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海茉醒来,发现白衣男子还保持昨天的姿势盘腿打坐,如泰山稳坐于垫。她坐起身,忽然发现身旁有几颗青色野果,同昨天的一样。她心里一暖,昨天的野果早就吃完,想必男子清晨去又出采摘了些。
她微微整理下凌乱的发丝,将几颗野果置于掌中,伸到男子面前,小声说道:“你……吃吗?”
男子睁开眼,宛如冰雪的眸子扫了她一眼,淡淡说道:“这是给你的,吃完请马上离去!”
手指在空中伸了伸,海茉尴尬的抽回手,将果子塞进嘴里,有一口没一口的嚼着,果然和昨天一样的苦涩呢。
吃完野果,海茉来到洞口,仰望上面刀削斧劈般的山崖,崖壁齐整光滑,不禁犯愁:出了洞口左右无路,下面又是万丈深渊,要想出去只能往上爬,可她不会武功,身边又没有工具,如何能攀岩上去?
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打坐的男子,海茉思忖,这男子一定和灵儿一样武功了得,不然这洞口四周并无树木,他从哪里采摘到这新鲜的野果?只是他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会帮助自己吗?
思虑了半天,海茉决定还是试着问他:“我……爬不上去……能不能……"忽然身体一颤,只见那男子的眸光冷厉的扫过,下面的话竟说不出来了。
男子起身,踱至洞口,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高入云霄的崖壁,冷冷的说道:“你过来!”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根竹色玉屏箫,伸向海茉。
“握住它!”声音清冷,依旧不带一丝情感。
海茉轻轻地握上竹箫,只觉入手凉滑如缎,跟它的主人一样冰冷,细看箫身,纤巧细长,上面刻有隐约的竹纹,泛着莹绿的光泽。她疑惑地看着男子,不知是何用意。
“握紧它!”男子撇嘴加大声量,看着她怯怯缩缩的样子,眸中闪过一丝不耐。
海茉一下抓紧,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脚下一空,洞口一下向下坠落,她尖叫一声,见自己已被男子用竹箫提起,如腾云驾雾般向上飞去。
这就是所谓的轻功吗?海茉抑制剧烈的心跳,大口喘气,不敢往下看,只觉的两旁灰色的岩石迅速闪过,耳边的风声如大海的浪潮呼啸而过,冰凉的手指沁出冷汗,死死的抓紧竹箫,唯恐自己跌落万丈深渊。
脚步一落地,心也放下一块石头,海茉撑住悬崖边的岩石,有些晕眩。竹箫早已被男子抽回,光滑的管身印上几个指印,男子微皱眉头,从怀中掏出白色方巾,细细擦拭。
早上吃的野果还未消化,又被男子冷不防的提了上来,体虚气短,海茉只觉胃部一阵翻腾,喉间抑制不住的浓腥从咽喉涌上,捂着肚子忽然呕吐了出来。暗黄色的呕吐物夹杂未消化的青色野果,一下子溅上男子月白如霜的锦袍,一片斑驳。
男子大惊,不可置信的盯着衣服下摆的脏渍,眸色一下变的凌厉,冷冷的射向海茉。
“对……对不起……对不起!”海茉慌里慌张的想去给他擦拭,却被他轻身躲开。只见男子晶莹如玉的面容阴晴不定,入鬓的剑眉几乎拧在一起。一双上挑的眼眸含着隐隐怒气。
海茉浑身哆嗦着,男子身上凛冽的冰冷使周围凝结成窒息的冰寒,冻僵一片。
“还不快滚!”一声厉喝,仿佛来自森罗地狱。
“不管怎么说……真的……真的很感谢你救了我!”海茉心惊肉跳,丢下这一句,连忙朝前跑去,唯恐男子再生杀意。
男子冷冷的看着雾气中越来越小的畏缩身影,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海茉毫无目的的在山林中跑着,薄薄的晨雾给清晨的山野蒙上一层白色面纱,更显飘渺迷踪。她环顾四周,耳边的发丝被雾气打湿,汗涔涔的黏贴在颊边,脸上一层薄汗。
该往哪里走?灵儿他们已经走了吗?海茉望着雾气缭绕的山林,这和他们从山洞逃出来时遇见的又不一样,这到底是哪里??
忽然,一阵少女动听甜美的歌声从远方传来,如同晨间晶莹的朝露清新柔美,清脆如百灵出谷。海茉定睛一瞧,依稀的云雾里,一个背着竹篓的蓝衣少女,唱着悠扬的山歌,正朝她走来。
海茉大喜,扶着树木,踉跄着朝少女跑去,走近一看,那少女一身蜡染的蓝衣布裙,腰间是五彩斑斓的麻花帛带,脖间戴着弯月型的巨大银饰,肤色细白,眼目深陷,轮廓比一般人深的许多,看她的打扮不像是中原人。
少女看见海茉,停住歌声,晶亮的眼瞳里溢出惊奇之色,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问道:“你是?”
海茉大喘,连忙答道:“我在这里迷了路,姑娘行行好,能否带我下山?”
少女侧眸打量海茉,沉思片刻,道:“你孤身一人,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海茉摇摇头:“我……我和弟弟在此失散,迷了路。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龙角山,位于晋邯城之南,平日里鲜有人烟。”看着海茉狼狈的样子,少女莞尔一笑,“算你走运,遇上了我,姑娘且跟我回去,先到我家歇息。这下山的路可长了,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走完的。”说着,热情地拉住海茉往回走。
海茉抹去额间的薄汗,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谢谢姑娘!”
“不要叫我姑娘了,我叫夕萝,是苗家人,我们一家住在前面的兰村。该如何称呼你呢?”少女看她步伐有些蹒跚,连忙搀扶。
“我叫海茉……多谢夕萝姑娘了。”
“别谢来谢去了。看你这体虚的模样,一定还没吃饭吧,等下一定要尝尝我阿娘做的面糕!”
少女快言快语,银铃般的声音回荡在幽幽山涧,伴随着蒙蒙雾气,逐渐隐去。
兰村坐落于龙角山的半山上,零零散散地分布着数十户人家,皆是当地的少数民族,其中以苗族为主。他们居住的房屋皆是吊脚木楼,高约十几米,屋下有几根坚实的木桩支撑,屋顶则用厚厚的毛毡铺裹。
这时已接近正午,各家各户已经起炉生灶,炊烟袅袅,一缕缕地漫过屋檐,飘向湛蓝如洗的晴空。
海茉跟随着夕萝来到她的家中,一个蓝衣黑裙、面容可亲的妇人将她们带到里屋,又端来一盆黄澄澄、冒着热气的面糕,有些腼腆地朝海茉笑道:“孩子,先吃点压压饿,夕萝把你的事都告诉我了,不要担心,好好在这里休息。”海茉感激地点点头,哽咽着朝大娘道谢。
吃了一块香气四溢的面糕,海茉感觉自己精神多了,她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夕萝的家里宽敞明亮,墙壁上铺着厚厚的油毡,微微发绿的木制地面因为长时间的摩擦几乎可以映出人影,炕上铺了床厚厚的印花被褥,上面盖着一层蜡染的蓝布。门帘上一个大红的“喜”字格外引人注目,那鲜红的颜色一下映亮了这古朴的木屋,给这平常人家增添了几分喜庆的色彩。
“这是……”海茉怔怔地问道,觉得那鲜亮的红色煞是好看。
夕萝脸颊染上一层嫣红,小声道:“今晚是我前夜的日子,是阿娘按照汉人的习俗剪的,好看吗?”
前夜?海茉转向夕萝,呆呆地凝望着她,小脸一片疑惑。
“就是你们汉人说的成亲!”夕萝羞涩地说道,“他是我们村落最勇敢的猛士呢!”
“你认识他吗?”
“当然,我们一起长大的。”
“是你的亲人吗?”
“怎么可能!”夕萝看着一脸茫然的海茉,解释道,“成亲之后,他就会变成我的亲人,一辈子一起生活。”
海茉的心忽然一跳,看着双目含情的夕萝,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成亲之后就能永远在一起?”
“是啊,海茉可曾许配人家?”夕萝盯着还未挽发的海茉,暗想依据汉人的习俗,她应该还没嫁人吧。
“我……没有!”海茉一下站起,手指轻抚门帘上大红的“喜”字,喃喃低语,“真的十分好看呢……”
“成了亲,真的便能永远在一起吗?”海茉又一次问道,迷离的水眸里露出几分渴望。
“那是当然!看样子,海茉定是有了喜欢的人,告诉我他是谁?”夕萝把脸凑到海茉跟前,吃吃地笑道。
她有喜欢的人?……海茉怔怔地想着,喜欢?脑海中闪过洞穴里灵儿对自己做的……心霎时间如雷响般跳动起来。
那就是喜欢吗?因为喜欢,所以想永远和灵儿在一起?
“嗯!”她用力地朝夕萝点点头,细细的手指顺着“喜”字的边沿慢慢描绘,唇角慢慢漾出一丝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