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恍惚的韩辰跟在轻车熟路的曼初身后,两人肩并肩,慢慢的从田野小径上走了过去,然后站在了这座隐匿在这个偏僻到几乎难以被人从尘世中找出来的荒芜角落中的古刹前头。
不同于脸色虔诚,恭恭敬敬的对着破败寺庙合十躬身的曼初,韩辰只是诧异,眼前这所看起来颇有些岁月沧桑,落拓而破旧的小寺庙,虽然在此时被云霾遮挡而温和许多的阳光下显得颇有古韵,但实在是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样。
“曼初,你确定你把我的刀子藏在这座破庙里了?”打量了眼前寺庙许久的韩辰,终于忍不住将信将疑的问道。
不是韩辰不信她,实在是想不通曼初怎么会一个人寻到这个荒凉到人烟全无的地方,而且就算是郊区,但在华海市这种地界,实在是很难有这种仿佛世外仙境的冷僻地区。更别说还让曼初这个几乎对此处路途完全不识的外来人员找到,韩辰肚子里自然满是疑惑。
“嘘!”曼初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的道:“韩辰啊,你说话小声点,这里住有一个佛法很高深的大师,我十里外就嗅到这里庄严的佛法了,所以才把‘万邪’那东西送到这里,请求大师以精纯法力压制住那股邪气。所以一会儿进去之后,你千万不能随便胡乱说话,不然惹恼了大师就不好了。”
“还佛法高深?”韩辰看着她那副谨小慎微的小妖德行,由衷的觉得好笑:“莫非在这华海市,除了你和袁玥这两个妖精之外,还有不少世外高人?那可真是要拜见一下了。”说罢,他装腔作势的正了正衣襟,继而昂阔步的推开寺庙破败的木门,走了进去。
随着饱经岁月的木门出一声刺耳的嘎吱声中,韩辰来到了这个寺庙的小院中,只不过刚才还脸色轻松的他,在脚步踏进院落的瞬间,脸色立马就迅疾的变了,顷刻间,他就觉得有一股佛家的庄严雄浑之气笼罩而来,这股力量那般的玄乎而不可捉摸,却几乎让他气息一窒。也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那一瞬间韩辰只觉得自己身体中某种不安分的力量似乎动弹了一下,但随即便很快再次隐匿无形。而待他看清园中事物后,倒也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气息。
几株年数并不太大的银杏树看似毫无规律的分散的院子中,金黄的叶子明亮晃眼,占据了本就不大的院子不小的空间。风吹叶动,沙沙声响,一向不信邪的韩辰这才突然觉,也许这世上真有阵型阵法之说。
不然的话,眼前这个摆设看似杂乱的院子,其中的山石水池,加上几株年岁不大的银杏树,断然不会给他这种脱离尘世的恬静感受,而在望着眼前这条通向正殿干净的石板道路时,也不好陡然生出种古道幽深悠远的错觉,让韩辰这个从来不会伤春悲秋的人身处这一片金黄的簇拥中,莫名的有了种孑然一身的孤独感。
一向心智坚定的他,抬头看向大殿中那尊金漆褪去不少的庄严佛像,看着佛祖慈祥的脸庞在昏暗的光线下仍旧是那么怜悯众生,不知为何,韩辰突然生出股无明之火,他握拳,眼神阴冷,脸上的戾气一闪而过!
与此同时,刚刚还叽叽喳喳不停歇的鸟鸣声乍然止住了。
有风扬起,似乎将这座老庙中千百年不动的沉重空气吹散了些,银杏树下的年轻人的来到,给这个一成不变的地方带来了一丝异样的味道。
黑色衣裤,黑色头,黑色眼眸。韩辰整个人都仿佛一直身处黑暗之中,即便此时已经云散日出,但在大中午安谧而强烈的阳光照耀下,他身上似乎仍有着股消散不开的阴影,浓郁而厚重,仿佛有一种连飓风也吹不散的凝实。
黑云压低,天色间骤然一暗!变化快的令人咂舌。
古刹的气氛也变了,从庄严肃穆到诡异森冷,仿佛只是片刻间的事情。
韩辰脸上阴沉沉的,看不出情绪,刚刚踏前了一步,这时就有一只带着些许温度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带着些制止的意味。
“韩辰,你……”曼初脸色担忧,欲言又止。
“呃,我没事。”韩辰看了看他,刚才身上聚集的庞大气机立刻散去,随之同时,寺庙上空的黑云也缓缓消退,片刻后,一切又恢复了宁静安详。
鸟鸣声再度响起,在金黄色的枝叶之上。
只不过曼初的脸色却不太好看,对于韩辰,她有一种先入为主的在乎。那是一个孤苦寂寞的小妖全部的情感寄托,她打心眼里喜欢韩辰能好好的,稳稳妥妥的过一辈子。而她这个身为韩辰女朋友的小妖,自然打算安安分分的照顾他一辈子了。不管他喜不喜欢,愿不愿意。
而身为一个灵觉最为敏感的妖族成员,她显然是感觉到了刚才韩辰一瞬间散出的诡异妖力。但她从前接触的妖类太少,分辨不出。因此,小心眼里不禁有些急恼,生怕韩辰出什么问题,危急了身为人类本就应该不长的性命。
韩辰把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有了些暖意,虽然也并不清楚刚才自己那股子反弹的力量是怎么回事,不过想来肯定是这个庙宇有些不同,才激起了一些反应。
他微笑起来,摸了摸曼初的脑袋,道:“好了,别呆了。看来我一开始想错了,这个小庙真有些玄乎。你快点把这的大师叫出来吧,我也好早点拿了东西走人。”
这一番别有用心的顾左右而言他显然作用不大,曼初的秋水眸子中越的凄楚,看了韩辰好半响后,才垂下眼帘,低声细气道:“韩辰啊,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安……”
韩辰正要再说些话安慰下心神不宁的曼初,但听到庙堂的深处忽然传出来一声语气猥琐而沙哑的老头儿嗓音,夹杂着某个女子的低声惊呼,一下子将本来很煽情温馨的氛围破坏了个七七八八的。
“师太啊,你别走啊!老衲只是想和你论述论述佛理,研讨研讨那西天圣经,喂喂,别急着走啊,你在跟我阐述会儿佛法吧师太!”
话音未落,里头便又传出一系列摔砸奔逃的声音,随后在韩辰和曼初双双膛目结舌的眼神中,两个三十岁左右清秀尼姑从里头没命似的逃了出来,脸上神色惶恐慌乱,跑出来之后,也只是瞥了一眼愣在院中的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便又是后怕的回头扫了一眼,似乎是怕里头的某只猛兽紧追出来,然后并不多说什么,两个貌似是真尼姑的尼姑赶紧拎着过长的僧袍下摆夺门而出,一路狂奔,好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怪物一样,要多慌张有多慌张。
很快,大殿的佛像前出现了一个形貌枯槁的老僧,气喘吁吁的站在那里,见两个秒年女尼已经跑的没影了,他浑浊的老眼中有着不加掩饰的可惜和不满,一声破旧的袈裟凌乱不堪,像是刚刚才急忙披上去的一般,实在是没有什么世外高僧的模样德行,反倒像一个烟酒色都过度的猥琐糟老头子。
曼初因为看到了要找的大师,眼中有了丝欣喜之色。但韩辰不像她那么单纯,眼神一瞄,联系前后事件一分析,顿时把情节整理的清晰起来,再看向这个猥琐瘦老和尚时,眼神和脸色便再看不到一丝先前还因为这古寺的沧桑味道而抱有的一丝敬畏,完完全全恢复了漠然冰冷。
“嗯?”那个枯槁老僧看到了站在殿下的两人,似乎并没有为了刚才的情况感到丢了颜面,反而亲亲热热的凑了上去,一副没皮没脸的老流氓德行:“哎哟,女施主你怎么又来了,这回还带来了个清秀的小男娃来?不错不错,根骨清奇,相貌不凡,大有我佛家灵根啊!贫僧是这寺庙的方丈,法号梦矣,不知小友如何称呼啊?”
韩辰早在他说到根骨清奇的时候就已经嘴角犯抽了,听到最后这老方丈的名号,更是差点没憋住喷笑而出,强忍着笑意,艰难的口气平稳的回答道:“我叫韩辰,大师的法号、呃,咳咳,果然有风格,有风骨,有情调,晚生敬服佩服!”
韩辰这时心里已然狂笑,梦矣,梦遗?这老头太有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