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苍莲诶，她小时候总是到处跑来跑去，活蹦乱跳的，她不在吗？】

渐渐接近了大门，我筹划着给之后来见她们铺路，毕竟很久没见了，与昔人故人重逢实在是一件让人不能错过的佳事。

【……我想，她应该是去上课了吧。】

她对我的话，确切地说，应该是形容苍莲的部分，有了一些特别的反应，从细节上来说是略睁大了眼睛，而从整体上来说其实是没有明显变化。

另外，作为一个处于下阶层的人，回答主人的行踪迟疑片刻是很正常，只不过，只不过，对万澜山家的事情用常理考虑，就好像在菜市场问一根排骨多少钱一样……喂喂，人家是按斤算的，不要像个城市人那样在乡村人面前自显土气才是。

说反了吗，没说反，身份地位不与内质挂钩，这点一直都很重要，不然，很快就要步入二字辈，而且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弃儿的我，是不会把【受不鸟了】这种话随便的说出来的。

所以啊，所以，在被万澜山海鸣散布了慢慢变态气息的万澜山家，不神经质一点来思考是不行的，更何况我本来就是一个神经质的人。

【虽然今天并非是周末，但我想万澜山家的大小姐，应该不会想一般孩子那样去上学吧？】

当学生向老师提问的时候，只有两种情况，其一是真的不懂，其二是想要为难老师。

其实还有一种，是学生喜欢老师，但因为我已经是岸雨的了，所以……。

【……】

老师对这个问题感到了困扰，低下头看看左边的鞋子，然后看看右边的鞋子。

坏学生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学生，好学生们都是输给世道的笨蛋。

【开玩笑的，抱歉，让你困扰了。】

坏学生好心的给老师让了路。

【不，请您不用在意。】

然后立场调转，回到最初。

【已经到了，真枝先生，那么我就送到这里。】

谈话间，已经走到大门口了，方才送我进来的那辆车，现在正在等我。其实万澜山家的车都是一样的黑漆漆的，可供让我辨别的地方是车牌号，即使权势再大，做派再**，也没有不挂牌的气势吧。

除了岸言先生。

这是题外话了。

【谢谢，麻烦你了。】

【这是我的荣幸。】

自称为梵的女子，将地址告诉待命的司机后，目送我乘车离去。

【又见面了，司机先生。】

这一路也不会无趣。

虽然我不是那种没人说话就会闷得抓狂疯的那种类型，不过啊，【在路上】这种状态，是消磨人类寿命的罪魁祸之一，如何把这些时间充分利用，是让自己获得更长久的办法。

比如和近十年不见的人说话，即使不能得到我当前想要知道的事情，如无悛的下落，但其中必然有对自己有用的信息，像这样做，就可以让【在路上】这种无意义的时间段得到有效利用。

对，对，把我的小命命都还来，不然我的小【哔——】【哔——】是不会原谅你的。

【不胜荣幸，真枝先生。】

这位老先生是一个和颜悦色，非常慈祥的人。尽管上了年纪，但驾车的技艺却非常高，坐在车内与坐在室内沙上毫无二致，没有任何不适感，就算是会晕车的肉脚（念做maka哦），也不会出现眩晕症状。

【如果没有人事先告诉你的话，你还认得我吗，司机先生？】

在行车时请勿与驾驶员说话，这种道理并不是可以随便无视的，只是这是常理，在面对非常理的人以及非常理的状况时，遵循常理的人就是笨蛋了。

【怎么会忘记呢，恕我冒犯，真枝先生的辫子，真是让人难忘的特立独行。】

【这辫子吗？】

其实这辫子在坐下的时候总会夹在后背与靠背之间，苛得让人难受。

【这其实是一种型，曾经在中国流传了很久，只是被作为革新的象征而被废除了。】

为此也没少死人。

【不过最纯正的还需要把额头上面这一大片都剃光，变得锃亮锃亮的……就好像是秃头一样，可惜我还算不上是型男，不敢轻易尝试啊哈哈。】

【真枝先生自谦了，对您来说无论什么型都适合。】

【夸人也不带说“如果你变成秃头也还是很帅”的吧，司机先生。】

【哪里哪里，真枝先生怎可与一般世俗人物比较，哈哈哈哈。】

话不过数句，司机先生就完全进入了【不拘泥于身份的忘年朋友】这一身份，毫无顾忌的，爽朗的出苍老的笑声。

但他显然不可能是那么直爽的人，否则也不会是万澜山家的司机，之一。出色的车技自不必说，他是我见过的，所有司机之中，最会察言寡色的一个，这一次，没有之一。他擅长与人相处之道，所以当年才能带着我们五个【位高权重】的孩子出去而不得罪任何一个，所以，他才会在今日被指派为接待我的司机。

所以选择他为第三个对象应该是个明智的选择，应该说，真不愧是我啊咔咔，让万澜山家觉得我是个聪明睿智的家伙，然后指派各种明白事理的人到我身边。

万澜山海鸣你真是个让我受不鸟的家伙，这样会让我太过得意忘形的。

所以，这里我真想展示一个像兽步鸟那样犀利的眼神看看，嗯，我没说错，是兽步鸟，真想跟岸雨养一只看看，远比万澜山海鸣可爱多了。

咳咳，私生活说得有点多了，那么提问开始。

【她们现在过得还好吗？】

司机先生成了这个问题的第三个饲饵。

【因为是真枝先生，所以我才敢这么说的……我觉得两位小姐，应该会觉得小时候与真枝先生在一起玩的那段时光很幸福。】

身为一个司机又能知道多少呢。

但如果连一个司机都这么说，那么事实的现状应该是更为夸张的吧。

这就是对同一个事情的双向思考。

请不要崇拜我，我只是常常神经质的胡乱思考而已。

【好的，谢谢你，司机先生。】

暂且就先认定，她们现在并不幸福。

这样的态度对我来说当然那是过于肤浅了，但需要明确的是我此次京都之行是为了寻找无悛，所以在无关的事情上并不能牵扯太多，再者，我对现在的万澜山家并没有确切的了解，因为不曾去关心过，就连今天反复问过三次的同一个问题，也是因为到了昔日曾经玩耍过的地方，一时心血来潮，才以半认真的态度来探探虚实的。

万澜山重峦死了，万澜山石动死了，万澜山海鸣现在是掌权者。

我所知道的就这么多。

【已经到了，真枝先生。】

【……好的。】

下了车，在服务员的引领下进了包间，十二人座的圆形餐桌摆放在正中，我在一旁的沙上坐下，想象着不久之后，这间硕大的包间内只有三个人的冷清景象。

【】【】【】【】

请嘲笑我吧。

我不在意的。

因为房间里一共有五个人。

万澜山海鸣与鬼束酒冢，各自带了一人随行。

真是颜面尽失。

我静默的坐着，等着他们先开口，但似乎还有一段寂寥的时间。

那么就先让时间回到最初。

万澜山海鸣与酒冢先生是一起进来的，虽然他们两个都是守时的人，但也不至于巧合到同一时刻到达……尽管这样说对酒冢先生不尊重，但我还是想要感慨一下，他们两个大男人之间是不可能有奸情的，无论怎样都不会有的……

因为实在是太无爱了。

而在他们身后都各自跟着一人，酒冢先生带着的是我儿时就已经熟识的伊藤神岚先生，无论何时何地，他身后总斜背着一把近两米的长弓，与儿时的印象别无二致。而万澜山海鸣带着的人我却没有分毫印象。

单从外表上来看，是一个丝夹着银白色，面容沧桑的老先生，但却显得很有精神，而在寒暄之后，更是让我对他的年龄捉摸不透，他的声音浑厚有力，就像是正值壮年的男人一样。

他自称名为白亚心，也是个中国人。

我们两名中国人却在用日语交谈着，再加上他跟着万澜山海鸣做事，让我对他感觉不到半点亲切感，相反的，我隐约可以从他身上嗅到和万澜山海鸣一样的黑色。

所以我才总说，万澜山家都是一些变变态态的人，所以我才不喜欢那里，因为我自己已经够神经质了，不想再看到更让我受不鸟的疯子集合体。

——早早的结束这桌饭局吧。

没有半点真心实意的寒暄过后，酒冢先生，万澜山海鸣，以及我，在桌子边上以正三角形的落点坐下，而神岚先生与白亚心，各自站在家主身后的墙边。

我静默的坐着，等着他们先开口，但似乎还有一段寂寥的时间。

大概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难得无尚来了京都，酒冢先生不打算和他多说几句吗？】

先开口的是万澜山海鸣，因为两家在朽心组的主次问题，他对酒冢先生的态度很是恭敬，最起码在表面上是如此。

关于这个问题，似乎还没有细说过。

鬼束家是历史悠久的大家系，虽说在日本境内落户了大量连锁机构，但本家从最初开始就落地生根于京都，并在若干年前创立了【朽心组】这一以本家为主导的执行机构。相对于鬼束家，万澜山家是洋溢着活力的后起新生代，关于这一点，从两家的宅邸就可以看出一二。

因为都是复合化经营，所以在见面伊始，两家未言之初已是敌对关系，但万澜山家果断的放弃这一关系，主动向鬼束家俯称臣，成为其附属，并在【朽心组】中成为了仅次于鬼束家的阶级。

如果换在别处，这或许会被评论为引狼入室，但如果是鬼束家的话，如果是鬼束酒冢这样的男人的话，这匹狼或许拼死卖命一辈子，也等不到反咬主人一口的机会。

【酒冢先生？】

离万澜山海鸣开口已有一小段时间，但酒冢先生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的意思，这让被无视了的万澜山海鸣显得很尴尬，只好装作以为酒冢先生没有听到，重复了一次自己的提问。

【难得一聚，您不打算开口多说几句吗？】

【言多必失，海鸣。】

这一次酒冢先生还是给了万澜山海鸣台阶下，但又矛盾的，在言语的内容中扫了他的面子。

【这样构筑于世尘之上的酒红场所，只会让人浮躁，就连海鸣你的笑容，敝人都会不慎看作媚笑，你说是吧，无尚？】

酒冢先生说话很慢，句句分段，段段停顿，听着很惬意……不过，也不要把话题扔给我啊酒冢先生，这样太奸诈了！

而且，还这么挑明了万澜山海鸣那世界最难看的笑容……说实在的我听了很畅快。

【当是则是，是这样的吧，万澜山先生？】

说是的话是什么，说不是的话又不是什么，酒冢先生问我的问题，本身就含有歧义啊……除了岸言先生，他大概是我认识的最棘手的老人了。而对于这种一旦回答就会落入圈套的问题，我自然是讨巧的像击鼓传花一样的传给了问题的本源，万澜山海鸣。

【是这里不和酒冢先生的品味吧，第一次邀请难免会有不周的地方，还望海涵。】

还真是不懂得收敛的家伙。

方才听他与酒冢先生说话的口气，还以为他是口蜜腹剑的人，但居然在这种时候由招待的一方，自己，来说出【难免会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这实在是有些过了。

【很遗憾，敝人认为应该不会有下次了，海鸣。】

依然是咄咄逼人的用词，今天的酒冢先生有些奇怪……之前我所认识的他，虽然严苛，但还不至于到如此刻薄的地步，他并不是那种会把感情表露在表情外在上的人，可仅从他从刚开始到现在所说的共计三句话，就可以感受到他的怒气……字字句句都不给万澜山海鸣留丝毫情面。

他们两人之间生了什么吗。

【如若方便的话，敝人更期待单独的小聚，不知无尚意下如何。】

而且，不等万澜山海鸣回答，他就对我提出了邀约，当着他的面。

酒冢先生今天是特意来给万澜山海鸣难堪的，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才注意到包间内的气氛已经变了，在一旁待命的神岚先生已经戴上了护手袋，而自称白亚心的男子，手也放入了裤子口袋中。

……

真受不鸟这些大人物，平日里都淡定自若稳如泰山雷打不动的样子，一变脸就是狂风暴雨，这样对身体不太好吧。

嘛，总归我需要尽快结束这桌饭局，而且看起来也快结束了。

或许该再找个地方吃午饭才是。

【很抱歉，酒冢先生，扫了您的兴致，但恐怕此次京都之行，并没有时间上的余裕，今日与两位共进午餐，已经竭力了。】

要说再吃个两三次饭的时间，其实是有的，而且一点都不紧张，只不过比起他们，还是我的岸雨更为重要，忠于自己的**撒两三个小谎，已经是像在说真话一样的事情了。

【是么，那还真是遗憾，今日在此所说的言语都成了废句，残念。】

万澜山海鸣再次被无视得彻彻底底。

因为担心局势失控，我时不时的用眼角余光观察他，尽管脸上的笑容依然挂得灿烂，但他握成拳头的手，以及微微抖动的身躯，都在告诉我，自愿被人圈养的狼终归还是带着目的接受项圈的。

只要再来一点点火花，今天我就可能见证一场变局的起始点。

然而今天的我并不知道，变局早已在我到达之前就已经开始了。

【一翻话说得兴味索然，无论来何种饭菜，都不再会有味道了，敝人就此离席。】

既没有理会一言不的万澜山海鸣，也没有再多看我一眼，鬼束酒冢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包间，带上伊藤神岚一起，离去时的态度果断得让人无法出口挽留。

嘛，会挽留的才是笨蛋。

这样一来，包间里只剩下三人，或者认为是两人也可以，其实我只想说剩下一人的。

万澜山海鸣脸上的笑容还勉强挂着，如果要从医学角度考虑的话，我想这也是一种面瘫吧？对不起其实我一点也不懂医学。

【还真是没想到酒冢先生不喜欢这里呢。】

没有让我等待多久，万澜山海鸣就以轻松的语调开口了，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生过一样。

越是这样掩饰越是狼狈。

【不如今天就这样散了吧，无尚？】

要在彻底狼狈之前退回洞穴里去添添伤口么。

无论怎么说，这真是正合我意。

真受不鸟哦，这趟饭局非常愉快。

【嗯，就照万澜山先生说的做吧。】

那么，无悛你此时此刻，在哪里享用午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