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车我已经安排好了,咱们出发吧。”
今天是回乡祭祖的日子,李浩起床后刚跟司徒雷登大使道完别,就见奥古斯丁准将军匆匆跑上楼来。
“好的,我们现在就下去。”李浩微笑着点了点头,抱着儿子带领众人往楼下走去。
奥古斯丁凑到李浩耳边,轻声问道:“老板,您昨天的事情办得怎么样?白世雄能调去上海吗?”
白世雄的工作问题,奥古斯丁等美联(国际)旅行社、浩天航空公司、琉球群岛置业集团股东们比李大老板还要关心。毕竟上海是中国的金融中心,全中国70的金融家、企业家都集中在上海。
再加上现在已有风声传出,国民政府因为金融膨胀、货币贬值的问题,准备拿上海那些有钱人们开刀。一旦这个消息成为事实,那对美联(国际)旅行社、浩天航空公司、以及琉球置业集团将是个非常沉重的打击。
尽管上海市长吴国桢是半个自己人,但他身为国民政府的封疆大吏和上海市的父母官,能对李氏集团趁火打劫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经很不错了。想在国民政府动手之前,把那些黄金外汇釜底抽薪的运回琉球,还需要大小股东们自己想办法。
毫无疑问,如果白世雄能担任上海警察局局长,大小股东们担心的问题将迎刃而解。就算那些有钱人不知好歹的硬要留在上海,白世雄也有办法让他们收拾金银细软,到美联(国际)旅行社办理护照签证,搭乘浩天航空的班机,成为“东海仙岛”的合法居民。
可以这么说,白世雄的调动升迁,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了。而是李氏集团大大小小股东,以及琉球群岛警察局上下最关心的事情。
李浩拍了拍怀中的儿子,对奥古斯丁苦笑着说道:“我的朋友,中国有句俗话,叫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了,至于成不成那就听天由命吧。”
正如李浩所说的那样,昨天唐纵并没有给出最终答复。给蒋夫人打电话汇报后,便与李浩告别匆匆离开了大使馆。
这个消息让奥古斯丁很是沮丧,尽管他们这些美事顾问团的将军们,在国民政府上下很吃得开,但对国民政府内部官员的升迁,却是一点儿也说不上话的。
众人走出使馆大院儿,顿时被眼前的阵容给惊呆了。
一百八十多名美军宪兵,分乘四辆轻型装甲车、十辆吉普车以及四辆卡车,整齐的停kao在西康路边。
六十多名太平洋保全公司驻南京善后救济分署的押运队员,也荷枪实弹的站在六辆装甲车和六辆卡车旁,准备跟随公司大老板去芜湖祭祖。
这些并不算什么,毕竟早在众人的意料之中了。让大家倍感意外的是,一个上校,率领着一个营的宪兵,把西康路堵的水泄不通。
“报告李先生,我是警备司令部宪兵团副团长李安明,奉上峰命令,率宪兵团二营全体官兵,护送李先生去芜湖公干。”
看着眼前这个给自己立正敬礼的上校,李浩傻眼了。暗想自己公哪门子干啊?搞这么大阵势该不会把乡亲们给吓坏了吧。
想到这里,李浩立即严肃的说道:“上校,我是回老家祭祖,并不是你所说的公干。再说你也看见了,有美军宪兵和保全公司队员保护,我的安全应该没什么问题,就不麻烦你们了。”
假洋鬼子,事儿还挺多!咱们芜湖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大汉jian呢?见西装革履还抱着小孩的李浩,断然拒绝自己的好意,李安明不禁暗骂了起来。
但想到命令是蒋主席侍从室下达的,不得不微笑着说道:“李先生,请您体谅我们的难处,军令如山,卑职不敢不执行啊。再说我跟您一样是芜湖人,这一路上我肯定比您要熟,还请李先生不用让卑职为难。”
“哦,搞了半天原来是老乡啊。”李浩笑了起来,随即转过身去,喊道:“阿财,你跟这位老乡聊聊,看他对咱们老家熟不熟?”
“好呢!”听到这里有老乡,阿财应了一声,并兴奋的把李安明拉到一边,用老家话热情的聊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奥古斯丁比查尔斯要想得周到。考虑到这天气比较冷,特别找来了四辆轿车,安排李浩和大小老板娘们乘坐。
“老公,昨天我问过了,南京到芜湖的路况很好,最多四个小时,咱们就能到了。下午半天祭祖,夜里就能赶回南京。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明天早上我们就能回到基地了。”陈雨洁接过小曹陈,笑吟吟的说道。
李浩点了点头,同意道:“是啊,等咱们忙完这件事儿,就回家过年。”
曹小月依偎在陈雨洁的身边,看着粉嘟嘟的儿子,突然问道:“老公,咱们明年还回来祭祖吗?”
这个问题把李浩给难住了,明年可就1948年了,不出意外的话,国民政府兵败如山倒,到时候很可能只剩下了半壁江山。可以想象那时的南京肯定会乱成一团,想再像今天这样安安生生的回老家,应该没那么容易了。
想到这里,李浩苦笑着说道:“明年的事情明年再说吧。对了……祭品和礼物都装车了吗?你们问阿财了没有,千万别拉下什么。”
“这还用你说,阿财四点就起来办这事了,东西都在卡车上装着呢。”陈雨洁给了老公个白眼,呵呵笑道。
李浩大惊,连忙指着车窗外保全公司那六辆卡车,疑问道:“六辆卡车上都是吗?要得了那么多东西啊!”
陈雨洁抬起头来,捋了捋耳边的秀发,笑道:“不但咱们的车上装满了,连美军那几辆卡车上也是。不过你放心……咱们自己花钱买的不多,大部分都是联总的救济物资。”
“呵呵……我说呢?嗯,阿财现在会办事,也会过日子了。”很显然,李老板对这种以权谋私的行为很赞赏。
说话间,就见阿财跑到车窗边,敲下车窗玻璃,大呼小叫道:“少爷,那人还真是咱们的老乡,都是四褐山人。要不就让他跟着咱们吧?不然他回去也交不了差啊。”
既然是正宗老乡,这个面子李老板还是要给的,便同意道:“好吧,让他们在前面带路。对了……要跟他说清楚,到芜湖后不要惊扰百姓,不然我跟他没完。”
“好的……少爷,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吧。”
“出发吧……还等什么!”李老板点了点头,随即摇上了车窗玻璃。
随着回乡祭祖总指挥李有财的一声令下,警备司令部宪兵团二营官兵,纷纷爬上他们的卡车,缓缓往前驶去。
前面那辆轿车上的奥古斯丁和贺鸣,连忙命令美军陆战队的车队跟上。而保全公司的押运队员们,则驾驶着各自的车辆断后。
浩浩荡荡的祭祖车队刚驶出西康路,就见一辆黑色的轿车拐了进来。一个急刹车后,外交部长王世杰提着公文包跳出了轿车,四处张望李老板在车队中的哪辆车上。
还是贺鸣眼快,连忙命令车队停下,并下车迎了上去。二人交谈了一分多钟后,贺鸣便跑到李浩车边,敲开玻璃报告道:“老板,王部长有急事儿找您。他说在他的车上说话不方便,要不您到后面那辆车上跟他谈谈。”
难不成白世雄的事情有信儿了?李浩狐疑了起来。但想到人家一个堂堂的外交部长等在外面,连忙跟陈雨洁二人打了个招呼,下车请王世杰到后面的车上聊。
“博文,看这架势你算是光宗耀祖、衣锦还乡啊!”王世杰刚钻进轿车,便微笑着调侃了起来。
李浩可没心情跟他开玩笑,立即说道:“王部长,您有事儿说事儿,没见我现在正忙着呢。”
王世杰看着外面停下的车队,呵呵笑道:“没关系,你让车队现在就出发,我陪你回乡祭祖。”
“我的王大部长,您这玩笑开大了吧?堂堂的国民政府外交部长陪我祭祖,还不把我那些没出息的列祖列宗,吓得从坟里爬出来啊。”
“我没跟你开玩笑,没几天就过年了,部里也没什么事儿,正好跟你到乡下走走,就当是散散心吧。”
看着王世杰一本正经的样子,李浩点了点头,随即命令车队继续前进。
车队刚刚动了起来,王世杰便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信封交给了李浩,并神秘的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醉翁之意不在酒,搞来搞去,雷声大雨点小的给白世雄谋官来了。”
李浩大惊,连忙说道:“王部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白世雄升迁调动的事情是唐纵操作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少蒙我,你那点坏水儿我还不知道?润田前辈说得对啊……你小子不进官场还真浪费了。”王世杰半kao在椅背上,感叹了起来。
李浩一边拆开信封,一边嘀咕道:“谁说我没进官场啊?联合国的官儿不是官吗?说实话……跟你们混忒没劲了,还是在国际上混有意思。”
“欠条!”看着信封中白纸黑字的欠条,赫然留着蒋中正的落款,李浩顿时惊叫了起来。
王世杰凑过头来,看着李浩手中的欠条,苦笑着说道:“据我所知,蒋主席已经二十多年没打欠条了。还是你小子狠……硬是逼他打下欠条,还赔上了个上海市警察局局长。”
这也太容易了吧!李浩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在他看来,如果蒋夫人能打张欠条已经算不错了,怎么也不敢去想蒋主席会亲自打欠条。
看着李浩目瞪口呆的样子,王世杰铁青着脸,无奈的说道:“国事艰难,蒋主席也是没办法呀!如果不是宋子文搞什么金融改革,国府的财政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现在可好,国库内的黄金外汇全抛售出去了,法币不但没能稳住,还变本加利的贬值。唉……!”
国民政府的金融状况李老板才不会去管,而是担心起白世雄会不会因此被蒋主席记恨,便吞吞吐吐的问道:“王……王部长,这……这不会影响到白世雄吧?”
“你放心吧!不得不承认,你这件事办得漂亮。把想干的事和想说的话,让蒋主席的爱将唐纵顶在前面。俞叔平到底是个教书的,他撑不起上海警察局那摊,那让他担任警察局局长也是权宜之计。”
王世杰顿了顿后,继续说道:“白世雄这个人,蒋主席还是比较看重的,这些年来官声也不错。当年他孤身刺杀了大汉jian张敬尧后,蒋主席还给了他个黄埔六期的身份。让他担任上海警察局局长,也算是实至名归啊!”
李浩这才放下心来,但还是问道:“王部长,这事未免也太容易了吧?”
“有什么容易不容易的?唐纵早就看宣铁吾不顺眼了,正好借这个机会给上海警政部门掺沙子,同时又能解决蒋主席的财政问题,他何乐不为啊?对了……你这个人情蒋主席和蒋夫人记下了,还嘱咐我们外交部,在联合国安理会上要多支持支持你。”
王世杰这番话让李浩一阵的惭愧,要知道就算国民政府不交纳联合国会费,赖伊秘书长也不会催促国民政府交纳。
自己倒好,不但玩了个乾坤大挪移,将国民政府拖欠联合国的会费,转化成蒋主席本人欠自己那维和基金会的钱。而且还殚心竭虑的让白世雄上位,去上海大挖特挖国民政府的经济墙角。
想到这里,李老板的阿Q精神上来了,一边暗暗的劝慰自己,蒋主席迟早是要完蛋的,自己只是发点死人财而已,一边还不屑一顾的说道:“都说国民政府四大家族有钱,看样子他们宁可打欠条丢人,也不愿意动自己的小金库啊。”
王世杰急了,立即反驳道:“博文,人得讲点良心,你怎么也信GCD那一套啊?国民政府四大家族,那是毛Z东的笔杆子,无良文人陈伯达给封的!
陈立夫、陈果夫、宋子文、孔祥熙他们能算得上政治家族吗?他们在国民政府内的影响力简直微乎其微。要说蒋主席、孙科、李宗仁白崇禧、和阎锡山这四大家族还差不多。”
李浩傻眼了,拖口而出的问道:“陈伯达,四人帮里的陈伯达吗?”
王世杰被李浩这话给问糊涂了,皱起眉头,说道:“什么四人帮啊?我说得是四大家族!”
“对……对,您说得对,是四大家族!”李浩这才反应过来,四人帮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情,还不知道王世杰能不能活到那一天呢,便继续问道:“王部长,我的意思是说四大家族有没有钱,并没有说他们在政治上怎么着。”
“有什么钱啊?你是不是看了陈伯达那本《中国四大家族》了?唉……!我告诉你,那上面全部都是胡扯。”
王世杰转过身来,对着李浩严肃的继续说道:“咱们先说说蒋主席吧,他投身革命前,的确算得上个小富翁,不过做生意也有失败的时候,那时他甚至连经国的十五元钱学费都拿不出。
蒋主席从军从政后,就完全没有了额外收入,他的薪水还必须供养苏州的纬国和其养母姚冶诚、以及奉化老家的前妻毛氏。对了……还有陈洁如,因此基本没什么盈余。
蒋夫人虽然出身豪门,但在咱们这重男轻女的时代,却也只拿了娘家一幢上海的别墅作为嫁妆。蒋主席期间下野过两次,其实也就是失业了,没了工资又要维持一干侍卫、秘书的生活,于是四处告贷,但人走茶凉,受了不少闲气。”
“这……这……这怎么可能呢?好,咱们就算蒋主席没钱,那不是还有三家吗?”李浩打死也不相信王世杰的话,但还是想知道其余三家王世杰是怎么说的。
王世杰捏了捏鼻梁,继续说道:“宋子文嘛应该有点钱,但他的父亲宋查理是上海巨富,有些私产那也是理所当然的。GCD说他贪污美国的援助款,纯属是无稽之谈。你想想……每笔款项,在外交部、财政部和行政院都有备案,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贪啊!
抗战期间,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美国筹款,当财政部长也就前年到去年上半年的事。其间,监察院也多次调查过,并没有发现他有贪污的行为。”
“孔祥熙是个教徒,在拳乱的时候,曾冒险营救过当地教会成员,于是得到了教会丰厚的回馈,不仅送他去美国深造,还给了他火油的地区专营权,由此成为了巨富。但那是1920年的事情,那时他还远未进入国府。所以就算人家有钱,那也跟政府没什么关系。
不过有一点还是要承认的,他理财的水平比宋子文那个半吊子强多了。没有他想方设法的四处张罗,政府的金融根本就坚持不到抗战胜利。”
这种八卦新闻李老板很感兴趣,见王世杰停了下来,便饶有兴趣的继续问道:“那陈家兄弟呢?他们有没有钱?”
“说二陈兄弟是富翁,不仅是笑话,那简直就是污蔑了。在重庆的时候,陈家的客厅被日机炸开了墙脚,一直没有钱修补,毛周在重庆谈判时前去拜访,看见那凄凉的景象也大吃一惊啊。
博文,都说国民政府的官员们贪,但那都是下面的人贪。陈伯达在《中国四大家族》里说什么蒋、宋、孔、陈四家贪了二百亿美元,简直就是信口雌黄啊!你想想……在整个抗战期间,国民政府接受美国的资金和物资援助,也不过十六亿五千万美元,二百亿美元那个天文数字,他竟然也敢写出来。”
李浩彻底的懵了,暗想这四大家族原来也是个天大的骗局啊。但想到中国棉业贸易公司、重庆中国国货公司、西宁实业公司、西南运输公司、雍兴实业有限公司、环球贸易公司、中国国防物资供应公司;抗战结束后开办有孚中公司、中国进出口贸易公司、统一贸易公司、金山贸易公司、利泰公司等四家控制的公司。
便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道:“王部长,不对啊,四大家族可是开了很多公司的。你说他们没钱,鬼才信呢?”
王世杰苦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博文,你也是做生意的,你能保证每个公司都赚钱吗?再说有很多公司就是空壳公司,有的是在抗战期间为中统做掩护的,有的是纯粹借壳采购战略物资的,还有的是为抗战筹款的。不管你相不相信,除孔家有点钱外,其余三家甚至都不如上海的一般资本家。”
“那钱呢?你们又是滥发货币,又是到处征税,那么多钱都到哪里去了?”李浩怎么都不敢相信王世杰的这番解释。
“博文,咱们的国家太大了!抗战我们虽然是胜利了,但几百万日本人需要遣送回去吧?大量被破坏的基础设施需要重建吧?一下子收回那么多地盘,需要派人去建立政权吧?这些都需要花钱。”
王世杰沉思了片刻后,无奈的说道:“宋子文抛售黄金挽救法币的初衷是好的,但咱们国内的有钱人不争气啊!他们不但不支持政府的改革,反而还趁机大肆收购黄金外汇,把好好的金融秩序给破坏了。
另外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那便是解放区对国统区的封锁。你想想……粮食煤炭等生活物资越来越少,那钱还不是越来不值钱了。”
这个话题太沉重、也太敏感,李浩连忙就此打住了话匣子。虽然他对王世杰所说的四大家族财政状况将信将疑,但也相信那二百四十万美元的联合国会费,蒋主席也许一时半会儿还真拿不出来。
王世杰之所以要跟着李浩回乡祭祖,并不是他说的下乡散心那么简单。而是因为他的工作太忙了,对琉球群岛这段时间的发展不太了解。所以利用这个机会,当面向李浩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