在南京城内全力追查我们的探子眼线,查封我们高氏在南京城内外的所有产业。情报处的干员在南京城内损失惨重,情报工作几乎陷入停顿。就在这时,那顾君眉向属下毛遂自荐……”
邬含蓄顿住口,见高旭只是皱着眉听着,只得又说道:“她说在秦淮河上有一群好姐妹,比如降臣钱谦益的夫人柳如是,比如豫亲王多铎身边诸多出身秦淮妓楼的侍妾……”
邬含蓄见高旭终于有感兴趣的神色,心底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如今高旭的行事举止虽然与往常无异,但随着同盟会的声势越来越大,同盟军的战力越打越强,作为最高领导者,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压力。而且,邬含蓄破天荒向高旭引见顾君眉,除了她可能重建南京城的情报渠道之外,还得了她不少的好处。
“她有什么要求?”
高旭问道。
“她只想见你一面。”邬含蓄道:“她说她是小芸儿的义姐。”
高旭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一手揉着眉梢,良久无语。关于那小芸儿的一切,包括她的爱与恨,任性与贞烈,高旭都封印在心底,他不再想让人揭起这个盖了。
邬含蓄认真地望着高旭,道:“鞑子自南下以来,上至豫亲王多铎,下至普通旗兵,都肆意地纵情酒色。通过这个渠道收集情报事半功倍。少爷,情报处急迫需要南京的资源。你只需见她一面,我们就能得到她的情报支持。”
高旭也是认真地望着邬含蓄,道:“不见,至少暂时不见。但是,该做的,能做的,依然让她去做。”
邬含蓄无法理解高旭的坚持,道:“如果她拒绝呢?”
高旭盯着邬含蓄,沉声道:“你是同盟会宪章营统领,同盟军情报处处长。无论宪章,还是情报,要求的是精确,再精确,绝对精确。但是我在你的嘴里却听到了假设性的‘如果’!”
“她要么不站出来了,既然站出来了,她还有得选择么?要是她说不,你不会封了她的锦绣楼么?”
“……无论她是同意,还是拒绝,都是你的职责所在!”
第一次面对高旭压抑的怒火,邬含蓄心中凛然,直觉今日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就在邬含蓄转身离去的时候,高旭又问道:“我与李元胤的会面安排得怎么样?”
由于邬老家伙把情报处交给了邬含蓄负责,李元胤这条暗线除了高旭与老家伙之外,又多了邬含蓄知道。将来展开的松江之战,李元胤是一个很重要的关键点。对于某些细节,光凭书信不足以言明。所以,高旭决定与他见一面。李元胤镇守在上海县,高旭打算明晚在黄浦江上与他会面。
邬含蓄本来是要向高旭呈报此事的,见高旭心情不好,打算明天再说的。
邬含蓄回身应道:“已经安排好了,但他要求会面时多带一人。”
“谁?”
高旭捏着眉头问道。
“张氏。”
“张氏?”高旭略作一想,便想起当初在嘉定县衙里见到的那个张姓女子。后来,老家伙安排她到高老庄,置于高氏的保护之下。
“她近况如何?”
“那张氏出身商户,清闲不住,后来借贷了一笔银子,在庄内开了个布店。日子过得不错。每个月底,她都会来央求属下替她捎一封信给那李元胤。”
“好,带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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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十月初三清晨,高旭乘坐赵明月的明号离开了崇明港口,来到烽火连天的吴淞所城。
城内,是沉着应战的旭卫镇副提督徐鸿;城外,是久战不利而咆哮如雷的满清贝勒尼堪。无论是对于尼堪,还是对于铁一镇已经在华亭县打响的松江战役,吴淞城都是一个终结之前的起点,结束之前的开始。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