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涛被追认为烈士的第二天。
上午九时,暂时寄存在殡仪馆的骨灰安葬在烈士陵园。
这之前,都市开动了所有的宣传机器,告谕市民自愿参加江涛烈士的追悼会。但令萧遥意想不到的是,参加追悼会的人很少,市、区县、乡镇总共只来了七十多人,加上市民也不到一百人,万人大会场显得空荡荡,冷清清的。
萧遥感到心凉,仔细瞅了瞅来人,大多是各级政府民政部门的人,而党政主要领导人几乎一个也找不到。
“小董,怎么回事这是……啊?”萧遥不是询问,而是责问。
“这个……萧市长,是这样,这次这里跟市、区两级拆迁工作现场会生了冲突。”董秘书嗫喏地说。
“咦,怪事!拆迁工作是政府工作,吴市长不在,我是主持工作的副市长,同时开两个大会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萧遥如坠五里雾中,脸上渐渐露出了愠怒,“是谁在主持召开市、区两级拆迁工作现场会?是市委还是市府?”
“这个么,当然是市府。我也是刚刚听说,是代理市长——马……马市长主持召开的会议。”
“什么,马丕菁是代市长?不是说我回来之前,让他临时主持市政府的工作么,谁明确他是代市长了?”萧遥的脸色由红变白,太阳穴上青筋暴突。
“市委让他代理副市长工作,没有通知他解除职务啊!”董秘书争辩说。
“但是……”萧遥尽管激动,但又觉得董秘理。
他想说,召开市县两级会议必须在常委会上形成决议,他马丕菁没有独断专行的权利。但他一想这不是董秘书是错,因此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他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说:“好吧,回去再说吧……现在追悼会开始吧。”
董秘:“现在我宣布,江涛烈士追悼大会正式开始!大会进行第一项,全体肃立,默哀,奏哀乐!”
高音喇叭的哀乐响彻长空,在空旷的会场上回荡不息……
◎◎◎◎
与此同时,三岔口右岔道上,两辆大型铲车和三辆拆迁王在前,四十余辆警车在后,排成蜿蜒蛇逸的长龙,浩浩荡荡开进仙人谷。
银白色宝马内,马丕菁和钱经理并肩坐着,两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十足的讪笑。
手机响了,前面的拆迁车停下来。
“请马市长指示,是直接推倒路障围墙呢,还是先礼后兵,跟他们讲讲道理呢?”问话的是城市管理执法局局长高莫智。
“当然是先礼后兵喽!你在喇叭里喊话,叫他们痛快点离开!”
“好吧!”
高莫智打开警车上的该音喇叭,咬牙切齿地喊道:“倪家楼的人听着,今天给你们的拆迁期限到了!你们必须无条件搬出住房,离开鬼府幽城拆迁项目规划区,到拆迁红线以外,找地方安家栖身!我们政府给你们的面子已经不小了,照顾你们仙女族少数民族,按你们现有的破木楼面积,每平方可以置换o.5平方,每平方只补交一千八百元就行了!只要你们肯签订全人类最人性化的《拆迁产权调换协议》,我们保证两年后让你们回迁到新建的小区,住上高楼,怎么样?你们的族长出来说话吧?”
石墙上出现了一群人,都是倪家姑娘,个个头戴安全帽盔,手执短棍,齐声呼喊:“你们回去吧,不要欺骗我们了!我们不相信你们的鬼话!”
高莫智喊道:“你们要看清形势,我们来了四百多人民警察,力量强大!你们是全族老百姓也就三百人,你们根本抗拒不住政府的势力!我们人民政府实行人性化政策,合理合法强制拆迁!你们抗拒拆迁绝没有好下场的!”
倪萧昆出现了,手里拿着个小型电喇叭,心平气和地说:“尊敬的政府领导,高官大老爷,请你们听我说几句话。自从我们的老爷爷被你们害死之后,我们遵从老爷爷的遗嘱,已经决定全族迁徙,不在你们这里生存了!但是你们不要B人太急,我们这里有被你们强制拆迁的三百多户,七八百人无家可归,租住我们的木楼栖身!他们最长的九年,最短的三年,不但没有得以回迁,就连安置费也没给一分钱!以前他们找你们上(访),你们武警把门不准他们进,现在借此机会,我叫他们出来跟你们见见面,说说理,请你们先安置他们回迁居住,然后我们再搬迁离去不迟。怎么样高官大老爷,你们同意说理吗?”
马丕菁闻听大怒,开门跳下车来,手里拿着喊话筒,蹦起来吼叫道:“刁民,刁民!不可理喻!我告诉你,自古以来,三皇五帝到如今,中国就一个道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们跑到哪儿都是我们的土地,迁徙到哪儿都是我们的百姓!你们能飞到太空外星球上去么!”
石墙上出现了数十个年轻的房客,有人接过倪萧昆的喇叭说:“你那位马市长听着,你不要急!倪家人已经开始搬迁了,生活用品已经搬走了。他们之所以还迁延没有离开,是因为他们在等一个人……不,应该是两个人。我不说你也能猜得到,他俩就是我们房客也衷心爱戴的倪家姑娘琴姑姑,还有琴姑姑心爱的人,我们的吴明市长。刚才我们接到了琴姑姑的电话,说已经找到了吴明市长,今天中午十二点之前就回来了!吴市长是政府一把手吧,他比你官大吧?所以我还是劝你一句,不要劳师动众的了!你们乖乖儿地回去,等吴市长来了就听他说一句话,看看是拆,还是不拆!只要吴明市长说拆,我们立刻走人!如果吴明市长说不拆,我想你这个马屁精市长也不敢拆这里的房子!”
马丕菁一听心里慌乱起来。
城管局长高莫智下车走过来,到马丕菁耳边小声问:“马市长,这可怎么办啊?”
马丕菁咬牙狠狠道:“不管他,也许是唬咱们呢!”
说话好像很硬气,声音却沙哑颤抖,明显失去了底气。
“假如是真的呢?”高莫智用手轻轻拢了一下从鬓角覆盖到秃顶的一缕头。
“干!管他呢!既成事实,他来了也没辙!”马丕菁说着两腿已经软,扳住车门才站住。
高莫智一挥手,下令铲车冲向石墙。
石墙上呼啦啦上来近百人,个个手拿石块和装着汽油的饮料瓶,等铲车靠近,距离石墙只剩下二十米的时候,只听倪萧昆大吼一声:“开火!”
三辆铲车驾驶楼玻璃同时被石块再碎,接着,点燃的汽油瓶像急雨冰雹一样投向铲车,轰隆隆烧起三团大火。三个铲车驾驶员鬼哭狼嚎,带着火苗从车上跳下来,满地打滚。
“哎呀!烧死人了!快救人啊!”后面的警察呼叫起来。
有两个城管抱着灭火器跑过来,扑灭三人身上的火,随后又有人过来,拉胳膊撤退把三个驾驶员救了回去。
“妈滴,暴力抗法!我誓不罢休!”马丕菁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高莫智一看,石墙下乌烟滚滚,弥漫了天空,三辆铲车已经成了火球,车体红漆变黑,渐渐烧成了三坨废铁。
“回去吧!”
“完了!”
车队开始后退,逃离了仙人谷。
望着拆迁车队的狼狈相,倪家姑娘唱起了催人泪下的山歌:
月儿弯弯照九州,
几家欢乐几家愁,
几家高楼买歌笑,
几家流浪在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