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起双眼,细细的向院子里打量着。
三丈外,火红的一片美人蕉,肥大的叶子翠绿欲滴,几丛嶙峋的假山懒洋洋的伫立着。
西边是竹林,轻风吹过,竹影婆娑,让人感到一阵阵的凉意。
也是初秋时节了,天气还热得下了火似的,正午的太阳照在白色的院墙上,明晃晃的耀人双目。
他已经在这一片深草从中趴了半柱香的时分,头脸上被蚊子叮了数十个大包,但他一动不动。
这已是他最好的机会,也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又想起那天在他检视五具同门师兄尸体时戚将军对说他的话:“我戚继光愧对你们金蜂门的六只蜂,但我却不能愧对天下——童壮士,请受戚谋一拜。”
他受了那一拜,代价是自己的生命。
七天前,他得到了准确的情报,每个月的这个时候,他的目标都会在这座茅屋中出现。
他已经听了好久,茅屋中终于传来了他所期待的声音。
于是,他向着院子中央的那座茅屋开始徐徐的移动。
每移动一寸,神经似乎就绷紧了一分。
因为他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刺杀了大明十一位将官并杀死了他五位同门的东瀛甲贺的第一高手——阿九部大荒!!!
没有人见过这位忍者之神的真面目,只知道这个天才是唯一将甲贺的“辟密通元录”悟彻贯通,木灵真气练到第十三重天的绝顶高手!
他没有拒绝这次刺杀的原因是因为他相信所有的人都是有缺点的,只要他能掌握住阿九部大荒的缺点,他就掌握了制胜的契机!
茅屋的距离已经不到一丈了,他可以清楚的听到屋内鞭子的破空声和女子痛苦的呻吟。
他的嘴边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阿九部大荒是个变态的狂人,每个月的初九,他都会在一间茅屋内尽情发泄——这短短的一句话是他花了五千两黄金买来的。
他闭上双眼,全神的聆听屋内的声音。
突然,他的身体僵硬了。
一,二,……三,四——五!他听到了五个男人的呼吸声!
他的心中一阵纷乱——怎么办,那个才是阿九部大荒?今天还要不要行动?是不是对方每次都和其余的四个人在一起?
我一定要冷静!他的心中狂呼,我需要时间!
渐渐地,他的心平静了下来,他的身体紧贴着地面,象死尸。
心灵延伸开来,茅屋内的每一缕微弱的声音都收入耳中,又在脑中凝结成模糊的影象。
金蜂门的不传之秘——六灵暗识!
茅屋靠西窗的人身材雄伟,且正当壮年,他的呼吸平静深远,那凄厉的女性呻吟似乎根本对他没有影响。
正常人都会有所反应的事他却仍然无动于衷——他会不会就是阿九部大荒呢?
紧靠门的这个应该是守卫,但为什么他的身体如此的放松,他还在低声的笑——他会不会是阿九部大荒呢?
门左首的人年纪已经很老了,但这些人里以他的反应最强烈,心跳的声音也最快——他会不会是阿九部大荒呢?
还有一个人居然坐在大梁上悠闲的磕瓜子?他的轻功真好,身体虽然不住晃动,大梁却没有一粒尘埃掉落——他会不会是阿九部大荒呢?
最后的一个人在冲那被缚在木桩上的女子挥舞着皮鞭,凌厉的风声!
鞭子落在女子的上,做出沉闷的撕裂,这人的鞭术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他会不会是阿九部大荒呢?
这几个人的真气收敛得都很好,他分辨不出哪一个是木灵真气。
但他的情报不会错,这茅屋中毕定有一人是他要刺杀的对象!
久久,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他的背微微的躬起,双眼的目光变得分外幽深——象窥视着猎物的豹。
他准备出手!
但他将只有一次机会!
一击必杀!
一块拳大的铁锤脱手而出,砸向虚掩的房门。
同时,他的身体滑过长许的空间,箭一般射向茅屋的左窗!
“啪啦!”房门四分五裂。
当屋内众人的心神微分,将目光投向房门的一刹那,他带着漫天的茅草破窗而入!同时双臂齐扬,手中的金蜂针一蓬金雨似的激射向他的目标——那受缚于木桩上的女子!
那女子的目光由惊恐瞬间化为冰雪般的凄厉,缚着她的绳索寸寸断裂,那根木桩也爆成漫天的碎屑!
金蜂针钉上她的全身——额头,侧颈,胸口,双臂,大腿——却发出射中了木石般的撞击声。
木灵真气!第十三重的木灵真气!
他的头刚刚一转,那屋内的五名高手已齐齐怒啸着向他袭来!
气劲的交击声,叱咤声,兵刃的破空声在这小小的茅屋中爆风般激荡着。
“住手!”一个清越的女声响起。
舞鞭大汉的巨掌在距他额头五寸许的地方停住。
他无力的长出了一口气。
阿九部大荒缓缓的走到他的身边,打量着这个倒在血泊中的青年刺客。
“你知道,你的刺杀失败了。”她温柔的道,“你的双臂俱折,两条腿也被近腾的刀斩断,又中了服部的正拳,你还能活着,只能说是一个奇迹。”
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固执的微笑:“可……我……我还……没有死,我的刺杀……还没有结束。”
她嫣然一笑:“你没有死,只是因为我想知道,你是如何认出我的正身来的?”
阳光透过被击碎的门窗照进来,空气中弥漫着美人蕉的清香。
他咳了一口鲜血,呼吸畅快了一些:“其实……很简单,我在……在外面已经潜伏了一柱香的时分,这么长的时间,没有任何普通的女子可以在那种鞭势下仍能够呻吟出来,除非……她练的是木灵真气。”
她一愣,突然失声笑了出来:“你知道吗,你真是一个聪明的小伙子!”
一只小小的蜜蜂借着风力飞进了茅屋,悲哀的翁鸣着,寻找它的道路。
他紧紧的盯着她妩媚的脸庞:“当然,我们六只蜂中……我,是……最出色的……一个。”
突然,她从他的目光中读出了一种说不出的自信,心中一震,猛的一提木灵真气!
“晚了!”他冷冷道。
她觉得颈侧微微的一痛,同时脑中一阵眩晕,那一口真气竟提之不动!
那只蜜蜂悲鸣着飞离她的脖颈,投向自己的主人。
他爱怜的望着那只蜜蜂:“这……就是我的本命蜂,它的蜂尾……沾有…见血封喉的奇毒,我知道……自己没法破你的……木灵真气,而……只有当你感到完全安全的时候,你才会撤去你的护身真气,所以……从一开始,我就决定……让自己……身负重伤,以降低你的警惕。”
他又努力的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她遥遥欲坠的身子,仿佛在解释给她听:“那些金蜂针中……有一枚沾着药引,木灵真气可以弹开金蜂针,却弹不开沾在你身上的气!”
她绝望的望着他,双目渐渐凸出。
他的嘴角泛起无奈的微笑:“只是,蜂儿蛰了人……自己也要死的……”他的声音渐渐的低落。
那蜂儿嘤咛了一声,无力的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