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作者:未再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3839

莫向晚一只手握住手机,心头不可能不生出什么气的,但并不气得重,只是心里很乱。

或许因为好心被人不领情,也或许其他。

她想,当年她流浪小狗似的粘在范美身边,才是两人感情最好的时候。因为她怜惜她,用一种荒唐的方式帮助她。

莫向晚叹气。

那一种帮助也并非是雪中送炭。

她记得她下定决心不打胎的时候,范美冷住面孔,甚至尖刻地同她说:“晚晚,不是我要讲你不自量力,你就是一根孤草,你还打算要少爷认账?把这个肚皮赔出去,输死人了。”

范美坚决建议她去打胎,甚至带着逼迫的态度。

莫北不知道,他们过了二夜后,她还见过他一次。

范美把她骗到了政法学院,她看到眉清目朗的莫北在打篮球。他打篮球时候戴的也是隐形眼睛,技术很好,身手矫健,还有女孩在篮球场边为他喝彩。

彼时,她因为初孕而身体浮肿,色黯淡,面色僵黄。

范美指着为莫北加油的神采飞扬的女大学生们讲:“看到没有,这就是差别,你醒醒,晓得吗?醒醒,不要昏头。”

她以为她为一个男人而昏头。那是错的。

那天,她看到另一面的莫北,积极向上,朝气蓬勃,满身阳光。她赌气又好胜地想,我为什么不可以?

她摸了摸肚子,莫非在里面一次动了。

于是有种力量应运而生,让她更加坚定。她对范美说:“他是他,我是我,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

范美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只怪物。她知道她们做这种事情的,最忌讳被嫖客睡大肚子。她想,她不应该有这种忌讳,因为她想要重新获得阳光。

范美或许知道了莫北就是mace,当年她揪着她去看的那个打篮球的大学生。

她的心思,莫向晚想自己能琢磨得到,想一想,觉得不需要理会。

没有人有义务原地踏步不动,范美是懂得前进的人,她会调节好。

她可以不同她生气,因为她们之间,原本就无账本。

莫向晚忽然很想打电话给莫北,她想,她与他,如今同样身披一身阳光,朝气蓬勃,可以期待明天,携手共进。

这样的情绪澎湃着,又收敛着。

她毕竟含蓄,还是没有将号码拨出去,反倒收到莫北的一条短信,他问她:“晚饭要去就到师大食堂解决,我们学学大学情侣,免得以后有麻烦。”

莫向晚看完就笑了,想起上一回在师大的遭遇,有种甜蜜上到心头,她答:“行啊!但是非非怎么办?我们还是早点回家。”

莫北消息很快过来了:“惨不惨?我们谈个恋爱还要顾着小拖油瓶,我会把他交到崔妈妈那儿的。”

莫向晚看后又想想,突然就有个念头,如果莫非有爷爷奶奶在身边,就不用常常寄人篱下地求照顾了。这念头是电光火石的,就一瞬,莫向晚定下心神,决定不可操之过急。

她收好手机,择明道路,走向目的地。

管弦的“moReBeauTIFu1”隔壁就有一间小西餐厅,老式洋房改造的,环境静谧又优雅,但莫向晚来此地的次数并不多。她前来此地,总是直接趋至管弦的酒吧。

今天管弦把她约在这里,或许也是对她近日的疏远有了些敏感的心思,小心地不唐突她。

这会让莫向晚稍动恻隐之心。

朋友之间,求同存异。她丁是丁,卯是卯,很容易让友情过钢易折。凡事不可片面下决定,且听一听管弦的解释再说。

因此走入小西餐厅的莫向晚,是带了些歉意和期待的。

管弦已经坐在靠窗处的小圆桌等着她了,这个座位相当雅致,窗外有错落的夹竹桃,稀疏的树影倒映在橡木的桌面上,静静不动,能安人的一颗私密又想要透秘密的心。

莫向晚坐下来,管弦便说:“我叫好了拿铁,这里的多拿滋堪称沪上一绝,你也试试?”

莫向晚照例没有意见。

自认识管弦一来,她的任何决定,她一贯都无甚意见,除了秦琴那件事情。也就除了秦琴那件事情,管弦在万事万物上都坦诚地帮助她。

莫非出生的那天,她羊水早破了,但懵懵懂懂,还照例要去劳作。管弦见状,心急如焚,二话不说就叫了车送她去医院。

一路上,她临产的恐惧终于全部生出来。

她说:“管闲事姐姐,如果我死掉了,你能不能带大我的宝宝?”

管弦拍拍她的肩,又摸摸她的肚子,想要尽力安抚她腹中躁动不安的孩儿。她说:“别怕,只要你别怕,什么关口都能闯过去。你下了决心就别退让,这才是好汉一条。”

这样让莫向晚有了心理支柱挨过了死门关。

莫向晚在管弦的对面坐好,她叫一声:“管姐。”

管弦把细眉一挑,有责怪意味:“我听说你最近在谈恋爱。”

莫向晚不隐瞒她:“是莫非的爸爸。”

管弦抚掌:“这多好,有始有终才是最大的幸福。我听说他天天送你到公司门口,小姑娘,你终于要幸福了。”

莫向晚笑一笑,不响。

管弦说:“幸福的小姑娘,那么你是不是能原谅我呢?”

她依旧这样直接,莫向晚丝毫不意外。管弦这样的人,做事情向来干净利落,脆生生毫无拖沓。

莫向晚也就直接地说:“我从来没有想到会这样。”

管弦微笑:“这是圈子里的规矩,我说过我的店里不接这样的事情,他们出去解决全不是我的权责范围内。”

“那你是提供平台了?”

“沙龙的作用之一,不是吗?”

她太坦荡,莫向晚不禁会吃惊。她是个直接的,可说这样一件事情过于坦率了,她好似不认得她。

管弦叹气:“小姑娘,一直以来,你只愿意了解你想了解我的那一面。你把所有的事情往好的地方想,你需要良性的生活方式催眠你自己。你想想,你是不是这样的人?”

莫向晚瞬时间呆一呆,这么坦白的管弦,逼得她也快要撕破自己糊好的美好糖衣了。

服务生上了咖啡和多拿滋,香甜的气息下,管弦这样同她说:“小姑娘,我帮你就是帮了,这是我愿意的。你做事情踏实努力,你懂得感恩图报,你愿意和我倾心结交,我才把你推荐给于正。你需要一份薪水不赖的工作,我也需要一个我的好朋友在他身边。”

莫向晚抿一口咖啡,轻吁一口气:“管姐,我晓得的。我们,某种意义上,也是互不亏欠的各取所需了。”

管弦摇摇头:“不,我不逼你的。如果你同意和宋谦交往,我们才是真正的各取所需的合作。不过那样我们的友情就蒙尘了对吗?”

莫向晚放下咖啡,这里咖啡的确香浓,但她不太留恋这样的香浓。

“如果我和宋谦能够在一起,对于于总来说,有更贴心的帮手,对不对?”

管弦的眼里有遗憾:“可惜事实上不是这样。”

“我和于总的合作,只是上司和下属,你感到很遗憾?”

管弦也抿一口咖啡:“确实。但这也是我佩服你的地方。保持这样的距离感,小姑娘,你也不是一般的精明。”她又说,“你,实在和当初的我很像。一步步算计着走,不太肯吃亏的。”

莫向晚低头,轻轻说:“管姐,我是保护我自己,我有儿子。”

管弦笑:“所以我才是大刀阔斧的那个。”

“管姐,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

管弦当即否定:“退一步满盘皆输。”她缓缓说道,“我邀请秦琴绝非存心,那边的人指明要见她,我只是满足友人需求。”

“他们给你什么?或者,给于总什么?”

管弦笑笑:“他们给的什么,不会因为一个秦琴就不给的,秦琴扫面子顶多只是一时间的不愉快。于正在外注册的公司老早运作,资金到位之后,在香港即能正式注册。这么多年,他终于完成原始积累,可以重获自由。这一点,你虽然没有直接问过考虑过,但很早以前就警觉到了不是吗?”

“那么林湘呢?”莫向晚一想到林湘,不由声音就高了八度。

管弦听了,蹙眉正色:“你不要质问我,这个圈子里诱惑比比皆是,谁是龙谁是虫,没有多少天就能见真章。我说过沙龙只是平台,有好朋友问了,我传一个话,各人接受与否,和我不相干。但林湘,棋手无悔——她——在这个圈里混得还不到位。”

“管姐,你收手吧!”

管弦摊手:“这个名利场,个人有个人的角色,进来了就遵守规则。”

莫向晚认真同她说:“我礼拜一就向于总递交辞呈了。”

“做的好,你现在脱身,最好不过,回头有深情似海的男主角等着你,这个时机真真好。”

“管姐——”

管弦摆手:“其实我的事,你知道的并不多,你选择知道的不过是你想要知道的那部分。我一直是个赌徒,进了这个赌场,有些手,是收不住的。”

“为了于正?他不止你一个女人。”

“你以为现在的于正,之于我,难道就单纯只是一个男人?”

莫向晚惊骇地望住她,仿佛不认得她了。

“我和于正青梅竹马,青梅竹马抵不牢上海滩的五光十色,浪奔浪流,看是谁输谁赢。于正如果只是回来念个书,被家里安排进机关任个职,再和我结个婚,就此碌碌一生就过去了。但是,凭什么?

“他们家于直读书读不好,就直接送国外去,回来轻轻易易就可以开公司,搞事业。于正连创业基金都没有。”

莫向晚面前的食物,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她骇笑:“你别告诉我,正因为这样,他才去娶了祝小姐?”

“祝小姐在家里的尴尬位置,比于正好坏强一些,她伟大的父亲愿意提供关系和资金给她创业。我们一步一步进步,一步一步积累,大家赚才是真的赚,不是吗?你以为他们这种门楣到处都讲究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吗?不,那是做给外头人看的,实际上他们讲究男女沟通无碍,搭配干活不累才是真谛。”

莫向晚惊骇到无以复加:“难道祝贺根本就知道一切?”

管弦还是微笑:“入局的人,都要清楚自己的定位。祝贺,她是爽快女人,可最后还是为了于正不爽快了,想要翻盘了。愿赌服输,不服输就再赌,赌到赢为止。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管弦是在微笑,但微笑的姿态稍稍狰狞。莫向晚还是低头,不愿意看,但是如实说:“管姐,你这样,很难看。”

管弦把微笑转成无奈的笑:“小姑娘,你的自我保护才可爱。什么都看不到的人是最幸福的人。”

莫向晚勉力地,将面前的食物一口一口吃掉了。

有这样片刻的静谧,她们在稀疏的夹竹桃的阴影下,各自为阵,各自将面前的食物解决。阴影横亘在桌面上,怎么都去不掉。

莫向晚问管弦:“管姐,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管弦将杯内最后一口咖啡喝完,她用餐巾慢慢擦拭好唇,才说:“我想了好几天了,小姑娘,真心把我当朋友的人,我有义务坦白。”

但莫向晚无法应对她这样的坦白。不过几分钟,她接受到她这样惊涛骇浪般的讯息,将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测和怀疑连贯成线,还是太难以置信,太不知所措了。

管弦的手机响起来,她拿起来接听,只“喂”了一声,越听面色越凝重,合上手机后,对莫向晚讲了一句:“你先走吧!”

莫向晚不解,管弦的面色是焦急又慌乱的,好像出了什么棘手的突事件。

但要走也来不及了,此间的服务生带了两名民警走进来,莫向晚正诧异,一位民警问管弦:“你是moReBeauTIFu1酒吧的老板?”

管弦立起来,好生惊惶,她点点头。

民警说:“我们在你的酒吧内现非法卖淫活动,请你回去配合调查。”

管弦的脸,立刻就刷白了,她想要争辩什么,但面对面无表情的民警实在无力。莫向晚站起来,声音也不免犯怵,温和地问:“民警同志,是不是搞错了?”

另一个民警看了她一眼,忽然从兜里掏出一页纸来,他皱牢眉头问她:“你是‘奇丽传媒’艺人管理部经理莫向晚?”

莫向晚不是很明白眼前的民警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但民警说:“你公司艺人叶歆涉嫌在公共场所卖淫,她将你作为要联系人,也请你一起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莫向晚险险晕眩,她支撑牢自己,没有再问“为什么”,只是冷静问道:“我是否可以先和公司联系一下?这件事情十分重大。”

民警做了一个阻止的手势,说:“一切回派出所再说。”

莫向晚看了看管弦,管弦也在看着她。她是一脸茫然和惊怕的,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打乱整个思路。而莫向晚只是惊疑,如果这只是一件突事件,为什么民警会知道她的身份?

她很想找莫北,但是民警眼神犀利,已逼牢她们随他们离开。

一切只好先去派出所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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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向晚看了看管弦,管弦也在看着她。她是一脸茫然和惊怕的,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打乱整个思路。而莫向晚只是惊疑,如果这只是一件突事件,为什么民警会知道她的身份?

她很想找莫北,但是民警眼神犀利,已逼牢她们随他们离开。

一切只好先去派出所再说。

莫向晚同管弦跟着两位民警趋至派出所,在拘留室里,她同叶歆照了个面。

叶歆穿戴整齐,但哭得如同秋风中的树叶,瑟瑟地,就怕疾风一吹,就此落入泥淖之中。她好不容易跃上枝头,却遭此大劫,整个人已近恍惚。

她看见莫向晚,又开始哭起来,唤她:“mary,我没有,mary,帮帮我。”

旁边的女民警似是早已心烦,她喝道:“吵什么吵?再吵把你关到小黑屋去!”

叶歆才咻地闭嘴,只是无助地望着莫向晚,倒是一眼都不敢看管弦。

管弦并没有什么表情,带他们来的一位民警说:“你跟我来。”原来民警要带她去另一间屋子做笔录,她望一眼叶歆,眼色无波,却令叶歆低下了头。

管弦走后,女民警对身边同事笑道:“真是老鸨的架势啊!”

莫向晚听不得这样的话,微微皱皱眉头。

她好声好气问民警:“我能不能向公司作汇报了?”

带她回来的那位民警不紧不慢说:“别急,你先做一个登记。”

女民警对莫向晚说:“请你把身上的东西都拿出来吧!我们给你暂时保管。”

莫向晚不解,问:“为什么?”

女民警指指叶歆:“刚才这位小姐说,她的一切行动都是因公司指示,你是她的直接领导,是不是需要对此负责?”

莫向晚大惊,转头看向叶歆。

叶歆又是瑟缩,不敢说话。

男民警说:“莫小姐,你配合一下,等事情查清楚了,我们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莫向晚听呆了。

这么说,他们完全是把她当做嫌疑人给拘留了,且犯罪当事人将她直接牵扯进去,这太荒唐了,她完全没有顾忌什么,只是申辩:“这是完全没有道理的事情!”

女民警扭开钢笔笔管,懒声懒气同她说:“如果没道理,你就像刚才那个一样进小黑屋做笔录了,别吵吵了,每个初来乍到的都这样。把事情查清楚了,自然都没有问题。”

当此之际,除了配合警方工作,也别无他法。莫向晚且忍住心头的气,也不再看叶歆那副可怜面孔,她把身上的手机、钱包、手表一一拿了出来,男民警拿了一张报纸全部包走了。

男民警递一张纸过来,她仔细填了,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写了一个清楚,在紧急联系人处,她想了想,把莫北的姓名和手机号写上去。

男民警说:“你放心,拘留不是处罚,只是要群众配合警方调查的一种方式,我们会通知你的家人。”他看一眼单子上的名字,“姓莫是吧?是你哥哥?”

莫向晚摇摇头,答:“是我的朋友。”

“男朋友?”这次是女民警问。

莫向晚不大高兴她这样刨根问底,但此刻肉在砧板上,她不得不礼貌,也不得不忍气吞声,算作默认。

女民警偏还讲一句:“真怪,找个同姓的男朋友。”

莫向晚没有多理她。

男民警见她一副纯良的面孔,又似有满腹委屈似的,录口供时不由就客气了几分。

他开始问她。

“姓名?”

“莫向晚。”

“年龄?”

“二十七。”

“你在奇丽传媒任职几年了?”

“四年。”

“我们得到线报,奇丽的艺人经常在本区的酒吧-moReBeauTIFu1从事卖淫活动。”

莫向晚很想露出惊骇的神色以示清白,但已无心力这样做。她疲惫地同民警说:“我不知道。”

女民警严厉地说:“不知道?酒吧隔壁的星级酒店套房里,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赤身露体,桌面上还放着人民币,人民币旁边还有酒吧的订位卡,上面写好了酒店房间号和价码,价码和人民币的数目一点不差。”

莫向晚抬一抬头,她猛地握紧双手。

管弦很早以前说过,出了酒吧大门的勾当,她管不着。但是勾当却在她酒吧的附近进行,她一手一脚全部安排好。

那一点一滴的晦暗,袒露在青天白日之下,让莫向晚也像叶歆一样瑟瑟抖起来。

“许多人一出酒吧就直接上隔壁酒店做交易。”女民警飞了叶歆一眼,叶歆唔了一声,没有敢哭出声。女民警嗤笑一声,似是暗地嘲笑。

叶歆是初犯,就被人赃并获,这只是一间街道派出所,却这么雷厉风行。莫向晚觉察出不对劲来了。

后来男民警又问她的几个问题,大多无关痛痒,他们什么都知道,包括moReBeauTIFu1内外生的一切,时间、地点、人物,包括一共有多少次。正如他们所说的,他们分明早就已经盯住了。

这正应了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莫向晚想,桩桩件件都是自作孽,又何怪他人狠抓小辫子。

警方询问她的最关键的问题不过是这个——“你确定你们公司真的对此一无所知?”

真的一无所知吗?

如果答一声“是”,莫向晚自己都觉得可笑,她要怎么答?她的头嗡嗡地隐痛。这沉疴旧病,就此要作出来。她以为她离开了,但实际自身并没有就此完全抽身。

她处身在这样一个环境,如何是好?

莫向晚答警方:“不知道。”

她是真真正正的不知道。

民警看她疲惫又头疼的模样,没怎么为难她,只是对她说,今晚是需要住在拘留所的小作息室里,因为管弦的口供还没有录好,随时需要她的配合。

她问:“必须要在这里过一夜了?”

女民警说:“我们有值班的同事,苦不了你们。”

莫向晚担忧莫非,他出生以后就没有生过亲妈夜不归宿的事情。她焦急了些,问警方:“有没有通知我的朋友?”

男民警答:“已经打过电话了。”

莫向晚点了个头。

管弦又被带了出来,她面容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生,反观叶歆早已哭了个凄惨不成*人样。民警将她们三人都拘在一处屋里,还从饭堂里给她们打了饭回来,督促她们填饱肚子。

莫向晚打开饭盒盖子,里头是茭白肉丝,菜色尚可,但塞入口中,味同嚼蜡,食不下咽。

叶歆吃了两口,又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女民警和男民警都很腻歪她这样的状态,也没有太多耐心关顾她们,索性提了饭盒到外间解决。

管弦喝了一声:“哭什么哭!”

叶歆抽抽噎噎:“他们为什么把那两个男人放了?”

“他们嫖宿暗娼被罚了款。”

“我们也罚一点款行不行?我只要出了这里。”

管弦忽而冷笑,说:“你以为出了这里就行了吗?殊不知外面已经翻天覆地翻江倒海了。”

莫向晚蓦地听呆了。

对,外面还会有其他状况生,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出了这里,将来如何?她们谁都没有把握。

这不就是娱乐圈吗?她早应看淡世情,将一切光怪陆离看成是自然。

自己素来身强力壮,挨一挨,无所谓,明天起来还是好汉一条。

她问叶歆:“你怎么想到要找我的?”

叶歆低头抹眼泪。

“邹南说过,有困难可以找mary。”

这初冬夜晚的萧瑟,本来已让莫向晚快要抖了,但听得这样一句话,缓缓回了些底气。

她问始终一言不的管弦:“管姐,警察把我们拘留在这里,是不是还要查一个容留卖淫罪?”

叶歆惊叫:“不不不,这不是犯罪,这是犯法,怎么会这样呢?”

管弦唇角露出一丝自嘲又蔑视的轻笑,对叶歆说:“敢做就敢当,瞧你这上不了台面的样子。”她转头对莫向晚说,“小姑娘,这和你是不相干的。可是真不巧,你今天正好和我在一道。”

莫向晚只是笑笑,往左边挪了一挪,离开管弦稍远一些距离。

她把饭盒里的饭和菜一口一口全部吃完,她想,出去后的一件事情,是要赶快将莫非的户口迁走。

莫向晚等管弦和叶歆把饭吃完了,就手一收拾,想要叫民警进来帮个忙带出去。但门吱呀一声打开,男民警走过来说:“你们两个都可以走了。”

他指的是莫向晚和管弦,叶歆马上扑上去问:“那我呢?那我呢?”

民警把手一摊:“还需要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叶歆又哭起来,对管弦忽然就一句:“都怪你。”

管弦轻斥一句:“你又什么神经?民警同志会查清楚的。”

叶歆又扒住了莫向晚的手,哀求:“mar,你要救我,救救我。我刚刚开始,不可以就这样完蛋。我害怕,我害怕呀!你们不要丢下我!”

莫向晚被呼唤得心慌意乱,看她几乎心魂俱碎,不知从何安慰。

她跨出这一步,这是未曾想见的结局,如何去承担?既然承担不住,为何又要跨出这样一步?

莫向晚只能伸着双手任由她拉牢,这是她仅仅能做的。

民警不耐烦了,讲:“不做亏心事就不要怕。”一手扯开叶歆的手,对莫向晚说,“走,快走。”

管弦抬一抬眼,又看叶歆一眼,终于说:“你放心吧!民警同志讲得对,不做亏心事就不要怕,一切事情都会平息的。”

莫向晚这么一回眸,就看见一个镇定自若的管弦。她已经从最初的慌张完全转变过来,一张面孔漠漠然,冰冰冷,毫无人气。

一股凉气就从莫向晚的心底升起来,完完全全不知道心底是什么味道。

来接管弦的是一位律师,莫向晚看一眼,就明白了。她见过这位律师,在莫北的事务所里,是莫北的同事。她想,看来是于正打好了招呼。他,至少是有情意的,对管弦不会不管不顾。

那位律师对管弦客客气气,又同莫向晚说:“莫小姐,莫北正在赶来的路上。”

原本手渐冰凉的莫向晚缓了口气,竟是些许期待地点点头。

管弦朝她笑:“那个人对你不错。”

她也对管弦微笑:“于总总归是对你好的。”

好与不好,也是个人冷暖个人自知了。

律师同民警稍作沟通,管弦只算作被保释,莫向晚则是属于调查完毕,即刻放人。看来民警还要进一步查证。

出了派出所,律师同管弦和莫向晚说:“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准备好罚款交过来就行了。明天你们公司再活动活动,先把叶歆弄出来再说。”

莫向晚只是不语,不想同管弦多说什么。管弦也没有同她说什么。

似乎经过这个昏然的夜,两人都不愿意再走近,彼此不约而同都远了些。

外面的天气清冷,毕竟入冬了,莫向晚下午出来时日头正好,她没有穿厚外套出来,这时出了公安局的大门,才惊觉冷得出乎她的意外。

莫北的同事对莫向晚说:“莫北来了。”

他说完,莫向晚心里想的那个人就从远处奔跑过来。莫向晚看着莫北越来越近,身体忽而就开始放软,一颗心也放软,这么巴巴地看着他来到她的身边。好像只要他在身边,一切问题即可迎刃而解。

莫北面上掩饰不住担忧,他用抱歉的口吻说道:“我来晚了。”

莫向晚只是摇头。

莫北伸手过来,握一握她的手。

他的同事笑道:“呦!要不是今天这档子事,我们都不知道你已经有女朋友了。”

莫北也对同事笑道:“这是我女朋友,莫向晚。”他面向管弦,问莫向晚,“不介绍一下?”

管弦僵硬的面孔换了一换神色,望一望稍显犹豫的莫向晚,先自我介绍了:

“管弦。”

她言辞简短,态度大方,没有多说,也不以莫向晚亲密友人自居。这让刚刚才现疏离感的莫向晚感到不安,撇开刚才生的一切,她们是否还是友人?

她在心底给自己打这么一个问号,犹豫着,没有即刻给予反应。但管弦只是笑一笑,自行离去。

她就怔怔望住管弦形影相吊的背影。

莫北的同事讲:“警方说是有人举报,我想多半是记者搏新闻稿。不管怎么样,明天就会有结果了。”

莫向晚的心头一跳,莫北竟似有所觉,更加握紧她的手。他同他的同事道别,揽着莫向晚离开这个地方。

回到家里,莫非已经做好作业,正等着莫向晚回来检查。

他从未见过母亲这么失落又难过的样子,虽然不知道生了什么,但还是对着母亲做了一个可爱的表情,说:“妈妈,放轻松,放轻松。老是紧张会老的,我给你捶捶。”说着抡起小拳头要给莫向晚捶背,被她捧起小手亲了一下。

莫北拍拍莫非的头:“快去上床睡觉。”

此时已经九点了,确是莫非上床睡觉时间。平时他会赖一会儿,吃些东西或看会儿电视,但今天没赖皮,因不想给母亲增添烦恼,就乖乖听从父亲的旨意刷牙洗脸上床睡觉。

莫向晚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在沙上小坐一会儿。手里的咖啡还未喝,就被莫北拿走了,他为她换了一杯牛奶。

她又拈起手机,犹豫了几番。

莫北看她如坐针毡的样子,就说:“没必要打电话给于正,他早就知道这事了。

莫向晚颓然地放下手机:“以前我只是怀疑,原来管姐真的一直帮着于总做一些暗地里的事情。”

在莫向晚黯然神伤时候,莫北轻轻抚着她的,说:“向晚,别难过。”

莫向晚摇头:“我这么麻木。”

“你要养大非非。”

“管姐一直对我很好。”

“我知道。”莫北对她说,“如果你觉得你可以,还是能和她做朋友的。这个世界上的人并不是只分黑白两色。”

“或许管姐是真的太爱于正了。”

莫北侧头,分外认真地对她说:“向晚,能不能把工作上的不愉快抛开?它占用你太多时间了。”

可莫向晚放不下,咬咬唇:“莫北。也许明天后天都会很糟糕。”

莫北耸肩:“那又怎么样呢?向晚,我希望你知道你身边有个我。”

他这样诚挚的一个眼神,恰如春风暖暖掠过她的心头。她想起下午的种种过往,带着感激的神气说了一声“是”。

莫北倾身过来抱抱她,又想要吻她,被莫向晚把头一低,莫北只能吻她的莫北的温柔,莫向晚是感悟的,他希望她撇开不愉快的那些事情。她伸出了双手,也回抱住他。

这是她的一次主动,莫北感受到了,两人靠得更加紧。

莫向晚心底还有其他一些感动,此时全部涌上心头,因为心头的凉意,更需要暖意来驱散,全赖有他。她向他道谢:“莫北,谢谢你帮了冯阿姨,谢谢你摆平了飞飞姐。一切的一切,谢谢你。”

莫北并不意外她说的话,他笑着说:“我要谢谢你的谢谢,这让我感觉我这个莫非爸爸当得还是有点用的。”

莫向晚轻轻地笑,她想,原来有他在身边,会这么好。一想就微抬起头,莫北正炯炯有神地看着她,他在看,也在想,看到她抬起头,这样的角度剐刚好。

他又是情不自禁就吻了下去。

这一个吻暖和而绵长,让莫向晚渐渐倾倒下去,与他唇齿相依。

这么多年以来,莫向晚从未如此依赖过一个人,而今她只愿在他的怀抱里能够得到休憩。这样的念头开始如火如荼,她会回应他唇舌的纠缠,放任他的手在她身上游走。

他的掌心这样暖,将她被冬风吹凉的经络和血液重新复苏。

他不再是mace.他只是莫北,是倾心告诉她,他要陪在她身边的莫北。在他的指掌之间,她不再厌恶,不再害怕,不再彷徨,不再犹豫,不再抵触。他能够打开她的身体,还有她的心。

莫北原本只是想亲亲她,给予她信心。

今天下午的这段经历这样糟糕,他能够清楚体会到她的沮丧。

收到派出所电话时,他正预备去师大,接完电话就掉转了车头,回到单位告诉江主任“于正出事了”。正巧于正的电话打过来,江主任派了熟悉“奇丽”的律师去处理这桩案子,他则先去了莫非的学校将莫非接回家安顿好一切。

诚如同事所说的,这并不是复杂的案子,莫向晚只是被寻去拘留起来配合调查,但他接到电话之后,心急如焚,先挂了电话去区局了解情况,拘留证正是相熟的区局局长开的,他正诧异莫北怎么管上这种事,说:“这个酒吧鱼龙混杂,地区派出所早就当重点检查对象盯上了。最近有人提供了线索,扫黄打非是例行工作,只要他们停业整顿,痛改前非,都不是什么大事儿。”

原来还是个惯犯。

莫北想,莫向晚经此一事,不知会难受成什么样子。他知道管弦是她的好友,在她最困难的时候给予她无私的帮助。

莫向晚是个重感情的人,心里明白和亲眼所见,其影响程度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莫北飞车赶去现场,远远就看见她同管弦刻意保持了一段距离,垂立在街边,心中不由一紧。他只有将她的手握牢,也只能先握牢她,不再放开。

此刻他也不能放开,更舍不得放开。

他记忆里有当年十**岁的草草馨甜的气息,冰冰凉凉,就像在冬天里吃冰淇淋。

她调皮地说:“十九岁,卜卜脆。”一双手在他的身上燃起火焰。

这记忆如此真实,一幕幕回放,让他的身体不自在,渐燃渐热。他将眼镜摘下,丢在一边的茶几上,再绵密地吻了下去,手也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

紧促的沙间,只有两人沉重的喘息。

莫向晚陷入绵软的靠垫之中,承载他的重量,体味他的热度。她想要推开他,但已无力,莫北这么固执地抱搂住她,不让她躲避不让她退却。

和九年前多么一样,这个男人用同样的姿态抱她,让她的身体袒露;和九年前又多么不一样,她的心也在此刻袒露。

他的吻就印她的心口,隔着暗花薄布,隔着万语千言,就算要心内激动落地上天,都只是这么浅浅地吮吸,小心地呵护。

莫向晚的双手渐渐放低,就此敞开怀抱吧!她知道这个男人是在爱她,这个念头让她的心口热气翻涌,几乎要落泪。

她轻轻呜咽,但莫北听到了。这么电光火石间,他现莫向晚的衬衫扣子全部被自己解开,从她的颈到她的胸,都有他缠绵过的痕迹。

这是唐突的,莫非还在小房间里睡觉,他几乎就在客厅的沙上和她做出儿童不宜的事。

莫北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平复住自己的情绪。

莫向晚静静地由他搂抱,她也抚摸他的,这么柔软地贴着她的皮肤,让她生出从未有过的安心。

他说:“草草,我们从头来过?”

她答他:“好的,mbsp;莫北抬起身体,抽出停留在她身体上的手,把她衬衫的纽扣一颗一颗扣好。

莫向晚拿起他的眼镜,给他戴好。

又穿回衣冠的两个人互相注视,都能看见对方的脸上残留的春色,竟然都不好意思起来。

莫向晚一低头,一垂眸,可又看见他真实的无法掩饰的**清清楚楚没有消除。

她吞吞吐吐:“你——”又羞于启齿。

结果莫北这样自嘲笑道:“向晚,你觉得非非有你这样的妈妈和我这样的爸爸,是不是很幸福?”他说完亲亲她的浓眉,“我想,我们还是领好证再办事,这样比较合法。”

莫向晚没有答,只是主动拥抱他,不愿意再放开这一簇暖意。

结果这一晚,莫北睡在了莫家母子小客厅的沙上,没有回到自己的4o3室去。

莫非半夜爬起来上厕所,被沙上睡着的莫北吓一跳,瞪着大眼睛讲:“爸爸,你要么睡到妈妈床上去好了!这里很冷的。”

莫北这一晚翻来覆去没睡好,被儿子半夜讲的话噎了一个半死。

他是不舍得走,又不敢再进一步,才非要拿了自己的被子睡在他们母子门外,心里反复回味那一段又反复克制,暗骂自己“既然做了圣人就不要后悔”。这时被儿子点破心事,心头大不自在,斥他:“小孩子半夜撒了尿快回去睡觉!”

莫非好心被批,生气地呜呜两声又爬回自己的小床。

其实莫向晚也没有睡着。

莫北就睡在外面,翻来覆去,他想的,和她想的,都差不多。她一想,双颊就火烧火燎,用双手捂住脸颊,暗斥自己:“莫向晚,不要痴了,多丢人?”

但他又翻一个身,她又怕他冷,不免半夜也爬起来,翻出一床被子,正要抱着送出去,没想到莫北抱着枕头被子走进来了。

她大吃一惊,差点叫出来。

莫北拍拍她的头:“太冷了,和你挤挤。”

他没戴眼镜,几乎是摸索着找到她的床,一个翻身就躺了上去。看得莫向晚哭笑不得,她只好抖开手里的被子,再给他盖上。

幸好她因为从小睡惯大床,后来自己置家就给自己买了大床,虽然比不上他在4o3里放的那张床大,但是睡两个人也不成问题。

她摇摇头,只得往他身边躺下。

但莫北翻一个身,就隔着被子将她抱住。

莫向晚为难地唤:“莫北。”

莫北嘘了一声,将自己的臂膀伸到她的颈下,抱得更紧:“别说话,睡觉。”

也许是折腾了这大半夜,两人都累了,不久就相继睡沉过去。

早晨是莫北先醒的,他趁早起来,先去买了早饭,顺便在新村口的牛奶亭给莫向晚订了三个月牛奶,回程中遇见管车棚的麻哥。麻哥正坐在车棚门口看早报,见到莫北,先神色一慌。

莫北笑着朝他打招呼,麻哥瘪瘪嘴,将报纸拿到莫北面前,问:“莫先生,你看看这个说的是不是莫非妈妈?”

莫北看他神色顾忌,心里莫名一震。他将报纸先接过来看,整个娱乐版有二分之一的版面写一篇社评。标题叫做《娱乐圈道德底线崩塌,是人员从业素养不足还是职业道德缺失?》,下配图恰恰正是昨晚从派出所走出来的莫向晚和管弦,两人虽然脸部被打了马赛克,但熟人一见便知。

她二人泾渭分明,各自走各自路,照片的角度却看上去显得惊惶,正配合下内容。

记者直截了当曝光圈内三产交易,直指娱乐圈从业人员暗箱操作,言之凿凿.更透露某某娱乐公司艺人管理部莫某某为此被公安系统拘留配合调查,被拘留的另外一个艺人正是正要走红的叶某。

麻哥担心地问:“是不是莫非妈妈单位出了事?”

莫北笑一笑,将报纸递还给麻哥:“没什么事。”

他回到莫向晚那儿,她们母子已经起床,莫非正跟着录音磁带背英文。他最近的英文课要开公开课,老师希望他和同桌上去说一段对话,他特别紧张。

莫向晚正在梳头,见莫北进来,看他脸色不是很好,就问:“怎么了?”

莫北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莫向晚。

“昨天的事情上报了。”

莫向晚正抬着手腕扎辫子,闻言手一顿。

她本就该知道,此事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她问:“然后呢?”

“你和管弦的照片被登了出来”

莫向晚颓然放下手,苦笑:“从来就不是什么娱乐圈人士,还有上报的荣光,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莫北抱抱她的肩。

“别急,我想你能应付好,早一点辞职,早一点脱离这个地方。”

莫向晚点点头。

但两人都觉得事情难办,最后达成的共识是由莫北先将莫非送去学校,再接莫向晚去单位。

一场混乱是可预料的。

莫北在车上对莫向晚开玩笑:“你进这行真没后悔过?一天到晚面对长枪短炮。”

“必要的时候只能学王成,喊,向我开炮。”

他提醒她:“如果有麻烦情况,千万沉默是金。”

“记者们都叫我蚌精,磕得死紧。”

莫向晚朝他笑,笑容还能甜美,莫北又吻一吻她。她也贪恋他的吻,尤其在自己心慌的时刻。

以前凡是公事上面有棘手问题,她总是一个人面对,一个人对着镜子给自己打气,但现在有莫北在身边,这点底气可以支撑起她。

反正别无他法,只能一关一关闯过去。

这个世界上传递度最快的,总是坏消息。莫向晚想,她进了这个圈子,就应该明白坏消息,总能聚拢镁光灯。

林湘的艳照、林湘的葬礼,还有这一次。

莫北把车开入这条熟悉的道路,就能看见前面蜂拥的人群,一大群面目不清的人正要向写字楼内蠢蠢欲动。或许保安早得“奇丽”的指示,拼命阻挡。

莫向晚接到史晶电话,她干净利落说:“从停车场地下室上来。”

莫北也明了,调一个头,就往停车场开。

但哪里都不清净,阴暗的停车场竟然都有三五个镁光灯不时闪烁,和保安闹成一团。

莫向晚避无可避,莫北问她:“下去?”

她点点头,打开门一步跨下去。

那边的镁光灯瞬间找到焦点,全部对牢她一个目标。他们都认得她,她是“奇丽”的艺人管理部经理,今早早报上的半个主角,他们希望在她这里得到餍足。

“莫小姐,请问被抓神秘女子是叶歆吗?”

“据说叶歆和两个男人行为不检,确否有此事?”

“贵公司如何看待此类事件?”

“叶歆的新唱片会不会如期表?”

有的甚至还带着坏心,一手可推人人地狱。

“莫小姐,你在此事中扮演的是何种角色?你难道没有参与这个事件吗?”

莫向晚统统不答,莫北抱着她,格开记者扫射的镜头,做她坚强臂膀,护她突破人群。但人群如浪潮,蜂拥住他们,他们很艰难,走不出去。

记者还在追问:“moReBeauTIFu1到底是不是淫窟?贵公司总经理于正先生是不是知道这件事?或者他早就知道这件事?”

莫向晚死死咬唇,不说。上头的电梯停下来,冲出来几个保安,帮助他们隔开人群,他们才能稍得解脱。

莫北一直没有放开莫向晚,在电梯里还抱住她,替她顺了顺头。

莫向晚看到他眼底的担忧,笑:“没关系,以前有过更严重的记者追堵。”

他能理解,所以点头,说:“我相信你可以处理好。”

但还是想保护她,要一直护送她至办公室。

这天的早晨,确实混乱。对于莫向晚,真如冰火两重天。

昨晚浓情蜜意未散尽,今晨的现实琐碎事体扫落不尽。她心内不是没有喟叹.但一切终将会有个了结,不是吗?

她进办公室的时候,任由莫北揽着她。

一个同他们照面的是许淮敏,她正预备开会的样子,看见这怪异情景,不自禁啊了一声。倒是莫北先打招呼:“许姐,早。”

二个是祝贺,祝贺出现在此间,并不令莫向晚意外,但莫北出现在此间,令祝贺意外。他们也是旧识,莫北同她能开玩笑,讲:“送女朋友上班。”

祝贺的惊讶只有一点点,马上收敛了,只微笑着说:“想不到。”望一眼莫向晚,“真是不错。”

莫向晚淡淡微笑。

祝贺便通知她:“马上开个会,讨论这个事情。”说完便利利索索走进会议室。倒还留下许淮敏惊疑不定地打量他们。

莫向晚想,莫北还陪在身边,不太是个事情,她催他:“你先去上班吧!”

他说:“开了会给我电话。”

她不好拒绝,许淮敏还像克格勃一样盯牢他们。她推了推莫北,要他快走。

再接着出来的是史晶,没看见莫北的正面,只见是有男人送莫向晚上来的,就开了一个玩笑:“mary,桃花开了啊?”

莫向晚没接腔,许淮敏倒不咸不淡讲一句:“莫经理,看不出来。看来于老总当初让你跟合同还间接做了媒人。”

她才说完,于正就出现了,身后照例跟着张彬和宋谦。见到莫向晚她们,颔算作招呼,只是宋谦反复看她好几眼。

莫向晚当做未曾注意。

这天的会议,议程也非常简单,还是由于正主持,祝贺坐在他的下手。

于正下的指示是全体先行沉默,静观其变。祝贺问:“今早那篇报道是谁写的?”

史晶答:“早报的专栏记者金菁。”

祝贺笑:“著名愤青小娱记,行,晚上约她吃顿饭。”

史晶记下来。

但莫向晚心中暗忖,原来竟是这位金菁小姐。她同她打过交道好多次,此人素来心细如,善于掘新闻点,先前林湘事件,亦是她问最刨根问底,且那时候就与叶歆有了沟通。

她心里略略明白些许,记者最怕没新闻,叶歆这一条线不知金菁花了多少气力来跟,如今一举踏破,正是大功告成之时。

说起来江湖上头,隔了门派,有些关系也未必用得尽。任何行业都有其立足根本,怕是这样的根本不好动摇。

她叹气,这工作上头的惊涛骇浪不如意,但不该同她有关系。

祝贺点她的名字:“mary,昨天的事情你怎么没有及时汇报?”

于正把眼睛看别处,并不关心,且心在事外的一副状态。

莫向晚答得不卑不亢:“我以为事件可以简单解决,而且律师也到场协助了。”

祝贺微笑,软声软语说:“嗯,希望以后有事情能够及时通知一下,就作例行报备吧!”

她这样一个态度,这样一个口吻,倒教莫向晚刮目相看。

祝贺在“奇丽”挂职副总经理,从不干涉经营事务,一概由于正处理。之前莫向晚就隐隐感觉组织架构会产生变化,不想已迅生实际转变。祝贺如此亮相人前,不骄不躁,不偏不倚,有礼有节。在这样的关口,气度这样沉稳,实属不易。

抑或,这根本就是祝贺的实力,只是一直未曾公之于众罢了。

她看一眼史晶,所谓以仆看主,强将强兵,史晶这般的格局,亦可想象得出祝贺的作风。

莫向晚想一想,又摇摇头,这些不关她的事的。

这个会议十分简短,明着是上下对早报事件达成共识,暗的又何尝不是权力交接的一个讯号。

史晶会后对莫向晚说:“你也太不小心了,昨天出来竟然被记者拍到。”

莫向晚正自内疚,无论如何,这是她的疏忽。她抱歉道:“我大意了。”

史晶安慰她:“哎,事已至此,我们一起尽力解决吧!你碰到那样的事,看望快些调节好,别的都是假的,自己的心情才最重要。”

这让莫向晚如何答?

史晶用这般好心的话语在指点她交友不慎。她唯有苦笑。

管弦,竟成了她同于正的命门和笑话。

莫向晚扭头看向总经理办公室,于正和祝贺正站着说话,两人都是轩昂的,不相让的,又是奇异和谐的。

史晶忽然在她耳边说道:“你知道吗?于总和于太协议离婚了。”

莫向晚吓了一跳,这该是预料得到的,但不曾想到这么快。

史晶补充一句:“有一阵了。”

一切的一切,早已暗度陈仓,就待新一朝天子驾临。

玩转这出职场游戏的,从不会是碌碌打工仔。她也不过是局内一颗棋子,之于管弦,之于于正,或者还有祝贺。

一切轰然以后,莫向晚反而心思安定下来。

岂料邹南慌慌张张跑过来,叫她:“老大。”

邹南这几天是最后任职时间了,但还能恪守职业规范,站好最后一班岗。这令莫向晚安慰,眼前这个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女孩,毕竟不再让自己失望。

失望,确实是这样的情绪。从昨天下午开始,反复侵蚀她的心。

她以为莫北的情爱能够温润她的那颗烦躁的心,不再想到这个让她脑壳“铮铮”痛的词汇。但一不留神,它就钻出来。

她想,她怎么再同管弦求同存异?怎么做?怎么做?

邹南这一叫,将她神思扯回来。女孩的脸上有惊慌和恐惧,不知是什么吓到她。她问:“又出什么事了?记者打电话过来,你不理就是了。”

邹南摇摇头,她说:“老大,你上网。”

她说完,就自说白话将莫向晚桌上的电脑打开,再打开Ie,进入国内最有名的论坛。这里每日有几十万人乃至上百万人在线,比报纸浏览量更盛。

邹南打开一张帖子,这张帖子看的人已经很多,因为标题上有大大的“曝光”

两字。邹南点进去,莫向晚看过去。

时间仿佛倒流,一切就此静止。

莫向晚又回到十六岁的年代,她穿单薄的吊带,游荡在迪厅、酒吧、游戏机房,她挤在一群妖形怪状的男男女女中间,摆出撩人的pose,面对着傻瓜机。

那时候还是用傻瓜机,哪里有现代化的数码机。所以照片扫描上电脑,有那么些模糊,仿佛糊掉的永久的记忆。

在那段糊掉的记忆里,她几乎要忘记掉的,自己染成亚麻色的头,零零散散,贴在头皮上,像不知哪个洞里钻出来的妖精。吃了“亚当”以后,眼珠子也将要涣散成亚麻色。

真的太久远了,她都要记不起来。

莫向晚盯着那一张照片,有个纨绔子弟将手放在她的胸脯下边。她十六七岁育形状优美的胸脯,快要被简陋的吊带遮不住了,是含苞待放的放荡。她还迷离地望住方向不明的前方。

此刻,她也迷离,在辨认。

这个屏幕上的这个人,亦猖亦痴亦娇,胡天胡地,放任妄为。照片只要一张就够了,把那一刻钉起来,说明这个永远永远都在。

莫向晚手足冰凉。

帖子中写着:“原来娱乐圈的从业人员同样不干净”。

“不干净”三个字,就是闪电,将她脑壳劈开。

这么多年,她拼命擦拭,以为可以翻身,原来只要一张照片,她又要原形毕露。

莫向晚绞紧手指头。,邹南担心地问:“老大?”

莫向晚摆摆手:“你去吧。”

邹南去了,还有人来,许淮敏一惊一乍跑来她身边讲:“莫经理,你可以找网站查Ip,这一类曝人**的,现在是可以起诉的。”

坏消息真的传得比什么都快,莫向晚无法叹出这口气,只得说:“多谢你的好意。”

许淮敏还要说:“莫北大约是有办法的。”

莫向晚忽而就笑出来:“是的,他是个好律师,这种问题交给他解决,总会有个好结果,是不是?”

她把许淮敏说得讪讪的,原本怀着的那点坏意思撒到地上,弹回一半,她很没趣。那头有同事唤她,说祝副总请她去一次派出所,许淮敏便先去做这件正事。

她的离开令莫向晚有舒口气的感觉,但其实心内还怦怦地跳动。

有多少惶恐,还有多少惆怅?

她决心断绝过往,奋勇向前之时,已把那些前尘往事相关的物件扔一个精光,全部随着黄浦江的滔滔江水不见了。但仍有漏网之鱼,有人能比自己更记得自己以前扎错的小辫子。

旧梦就这样被牵回来,她感觉落在深渊里头,兀自要抖。

她想要打一个电话给莫北,可是看了看时间,这是午饭时分,她不忍心去打搅他,或者怕打搅他。

是的,她在怕。

她怕什么?

都说无欲则刚,若在以前,恐怕还没有现今的这许多怕。

许淮敏知道了,祝贺也会知道,她们和莫北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和莫北的家庭是一个圈子里的。

想到这个,她就心凉,凉到昨夜的甜蜜快要灰飞烟灭。

有人拿了一杯热茶到她身边。

莫向晚抬头道谢,来人是宋谦。

宋谦的面色温和,他说:“mary,你要休息一下。”

莫向晚给他一个笑容,还有一声“谢谢”。她领情地喝一口茶。

宋谦就坐在她跟前,说:“我最近也会提交辞呈,这里的事情是管不了也不能管了。”

这是莫向晚预想得到的,她点点头。

“你一直做人清白,和我们有界限,也是好事。”

这是莫向晚心内的底线,她自己清楚,但宋谦也清楚,她不禁抬目。这是她今日要刮目相看的二人了。

宋谦继续说:“但这件事情来得实在不巧,人倒霉喝水也会塞牙缝,就怕危机公关用到转移焦点这一招。你自己当心。”

莫向晚听宋谦这样说,她不禁问:“他们做什么,你一直是知道的是不是?”

宋谦沉吟半晌,问她:“用不作为当做一种作为,是不是在你心里同样是犯罪?”

“管姐在这个事情上,到底有没有主动作为?”

宋谦再沉吟,他说:“人在江湖,有的事情——有的事情不是逼良为娼。你知道这行里有个词叫‘潜规则’。我至少可以肯定地跟你说,管弦的酒吧没有进行过不法交易。”

“可是酒吧外的.你们管不着?”

宋谦不说话了,他面孔微微涨红,也许是好意的提点被咄咄逼人的提问哽住莫向晚向他抱歉:“对不起,你是好意。”

宋谦深深看她一眼:“mary,你辞职是最好的选择。既然适应不了这行,就远远走开。这种曝光对于普通人来说,睡一个礼拜大头觉,全天下都忘光了。”

莫向晚由衷讲道:“谢谢你。”

宋谦领下来,对她讲:“这份谢我不推却,mary,对你我只有遗憾。个人有个人的运气和际遇,你遇到了我祝福你,别放低身价。”他指指电脑屏幕,“谁都不如意过,没理由因为昨天毁掉明天。”

是的,他讲得不错。

宋谦选择和于正共同进退,亦是依照这个道理。每个人有他的运气和际遇,旁的人旁的事,如有足够气力抵抗,为何要介怀?

因为今天这番话,莫向晚会一直感激宋谦。

宋谦临转身时候说:“于总花了点工夫,管姐早上被公安找回去交罚款了,一切都会没问题。就怕那边记者难缠。”

莫向晚喝了一口茶,不得不为管弦再担一回心。

还有一个担心的人过来了,郝迈一进门就急三火四,好好的大男人嘴角冒出两个大泡,进门就骂娘,连祝贺都惊动了。

他唾道:“小娘崽子人没红,惹出的是非倒是有一大堆,我算是看走了眼。”

史晶劝他:“先把人接回来,一切事情推后再说。”

郝迈拍桌子:“若要我去接她这么个人,我是拉不下这个老脸的,今天早上的电话都被记者打爆了,我自认眼神忒好,就没看走眼过人,这一下栽在这个急功近利的小娘崽子手里,算是什么事儿?”

史晶笑着给他倒杯茶:“去还是要去的,自己家里的孩子还是要疼些。许姐已经在派出所那儿了,她说我们可以把叶歆接出来了,不过外面记者太多。”

祝贺听后吩咐:“你们一起去吧,许姐和叶歆多半挡不住记者。”

史晶不知为何,偏看着莫向晚:“mary,你去不去?”

郝迈闻言顿悟,灼灼望住莫向晚,要捉牢她有难同当。

莫向晚只是想苦笑,想,真是这叫什么事儿?叶歆的出头,也算是她手里捧过一份的,自是平白生出了些许责任,且她尚在职,有些事情,确需跟进。这是一份职业操守。

她站起来,说:“一道去吧!”

祝贺很满意,微微点点头,还派了两个人高马大的保安搭公司的吉普同往。

这样兴师动众,祝贺不是没有顾虑的。

一在路上的时候,史晶对莫向晚说:“mary,你确实是一等一的好职工。”

莫向晚听得这话,在心里回了一个炉,想出应对的词汇:“有个作家说过,老板要我站着死,我绝不会坐着亡,不是吗?”

史晶笑:“说得对。”

听得郝迈极为不耐烦:“你们好兴致,可就偏那些小**没这种职业觉悟,捞偏门也不把屁股擦干净。”

到了现场,确实是一桩没有被擦干净后续的麻烦事情。派出所已不复昨晚寂静,被记者们围了一个圈,几名警察出来充当保安,要记者群众安静。

他们停好了车,远远就看见许淮敏搂着叶歆躲在派出所行政大楼房檐下,捂着脸没敢出来,又撤了回去。情形似乎失控,他们当即决定先行在车内观察一阵再说。

但派出所内有个女人从叶歆、许淮敏身边施施然走了出来。是管弦,她神情淡漠,或说是坦荡,走出来的时候,记者们呼啦啦就围拢了上去。

其实有一半的媒体是不认得管弦的,但也有认得的,也许是经常去moReBeauTIFu1玩耍的人。

有记者叫:“管小姐,请问叶歆是在你们酒吧被抓的吗?你们酒吧是否存在违法经营的情况?”

管弦先自不答,有民警在她身边开路,镁光灯在她身边闪个不停。她走了出来,一抬眼,看见这厢要走过去的这几个人。

史晶低声说:“真是不巧,我们还是等一等再过去。”

他们就隐在车内,看着管弦一路走出来,一路被记者追问,不得不立定作回答。

她说:“我们酒吧实在是无辜,打开大门做生意,迎来的客人三教九流,并不是我们可以控制的。如果有的人有的机构动机不当,我们也没有办法识别,只好哑巴吃闷亏,不知道找谁诉冤情。你们是知道有些是我们挡不住的别有动机的客人的。”

管弦是说话口齿清晰的人,普通话相当标准,尤其是众记者等不到叶歆出来,看到管弦答复,也觉得可多写一笔,因此在她说话时,竟然鸦雀无声,让这边躲在车里的众人也听了一个清楚。

莫向晚从茶色车窗里努力要看清楚她。这么一个管弦,熟悉又陌生,她站在记者之中,侃侃而谈,态度自若,是一个无辜者的姿态,这么老练。

她想,真的,奥斯卡影后在民间。想一想,就不自在、不舒服,是快要感冒时的那种不通透。

还有记者问,一问就问到点子上:“今天网站上有人爆料,‘奇丽’的工作人员早年卖淫,你是不是知道这件事?”

车外的镁光灯都对牢管弦,车里的目光都对牢莫向晚。

管弦笑了一笑,莫向晚抿一下唇,也笑了一笑。但她的笑是苦笑。

她不知道管弦会怎么答,她站在那里,因为这个问题,仿佛得到了些主导权。

个个记者都翘以盼,这边车里的几个人也神色古怪。

她的**在他们的面前,随时会被扯去遮羞布。

莫向晚不禁搓了一搓手心,才觉手心全部都是汗渍。原来她这么紧张,离过去这么近,她这么紧张。

她想自己是职业道德过了分,脚下一块完整浮萍,马上就要分崩离析。

这时候她还有顿悟,原来她竟然已经不再信任管弦。

管弦在这个问题提出来以后,一句答的是:“我不太清楚。”

没有人继续问,只听到镁光灯仍旧噼噼啪啪响着。

莫向晚吊在心头的一口气,无法松懈。她有一种苍茫的预感,这句话之后,还没有结束。

果真是没有结束。

管弦继续讲了一句:“不过一般来说,那种公司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事情,总归是有的。”她摊了摊手,“你们不是都已经听到小道消息了吗?”

莫向晚狠狠闭了一闭眼,窗外镁光灯噼噼啪啪的声音渐渐响成了炸雷,把她头顶上的晴空一把劈开。

此时已近年尾,正正是收成的日子,好的坏的,全部揭底,且作一个年终总结。

莫向晚念书最怕的是听考试成绩,因为她会很努力念书,最后的成绩总不尽如人意。这就是一个终结,终结掉她之前全部的努力。

结果会没有人相信她真的努力过。

她静定地坐着,心口怦怦跳着,自己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声,她真想一直听到自己的声音,而不是其他一切嘈杂。

可是嘈杂没有结束。

有记者分明这样问管弦:“‘奇丽’的艺人管理部经理早年似乎从事不正当职业,这是否也和这次叶歆的事情有关?”

管弦答:“不要问我不要问我,我只是一个做小本生意无辜受牵连的人,请各位小姐先生高抬贵手。”她还作了一个揖,满脸堆上笑容,笑得如同春花一般诚恳且灿烂。

莫向晚的唇动了动,她是想说话的,她想叫一声“管闲事姐姐”,但是这个词汇到了喉咙口,不出来,被阻塞了,要滚到舌尖,相当艰难。

怎么这么艰难?

她的手机响起来,还是史晶推了一下她,她才反应过来。接起来,就有人尖牙利齿地问:“莫小姐,请问今天早上在论坛上的太妹照片是不是你本人?你对叶歆的事情有什么看法?”

她麻木地听着,没有动唇,正如当年面对测验卷上令她羞耻的分数时,无法及时反应。

她从来都是个反应慢一拍的人。但有人反应快,史晶在她身边听到了,接过电话来,讲:“莫小姐手机没有带出去,您是哪位,我可以留口信。”

郝迈问:“我们回去?”

莫向晚吸一口气,扬起了头,她已经镇定,不让自己陷入无边磨难的臆想之中,她说:“我们回去吧!如果留在这里,我会影响到正常工作。”

史晶应付好她手机那头的人,替她关了手机,她说:“mary说得对,我们先走,晚些时候再来带叶歆出来。”

回到公司里,好几个同事看见莫向晚,都神色怪异,只有邹南面露担忧。

但是相同的,他们全部什么都没说,无声地看她一眼,又一眼,再低头做自己的事情。这才叫无声胜有声。

史晶拍拍莫向晚的手,她说:“没什么的,你要不要先回去?”

或许这也是祝贺的指示,她留在此地,又多一宗麻烦,他们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她了。

莫向晚点点头,不为他人留麻烦,也是自己的尊严。她利索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嘱咐了邹南几句。邹南临末,还是担心,又不知道如何去说这样的话。

她只好说一句:“老大,我相信好人一生平安。”

她说完点一点头,莫向晚也点一点头。

彼此都希望得到些力量。

宋谦走过来,讲:“我送送你?”

莫向晚婉言谢绝:“不用了,我从大厦后门走,那些小路我熟,记者也不一定追得上我。”

宋谦诚恳地说:“mary,请相信我的预测。”

莫向晚笑一笑,才觉面皮僵硬,都要笑不出来。她说:“宋谦,希望以后你和于总,你们求仁得仁吧!”可是又忍不住问,“于总会不会和管姐结婚?”

宋谦茫然地笑:“希望能够求仁得仁,但是你的问题我不好回答,于总昨晚还和于太过生日。有些事情我们是看不懂的。”

莫向晚伸出手,同他握了一握:“看不懂我们就不要看了。宋谦,再见。”

她走出办公室的时候,还看见祝贺和于正就坐在总经理办公室内,两个人相对着,不知道在说什么。隔着这么一层玻璃,就如隔山隔水,从来没能看清晰过。

莫向晚摸了一条小路走,左转右转,她知道从哪处出去最安全。走出这里,外面便是熙攘的马路,紧邻商业街,人流熙攘而匆忙,谁都不会注意路人面上的狼狈神色是为哪般。

她掏出手机,想要拨一个电话给莫北,此刻她只能想到他。但是手机拿出来,却现是关机状态,刚才史晶为她关了手机,她一直没有开。

或许开手机并不是一件好事,但莫向晚还是忍不住开了手机,许多人打电话打不通,便拼命了短信,都在问同一个问题——“论坛上的照片是不是你的?”

她的过去**裸暴露在人前,引起了广泛的好奇和关注,他们把好奇和关注变成一条条信息数码编织的短信,丢到她的手机里,如同一只只小爪子,要撕裂她身上的衣衫,非要她裸露在观众面前才算甘心。

莫向晚在路边百货楼的橱窗前驻足,抚摸自己的面颊。

这是一副何其咬牙切齿的面孔?她想,她的过去,关他们什么事?这是她的人生,不同任何人有关系,他们为什么要关注?

可是移到最后一条短信,上面写“莫小姐,很抱歉地通知您,经过我司人事部的商议,您的条件相对我司的要求有一定差异,故原定的复试只得取消,希望您能谅解。”

莫向晚细细念了一遍,心头的万绪被这一条消息一下凉到池底,还是冰冷的池底。

她尴尬地站在此间,就像站在一个偏离人群的岔口。往后一步是大马路,车子飞驰,相当危险,往前一步是这通透又刚硬的玻璃。她就垂直于这正常的人流线。

往事一幕一幕,呈现到眼前,不是她甩头就真的能够忘记,也不是昨晚莫北的亲吻和拥抱可以化解。终于被抛了出来,捉她回到起点,她跑了这么久,全部不作数了。

莫向晚缓缓转动着脚尖,想要选择一个适合的角度,再一步跨出去。

手机再响起来,她如同捻着烫手的山芋,下一个动作就是关机。

她真的需要好好想想,再想想。

莫向晚知道今天会很糟糕,但是没想到会这么糟糕。抑或可以说,许多年前的最糟糕终于到了这一天来报应。

她无力地扶着橱窗的玻璃,不愿意再看自己的倒影。

莫向晚在马路上小心翼翼地兜兜转转了很久,想要转出这一处,只是又不知道要去哪里。手机握在手里,金属的外壳冰冰凉,在这十二月的天,都要冰住她的手指。她想也没多想,就把手机又关掉了,仿佛是可以关闭一切嘈杂。

但大光天下的大马路上,如何不嘈杂?她站在其间,怎可逃避?可莫向晚还是逃也似的转了又转,这是毫无意识的。

她走到一处窄陋的小弄堂,疏疏落落的老平房不安全地矗立在弄堂两旁,这里的阳光也零落,照不进来一丝完整的温暖。她小心地一步一步往前走,就怕走错,可是又想快步跑过这段路,但心里还是这么沉重。

这是她的起点,她竟然被迫般地又回到这里来,还硬着头皮走过这条长路。

有一扇积聚了灰尘的大门是她熟悉的,她下意识就走到这边来。很多年前,她拿起单薄的包裹,从这里跨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莫向晚又回到这个起点,自己不肯顺遂的心,又开始在起点无奈和彷徨。

这里已经没人了,房子都还在,饱经风霜地摇摇欲坠。莫向晚静下来看一看,四周都是拆迁户,这里也即将不见了。

她想,什么都将不见了,为什么还甩不掉?是她种的因,她必要承受这个果,人生真是无奈又悲哀。

忽而有人叫了她。

“莫向晚?”询问的声音带着不确定。

莫向晚循声望过去,来人佝偻着背,一脸的和善,正略带激动地看着她。她辩认了一下,惊讶地唤了一声:“吴老师?”

这一位高中班主任,已经半白了,可眉眼之间,依旧留着当年的关切。他认出十年前的学生,连名字都不会叫错,这足以让莫向晚激动。

她走到老师的跟前,就像旧日的学生一样鞠躬,叫一声:“吴老师好。”

吴老师乍见旧学生,心头满怀意外重逢的喜悦,不禁笑容满面:“好多年不见了,你看起来很不错。”

是的,吴老师会以为她很好,因为她一身白领的标准衣着,淡妆得体,盘一丝不苟,再无当年的太妹痕迹。

莫向晚很想说:“老师你错了,我现在不太好。”但是不能够说出口,她只是拉着吴老师在这条老旧弄堂里简略说了一说她的工作情况,她想她对待工作一向付出甚多,得到的成绩也堪可为人认可,这是一个有好分数的试卷,值得向旧日的好老师汇报。

吴老师一边听一边点头,是甚满意的,末了,他讲:“莫向晚,你做得很好了.所以说自己的人生还是要自己把握,你想做好的事情,最后一定能做好。老师是一直相信你的。”

莫向晚喃喃叫着:“老师,我真的——”

吴老师微笑:“你的生活是刮过大风的,但那不要紧,看到你现在这么好,就好了,一份付出一份收获,我以前常常说。现在看到你做得这么好,我相信这句话不会错的。”

莫向晚又感激又惭愧,也许过了今天,世途艰难,她行差踏错,当往日之事被公之于众,她又要被打回原形。她还是喃喃:“老师,我以前——”

吴老师这样对她说:“许多事情不亲历其境,是不能够了解路该怎么走的。

人要经历挫折才能成长,以前我教育过你们,跌倒一次没关系,如果跌倒后爬不起来,才是最大的不幸。莫向晚,你一直是个好学生,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做到你想做的事情了?”

她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曾经的吴老师问她:“你到底想要什么?”

彼时,她很迷惘地望着老师说:“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可如今,吴老师曾经的这个问题,她是可以回答的。她一直努力这样做,做到她想要做的事情,这是不能够被摧毁的。

她对着老师点头,要做到当年没有在老师面前做到的承诺,她讲:“吴老师,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在努力做。”

吴老师慈爱地笑:“那么就不要再想以前,莫向晚,你现在是进了一个新的学校,念一个新的学期,以前不及格的分数可以全部忘掉喽!”

这是一位擅长幽默的老师,他的话让莫向晚笑,笑容在脸孔上散开,她想让心里积聚的烦闷一同散开。

她问吴老师:“您怎么会来这里?”

吴老师答:“做学生家访。”看一看她身边斑驳的陈旧的门,“你的爷爷奶奶在国外还好吧?”

莫向晚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她才恍然,自己隔着这么多年,真的是把过往摒弃,全然不理睬,但过往对她是如影随形,并不是随随便便避开就永世不再相见的。

她摇摇头,代表并不清楚。

尽职的老班主任没有再多问什么,就此先告辞,去履行他的职责,指导一群新的学生。

但老师的话让莫向晚顿时生了惭愧,她从包里翻找老钥匙,其实老钥匙就挂在她的钥匙圈上,她只是从来不动。现在拿出来,才觉老钥匙一直在。

爷爷奶奶临走的时候,将钥匙给了她。爷爷说:“老房子你就住着,你的户口在这里,以后有好办法把娃娃的户口也迁回来。这里毕竟是你的老家。”

但这个老家,在老人离开以后,她就将门一闭,再也不回来。

这里的邻居们都传莫家阿公的孙女少年生子,被学校开除,爷爷奶奶走的时候,都是带着一肚皮的闷气。她不能住在这样的地方。

可是如今回来,这条窄陋的小弄堂里,已经物是人非,偶尔面对面的路人,也是一脸漠然。许多事情,经过岁月的洗礼,会被涤平。

莫向晚深吸口气,要开启这扇老门。

又有人在身后叫她“向晚”,莫向晚回头,竟是莫北。

莫向晚有些诧异,因为他来得这么迅又及时。她望着他,他从那一头走过来,跨过坑洼的水泥地,避过头顶横七竖八的“万国旗”,走到她的面前来。这么冷的天,他还走出一头汗,但是看到了她,眼里浮出笑意,还有安心。

莫北过来托住她的手,说:“原来你在这里。”

他说完,接过她手里的钥匙,把门打开,一股陈腐的霉味扑鼻而来。莫向晚用手扇了一扇,她迟疑要不要进去了。

莫北看了出来,问她:“要不要进去?”

莫向晚顿在门口,望住里头的黑暗,她不想进一步,只说:“我就看看。”

她转头看他:“你怎么来了这里?”

莫北用温柔的神色责备她:“你的手机没有开,我只能用脑子思考你会去哪里。”

她内疚地说道:“对不起。”

莫北伸手将门关牢,锁好,说:“不看就不看,这里都要拆了,旧房子确实没有看的必要。”

他牵好她的手:“我们出去走走。”

莫向晚便随着莫北走出了老弄堂,复又回到车水马龙的大马路上。

坐在莫北的车里,莫北握紧了她的手,紧紧的,不放开。莫向晚感觉出来了,她侧面看他,他紧抿着唇,也许是在不高兴。

她不禁就会这样说:“莫北,我不想瞒你什么,能够有个人让我把心里想的全部说出来,是我的福气。莫北,我很害怕。”

莫北松开了她的手,轻声轻气告诉她:“没办法联络到你的时候,我也很害怕。”

“莫北,我气量不大的,我放不开,所以我关了手机。”

“向晚,放不开就不要放,你只要让我知道就好。”

“我会不会影响到你?”她担忧地问他。

莫北笑:“我这么容易被影响,都不用过日子了。”他正色同她说,“向晚,有时候是你把一切想得太糟糕了。”

莫北说完以后,从车旁的口袋中捞出一叠信件,有泛黄的有陈破的,层层叠叠,莫向晚看得一怔。

他将这叠信件放到她的腿上。

“回头看看,不是坏事。”

有些信是南方的城市来的,有些则是海外来的,地址都是老宅,收件人都是她。

莫向晚轻轻抚摩这些脆弱的纸,仿佛蒙咙了,她一封一封打开,信件真是很多,还有汇款单。她看不完,只是看邮戳上的日期,最近的是两个月前,最远的是八年前。

莫北说:“你收得太紧了。”

莫向晚说:“可我不想看它们。他们从来没有来找过我。”

莫北说:“他们都回来过,只是你不愿意见他们,那就没有办法相见。也许他们还在惭愧。”

她垂头低语:“这样做又有什么意义呢?”她告诉莫北,“我真的累了,我不想看信。”

“好的。”

莫向晚挽住莫北的手臂:“莫北,带我去一个地方休息吧!”

莫北说:“遵命。”

在路途之中,莫向晚怀里捧着这么一堆的信件,心里又回想到了莫北。

他是怎么找着她的?可过程和原因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这个男人就在她的身边,在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突然出现拉了她一把。

她想,他是有做魔术师的潜质的。

他还有拍电影的潜质,莫北把车一转,就到了外滩,远远的,她看到了那一栋老楼,经年累月的古旧建筑,矗立江边。这是过去。

但老建筑上挂了霓虹灯,艳丽的颜色点缀其间,总是有些变化,这是现在。

莫北把车停到了停车库里,他们从地底走上来,进这扇门的刹那,她捉紧他的手臂。

他说:“向晚,想不想看看以前的房间?”

她问他:“哪一间?”

莫北说:“一个起点。”

莫向晚是记得这里的大堂里有乳白色的天顶,玛丽莲吊灯的光辉在午后是看不到的,但金箔的玻璃吊灯随处可见,盈盈的,掠过她的记忆。

莫北带着她踏到软而且厚的地毯上,一步步接近最初的那个开始。

这里一切都是旧物,重新修复,重新开放。好像一切又变新了。八十年前的马赛克,还留着手工拼接的痕迹,但是经过刷新,她步入其间,又有不一样的感觉。

他们进入到一间房间内,这里也不太一样了。

莫向晚放开莫北,走到窗前。这个位置没有了睡榻,空留一处鲜红地毯,踩在上面如同踏入浮云,感觉终是不太一样的。

她感慨万千,趴在窗台上,眺望正午阳光普照下的黄浦江。

莫北从她的身后拥抱她。

莫向晚轻轻颤抖。

她记得的,当年穿着浴袍似冻鸡的少年,冰凉的拥抱,她是心甘情愿豁出去的。但此时身后的他气息温暖柔软,就像脚下的地毯,看似不受力的,却将她稳稳托住。

莫北只是箍住她的腰,在她耳边说:“你不是草草,你是莫向晚。”他将她面前的窗户推开,新鲜空气扑面而来。

她深深嗅两口。

窗户上面画着“圣诞快乐”四个字,还有圣诞老人在微笑。

她指着圣诞老人:“我记得以前这里写英文字。”

“所以时代在变化,现在是中国人过圣诞节,当然要写汉字。”

“是不是一切变化了,就是真的改变?过去的痕迹全部都不在了?”

莫北叹气,与她一起眺望江的对面。

那头现代建筑高耸人云,如同银笔立地,暮色之下都有铮铮光辉。

他说:“你小时候一定逛过外滩,还记得这里看对面的感觉吗?”

她轻轻嗯了一声。

“谁都想不到芦苇荡变成金融区,只要我们想。”

“这是有人在努力。”

“向晚,因为努力,所以一些东西改变了。”

莫北亲吻她的耳垂,让她微微泛起痒,可是舍不得躲避,由他的体温传导到她的身上。

“我就要失业了,在这么一个糟糕的时候,新的公司也不要我,我会一败涂地。也许以前犯的错现在来和我清算老账。”

“你会再接再厉,天道酬勤,你一定要相信你自己。”

莫向晚转过身:“是的,我要相信自己。莫北,一切会好的,明天我们仍有勇气迎接朝阳,是不是?”

莫北笑:“谁说不是呢?”

他低头亲她的唇。

亲吻的方式也不一样了,明明是同一个地方。

莫向晚想,这不该是过去,而是现在。同一个地方不应该是同一段心情。

“向晚,找不到你的时候,我真的害怕了。我不希望你回到过去,你是应该往前走的。”

莫向晚喃喃叫他:“莫北。”

他的吻渐渐深了,勾引她的舌头,与她交缠。

如果继续,将会擦枪走火。但此刻莫向晚是多么不想远离他,只想与他亲密到天长地久。

莫北的手在她的身体上引燃一簇火焰,将她的意识烧至昏沉。

但他想,这样不行,这里不行。这里有莫向晚最坏的回忆,关于他和她,他们最初的惨淡,记忆里的沉疴,抹不掉的失落。

他带她回来,是想让她看到这里的改变。他强自克制着,本要稍稍远离她,可又舍不得放开她。最后沉住声音唤:“向晚?”

他不知是想进,还是想退,这么小心翼翼。

莫向晚就靠在他的怀内,她感受得到他的一份小心,小心珍惜到要将她呵护在掌心。他的拥抱也和九年前不一样,他带她来到这里,从这里看外面的世界,看外面一个翻新的天地。

不知为何,她能体味,然后感动。

她主动去吻他,每一刻的交缠,都化解她心中一刻的仓皇。她攀附着他.两个人再也分不开。

莫向晚在他的怀里问:“这里,是不是重新装修过了?”

莫北笑了起来:“不,水龙头还是银的。”

她问他:“莫北,我真的能另找一个新起点吗?”

莫北没有答,他没有等。他告诫自己不该唐突,但她如烈火,要烧灼到他的身上。他抱住她,转瞬之间,转换天地,将她压在床上一寸寸吻下来。

莫向晚轻喘,热情将脑中的一切烧毁。

身上的这个男人,在她找不到方向的时候赶过来,拉起了她。她几乎要在他急切热烈的吻下面,软化成为一摊水。

莫北的手抚摩着她的身体,他说:“向晚,再这样下去,我会犯错误。我本来不想——”但是被莫向晚仰头吻住。

他的手正包裹住她的胸,与她的心跳贴合。

她握住他的手,望着他。望着他,在想,他也许将不仅仅是她孩子的父亲,还是她所爱上的那个男人。她与他之间的障碍,早就轰然倒塌。

莫北看着怀里的莫向晚,她的眼内,迷惘燃烧成了热情,在他身下敞开了身体。她能够接受他所带来的温暖,他希望能给予她所渴望的。

如今的他和她,不再是mace和草草,他是莫北,她是莫向晚,这样亲密贴合在一起,作为心情的解答。

于是,他们不再等待。他们彼此亲吻,这样的吻,就像橡皮擦,一寸一寸擦去过往,那个一次在这里的不愉快,也将烟消云散。

莫北进入的时候,莫向晚有些吃痛,但不逃避。她仰着头,看见馨红的霞光照射进来,洒在这一处缠绵之地。她的身体接纳他的入侵,她的心也因此打开。

莫北低头看着她,缓慢地与她结合,进入到她的深处。

她在紧张,先绷住了身体,他就用吻让她放松,让她渐渐打开身体。真的是没有任何的障碍了,他们用最亲密的接触替代语言,交付彼此。

莫向晚什么都无法想,身体上承载着这个男人的力量,他每一次的悬宕起伏都能够让她心潮澎湃,随之激荡。

这个男人,用有力的姿态与她结合,和好多年前的他,是不一样的。他的身体充满张力,有侵略和保护的**。

莫向晚一点一点丢开那一年的苍凉,一心一意感受他的力量,和他的爱护。

亲密的欢悦从结合的那一个极点爆裂,炸得她四肢百骸都如同脱胎换骨,真的是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无力想。也许就这样,把一切交给这个男人,他已经抵达她的深处,沉没在那里,她又有什么理由不把一切都交托出来?

呻吟破碎地冲出了口,莫向晚能听见自己在呢喃“莫北”“莫北”,他冲击着她的身体,让她把这个名字印刻到心头上去。

最后的那一刻,他握住她的胸,随着她的心跳,说:“我真高兴,在这里终于有了位置,就在非非旁边。”

后来的一切是无意识的,莫向晚好像在岁月之中睡了醒,醒了又睡,仿佛荡漾在江面之上,浮浮沉沉,总能被这一双臂膀搂住,温暖的体温始终没有稍微远离。

再后来,莫向晚并没有睡得很实,抬一抬头,窗外已经夕阳西下。她轻轻翻身,身边的人仍是用手环住她的腰和胸。她伸出手从丢在床下的包里捞出了那一叠信。

莫向晚一封一封拆开来看,好像是看报纸上的情感专栏,她只是一个拆着读者来信的编辑,看着读者在信上的忏悔、控诉、不解和关切。

莫北在身边翻了一个身,把她揽人怀内。

他问:“为什么你要把这些信都退回到老宅?”

“他们从没有来过信,比起他们每年来一封于事无补的、总是让我要反省当年的信,两种局面我更接受一种。”

莫北紧紧抱住她:“他们都回来看过你,没敢和你相认,因为你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态度。”

莫向晚在他怀里调整一个角度,窝好了,问他:“你和他们联系了?”

莫北只是叹息。

莫向晚抚摩着他的,软软的,这个好脾气的男人。

“莫北,对我你该做的不该做的,一件不落都做了。”

莫北笑起来:“因为你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

凭着这一点残存的灵犀,她忽然问他:“你是不是圣诞节生日?”

莫北笑:“其实比耶稣诞生日晚五天。”但是扳正她的面孔,又扳回正题,“向晚,他们都想回来看你。”

莫向晚垂下眼睑。

“你放不下过去,是因为你从不曾原谅他们。”他抱紧了她,想让她莫向晚的身体可以温暖起来,“这样只会让你自己更辛苦。”

莫向晚只是沉默。

莫北亲吻她的,换了姿势抱她,双手抚摸着她软乎乎的小腹,动作轻柔而谨慎。忽然问:“生非非的时候是不是很辛苦?”

这是往事了,被他问起来,勾起她辛苦的回忆。她的念头全部转到自己的身上来,将过去的感觉拾回来,告诉他,或者说,与他分享。

他是另一半,给予她孩子的那个男人,他们各自分出一半骨血,创造了莫非这个孩子。

现在这个念头,只会让她感觉温馨。

莫向晚告诉莫北:“疼了八个小时,最后还是挨了一刀。非非这孩子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没怎么折腾我,出来后也没怎么折腾我,最痛的时候不过是那八个小时。”

他翻一翻身,已经看到她腹部上的旧伤痕,虽然已经快要淡入不见。他轻轻抚摩着她软乎乎的腹部,再与她紧紧地依偎,说道:“真抱歉我当时不在。”

“你在也无济于事。”

“至少我可以陪在你身边。”

但莫向晚瑟缩一下:“冷。”

莫北才现窗户半开,他起身将窗户闭牢,温暖又重回到他们身边。、莫向晚说:“我懂你的意思。”

莫北说:“试着解开你自己,这不只是原谅。向晚,你可以回头看了,才能更好地向前看。”

莫向晚叹口气:“我在这里,曾经是你的礼物。”

莫北抚额,叹息:“最好忘了它,我的莫非妈妈。”

他见莫向晚不响,便呵起她的痒,于是她就想要躲,但是他不让,再也不让,牢牢箍住她。

莫北用类似莫非那样赖皮的口吻讲:“莫非妈妈,你想好了,让我进来了,就别想赶我走。”

莫向晚只得点头。

莫北又问她:“其实现在想以前,也没那么糟糕吧?比如我。”

莫向晚忍不住笑起来。

莫北看她终于能笑得灿烂,心里也轻松,把心头阴霾暂扫片刻。

他在早晨看到论坛上的消息的时候,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莫太太在电话里问:

“北北,那些是不是真的?”

莫北先没有做声,他思考了一下,用平缓的语气问母亲:“妈妈,你不是已经查过了吗?”

莫太太讲:“我一直希望你们是早恋,她人好,我什么都不计较。但你们不是早恋啊!那种事情被人说出来可真是臊死了我,有多丢人你知道不知道?这得在多少人面前丢人?”

莫北说:“妈妈,那时候是我犯了错误。犯了错误的人,你就不准他改一改?

不要总想着丢人行不行?”

莫太太听出莫北急于辩护的意思,愣了愣,她是没有想到儿子口气会强硬起来。她的儿子从来脾气温和,对父母恭敬有礼,她不禁就急了,命令地讲了一句:

“北北,我建议你去查一下孩子的dna。”

莫北立刻回驳她:“妈,你不是见过孩子吗?他和我小时候长得不像吗?如果长得不像,你怎么又三番四次去见孩子?”

莫太太被驳倒。

“妈,我一直以为你是通情达理的。”

莫太太便语重心长:“那时候我还不是不知道她以前做过这些事,今天听得我魂都没有了!”

“我以前做得更差劲,你不是都知道?”

莫太太要气结,但莫北连着问:“妈,你要我怎么样呢?查好孩子的dna,是我的儿子我就抢过来,不再管孩子的妈?妈妈,你记得不记得当初你带我去大院放映院里看了一部叫《妈妈再爱我一次》的台湾电影,把你哭惨了,你直说孩子的爹不是东西,怎么这么待孩子的妈。妈,我不想做这种爹。”

莫太太要语塞,一赌气,讲:“你别跟我扯了,去跟你爸说吧!”

莫北放下电话,一骨碌站起来,向江主任请假。他想事情不宜迟,该说的事应当说一个清楚。

回到家里,母亲也在,保姆说上午母亲急匆匆从机关里回来,一回来就气急败坏和父亲说了好多的话,此刻闭门关在自己房里。父亲一直在书房练字。

莫北就先去了书房。

他走进书房,正对着墙上的大字,莫皓然背对着他,正在写字。从莫北这个角度看过去,父亲头上一半的头是花白的,原来高大矫健的身体也佝偻了。

他叫一声:“爸爸。”

莫皓然嗯了一声。

莫北走过去,平静地为他磨墨。他本来想,是不是让父亲先开口,切入主题?

但父亲挥动着毛笔,一笔一画正在卖力,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

莫北慢慢地开口说话。

“爸,我重新遇到她的时候,她只是一个认真工作的单身妈妈。晚上会去师大念夜大,经常加班。和我一次遇见她的时候不一样。”

莫皓然又嗯了一声。

“我不知道**年前她为什么会那样,但那时候我也是一个浑蛋,我没认真。

但她生了我的孩子,认真生活了这么多年。爸,你说人最重要的就是‘认真’二字。所以她给我教出了一个好儿子。”

莫皓然只管自己写完了一幅字,莫北看过去,父亲写的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他不禁失笑,还真的笑出声来。

莫皓然板着面孔讲:“我必定不如你了解孩子的妈妈。”

“爸,今天的晚报可能还会有添油加醋的消息,不过我还是能遵照您的吩咐,过年带了儿子回来。只要您答应。”

莫皓然背着手凝视着自己写的大字,忽而叹气:“我老了,笔力是不足了,你瞧这一个‘采’字就软弱,哪里还能悠然见南山。”

莫北听了,还是不做声。

莫皓然说:“我一向自诩清白,你是了解的。”

莫北看住父亲,谨慎而恭敬。

“如果我也不同意,你会怎么做?”

莫北慢慢走到写字台的外沿来,他用一个更加恭敬的站立姿势,对着父亲说:

“爸爸,这几年我正职副业都赚了一定的积蓄,我会在这里附近买一户三室两厅过一过一家三口的小夫妻生活。我的儿子过两年要考中学了,我希望让他读我们区的学校。爸爸,只要你和妈妈一个电话,我立刻回来彩衣娱亲。你们随时都可以看看我的非非。”

莫皓然也站着,也望着眼前的儿子。他眼色澄清,不气不馁,不卑不亢,立定在这里,表明他的心迹。

莫北还说:“孩子的妈妈因为工作上的事情被牵连,我建议她离开这个行业。

她正在找工作,她找工作的事情我不会插手。这几年她念了文凭,英语也还行,工作能力在行业里有口皆碑。我相信就算金融危机了,也有她的用武之地。我希望她可以再给我生个老二,让我尽一尽带孩子的父亲责任,我会建议她去考一个mBa,等老二稍微大一点,她会找到更适合的工作。”、他说完,坦诚地看着父亲,不是不希望得到父亲的肯的。

父亲只是背着手在冥思,然后了然笑一笑:“莫北,你算不算在威胁你的老父?”

莫北颔:“爸,我从不敢这样做。”

“你妈建议要验一验孩子的dna。”

莫北反问:“您觉得有这个必要吗?”

莫皓然没有回答儿子的反问,只说:“你不是已经把一切都打算好了吗?从头到尾,你的老父老母只能跟着你的计划走。”

莫北对父亲说:“爸,我现在也是当爸的人,我想给我儿子一个完整的家。

我儿子的母亲,也是世界上伟大母亲的一员,你儿子我,比不上她。”

莫皓然指了指桌面上的横幅:“这幅写差了,你帮我扔了吧!心静不下来,就没办法写好。”

莫北应了一声,把字幅拿出来,终究是想了想,卷好了放进自己的房里。

保姆萍姐过来问他:“要不要看看你妈妈去?”

莫北望一眼母亲的房间,里头放着电视剧。他摇摇头,想,给予他们时间,才能让他们接受。

出了家门之后,他没有赶回事务所,而是拨电话给莫向晚,但她一直在关机状态中。他打到她的单位,她的助理说她请假回家了。他又打电话回家,电话没有人接。

莫北想了一下,理出一点头绪,他直趋莫家的老宅,看到莫向晚在旧宅门口呆。

她又是脆弱的一个人一只影,顶着烈日,不知所措。

莫北走过去,不想再让她一个人,他在她需要的时候一定要在她的身边,领她走过这些坑洼。

到天色渐渐暗了,莫向晚推他起床,讲:“非非要吃晚饭了。”

莫北笑着说:“我托了于雷爸爸接他去了。今天于雷过生日,非非有应酬。”

莫向晚也笑:“非非大了,也会应酬了。”

莫北揽住她:“所以我们老公老婆的只能自己寻乐子。”说着又要亲她,被莫向晚避开,她的脸红红的,还残留刚才的漏*点痕迹。

莫北不情不愿地起身穿衣服,还要盯着她看她穿衣服。

莫向晚这么些年从不在二个人面前裸露身体,被他盯得很不自在,扣胸衣带子的时候几次没扣好,最后还是莫北帮着系好了。

莫北在她耳边轻语:“向晚,我想把你爸你妈都请了来,告诉他们我们准备领证。”

莫向晚一怔。

莫北帮她穿回衣服:“向晚,我们一家三口很和谐。我们就该让别人羡慕!我这么年轻的爹,你这么年轻的妈,非非又是个智商高的孩子,一定羡慕死别人。”

莫向晚回过神,推他一推:“别胡扯。”

他非要说:“谁胡扯了?难道你要等到有了老二才肯跟我扯结婚证?”

被他这么突兀地一讲,莫向晚兀地脸一红,骂一句:“不要面孔!”

莫北穿好了自己的衣服,戴回眼镜,又变回斯文模样。莫向晚看着这样的他,想起刚才两个人相拥时候的疯狂,又一阵面红耳热。

可是心里暖烘烘的。

她不再怕了,有这么个人站在身边,扶着她拥着她。她不应该再彷徨的。

外面的天空上只剩最后一丝红霞,又是一个新的黑夜,黑夜之后会是一个崭新的明天。

莫向晚走到报亭旁边,买了一份晚报。

莫北朝她无奈摇头,他们一起坐在车内看娱乐版。

又是那一位金菁了后续报导,矛头直接指向了娱乐公司的从业人员。虽然没有直接写出莫向晚的名字,但是对莫向晚早年的事迹写得十分清楚。

莫北有些担心地看着莫向晚,但莫向晚只是平静地笑了笑。

她对莫北说:“这位金菁,虽然犀利,但是许多话说得很对。”

莫北问她:“什么?”

她指着其中一句话:“金菁说,娱乐圈内的职场行为规范更需要作规范,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许多娱乐圈从业人员不能挥好自己的专长。”

莫北建议:“我们再去买一份《前程报》。”

莫向晚拍拍脑门:“真的,我忘记了,是该去买。”

两人都笑。

月亮升高了,光辉洒下来,莫向晚把报纸叠放好,同那一摞信件搁在一起。

毒辣太阳过去,明月疏星是喜人的。

莫向晚是在二天草拟好辞呈,她先把意思同邹南讲了,邹南很赞同,但是问:“老大,你真的不想再在这行里干了吗?”

莫向晚喝一口咖啡,笑着说:“行行都能出状元,我转一个行当混一混,说不定别有收获。”

邹南努力点头:“对对对。”

但莫向晚心头还是空落落的,今日起至之后不可预期的一段时间,她的生活就要转在管好莫非,寄求职信,面试等等工夫上,一下闲置下来,等闲是习惯不了的。

早晨她告诉莫北今天会交辞职信。莫非在旁边问:“妈妈,你是不是要炒你们老板鱿鱼啦?”

她亲亲儿子,说:“妈妈要换一份工作。”

没想到儿子鼓掌欢悦:“妈妈,我希望你做一个五点半就下班的工作,这样天天晚上都可以让你给我检查作业了。”

莫北对她说:“非非其实一直恋母,你工作忙碌,他从东家流窜到西家,纯属情非得已。”

说得莫向晚内疚不已。

莫北又说:“以后可以交给他爷爷奶奶带带,你要找一份忙碌工作,未必是不可以的。”

这是莫向晚心头的另一宗心事,她不言不语,只在心内暗暗打算和琢磨。莫北看出来了,拍拍她的手:“别担心,我爸妈不是黑风怪。”

莫向晚扑哧笑出来。可是还有另一层担忧,她说:“我该怎么向非非解释,你是他的亲爸爸?”

说得莫北也愁了,他这个现成爸爸当得太顺遂,猛然间想到这样一个关键问题,颇伤脑筋。

莫非一直要他当爸爸,但是没曾想过他会是他的亲爸爸。他想了想,建议道:[网罗电子书:.Rbook]

“非非以前对老师说,爸爸在出差,或许我们就这么说吧!”

莫向晚摇头:“孩子的智商没这么低。”

莫北只好继续头疼,不单单是爸爸的问题,还有爷爷和奶奶,以后的外公和外婆。莫非习惯了身边就母亲一个亲人,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大堆亲人,他会不会适应不了?

但莫向晚至少是不抗拒他请她的父母回来的建议了,但莫北暗中的打算是想父母肯之后再办这件事。

如此种种,倒是令即将失业的莫向晚没有失落到底,因为令她思考的事情实在太多。

而她也知道,这个圈子里所有惊涛骇浪的新闻,过了新闻的保鲜期,都会一层层剥落,直到公众淡忘。

莫向晚也想就此淡忘些什么,譬如说,管弦。

事情生之后,她平静地向人事部交了辞职信,这时候报刊还在对她早年的往事进行诸多的猜测,甚至累及“奇丽”。

莫向晚陈述的理由之一即是“私人事件影响到日常工作”。

张彬作为人事部经理,没有多问什么便要批示,反倒史晶对莫向晚近乎**地讲道:“你是没什么必要辞职的,你根本就是个受害者,为什么辞职落人口实?”

莫向晚婉谢她的好意,只是说道:“我真的不太适合这行,我想换个环境。”

史晶看她意思坚决,颇觉惋惜:“祝总是相当看中你的。”

最近“奇丽”因为叶歆事件和莫向晚早年被兜底翻的往事,几乎成了媒体的众矢之的。这时候祝贺走到前台来,先联合电视台完成了援助阮仙琼的慈善节目。

这一档节目是祝贺亲自出谋划策的,做得相当有质量,寓教于乐,就将老上海那班明星的辛酸往事一一陈述,引起社会各界广泛的关注。“奇丽”更是率先捐助,不单为阮仙琼解决了住院费和儿子的生活费,还引得社会各界为一些退居幕后导致生活潦倒的老演员提供了帮助。

这一役做得相当漂亮,连当初揭开叶歆事件的金菁都在专栏里公开赞扬。这么三两下,就慢慢化去了那宗事件的影响,莫向晚在论坛上被人曝光的帖子,也就此被删除。

事件的影响随着时间的流逝,总会越来越淡化。

莫向晚握着报纸想,阮仙琼这样惨的经历,最后竟然成了危机公关最重要的一环。这娱乐圈的相克相生,实实在在令人想象不到,而祝贺这一顿收拾也没白费气力。

张彬和宋谦相继也提交了辞呈,手续办得十分顺利。莫向晚只是奇怪,为何只有自己被祝贺另眼相看,派来史晶当了一回说客。自己同这一位于太,从未深入接触过,也因为如此,她提交了辞呈之后,虽然外间风言不止,但到了她这里,都未伤大雅。

不过总也有人会议论议论。

有一天莫向晚就听见许淮敏同两个女同事看娱乐报纸,女同事讲:“真是看不出来mary年轻时候这么前卫。”

许淮敏就伺机笑了:“现在还宝刀未老呢!瞧见每日送她来上班的那位了吗?’

女同事是认得莫北的,就说:“莫律师啊?”

“谁都别说当律师的真精明,这小莫实实的是一个愣头青,家里爹娘死拦活拦都不听。”

女同事抿嘴笑了一笑,知道许淮敏说的是什么意思。

许淮敏倒也识得分寸,这么一说,即止住了。她岔开了话题:“他跟案子的时候就不想前不顾后的,惹到人也怨不得别人,谁让他爱当冲头。”

莫向晚这么一听不禁担忧起莫北来,很想上前一步抓住许淮敏问上一问,恰好此时邹南叫了她去接电话,莫向晚只好先行离开。

电话是梅范范打来的,她头一句就是:“晚晚,你换手机号码都不跟我讲一声。”

这些天来的这些事,莫向晚并不是没有思虑过,也想出了一些门道,对于梅范范,抑或说是范美,她是真的没有了什么好声好气,只是平板地问:“什么事情?”

梅范范嘻嘻笑一笑,她讲:“晚晚,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

“如果没有,你今天下午能不能出来?”

“我没有空。”

“什么没有空啊!你都辞职了,圈内的人都知道了,他们都讲你引咎辞职了。”

莫向晚没有好声气,说:“瞎讲。”

梅范范笑:“晚晚,你着急了。你出来吧!我是跟你道歉的。”

莫向晚十八岁以后,一直告诫自己,交友是需要谨慎的。但她一疏忽再疏忽,终至落到如今境地。她想,她算不算识人不清?可是有些人分明也是帮助过她的。

莫向晚没有克制住,她还是答应了同梅范范出去见上一面。

梅范范把她约在闹市中心附近的一条弄堂,这条弄堂她很熟悉,很久以前她从这里转到了飞飞姐的家里,这里路口就是闹市中心,有最高档的百货大楼,里面的随随便便一件内衣就要千把块钱。

梅范范穿得很低调,没有化妆,好像是洗尽铅华的普通女人。她戴着墨镜在这里等她,看她过来了,不由分说地拉着她从这里横穿到马路的另一头,再走进一条弄堂。这里是莫向晚没有来过的,她不太熟悉,站在弄堂后,看到挂了一块招牌,写着“旗袍定制”,上面娇娆的旗袍女人风姿嫣然。

梅范范拉着她站在招牌后面,莫向晚正诧异,就见飞飞姐穿着最简单的毛衫,卷着一头,黄塌塌着面,送了一位太太出了弄堂。她笑得和蔼可亲,对那太太恭维备至,一副良家生意人的模样。送完了人,她马上收敛了笑容,又隐到弄堂里去了。

莫向晚问:“你就带我来见她?”

梅范范摇摇头,她说:“解放前这里有一家裁缝店,做旗袍最有名,师傅手艺好都不用打褶就能撵出腰线。很多客人来捧场,渐渐就做出了名堂。解放以后.师傅把手艺传给了女儿,这家女儿插队落户的时候,还靠这手艺在当地做了点名气出来。”

莫向晚问:“范美,你到底想说什么?”

梅范范继续说:“她在插队落户的时候结过婚,为了回城又离了婚。因为她父亲以前留下来的老关系,她搭到了一些线,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不是女裁缝,而是飞飞姐了。”

莫向晚盯着她,不知她想干什么。

梅范范看她一副戒备的模样,哧地笑了一声:“难道你不想知道一切的源头是什么吗?飞飞姐怎么入的这一行,我跟了飞飞姐,你又跟我学了坏。”

莫向晚摇摇头:“范美,没什么必要了。”

梅范范讲道:“是的,向晚,你是重出生天了。”

她把莫向晚又拉回了马路对面,指着靠边一间敞开了门的民居,莫向晚看过去,正坐着一桌人稀里哗啦搓着麻将。其中有一个人,正正面对着这边,坐姿相当文雅,但表情猥琐,看着是输了不少的。

莫向晚一看,便明白了。

“那个男人,看到了吗?就是上次来威胁我的那个,解放前他们家也是大资本家,后来败落了,大少爷上山下乡时候遇见了裁缝姑娘赵丽飞。赵丽飞为和他复婚,要给他还赌债,纠集了咱们这帮堕落姑娘卖笑卖身。后来又为了他还赌债.又要来逼迫我这个可怜的有老底的姑娘。”

莫向晚说:“范美,过去的事情,不用想了。”

梅范范隔着墨镜,站在喧嚣马路边,望住莫向晚,她说:“晚晚,你的运气就这么好。遇见的男人既不像赵丽飞的姘头这么无耻,又不像我以前的那些恩客那样无情。你知道吗,我是真的谢谢你,要不是你的男人,我摆脱不了赵丽飞。

你的男人把她的手艺介绍给了展览中心,就要世博了,老外都爱中国旗袍,她一下多了多少订单?都可以去青浦买厂房了。晚晚,我真羡慕死你了。”

莫向晚将她往避风处拽了一拽,这么大冬天的站在风口,实在无须如此作践自己。

她心平气和地讲给她听:“范美,我以前那张照片是你拍的。”

梅范范往后退一退,靠在了墙根上,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她抽出一支烟,又拿出打火机打上火,但是风太大,打火机威力不够,一下就将大焰扑灭了。

她只好夹着未燃的烟,啐一口。

“是那些记者找上我的,那些记者就当自己是救世主.现一个非法买卖激动得跟打了鸡血似的,到处找人采访。我——喝多了呗!”

莫向晚笑了笑,这笑容在梅范范看来,没那么释然,也更加不太可能动人。

她用略微阴险的笑容抵抗。

“晚晚,羡慕的程度深一点,就是嫉妒了。”

莫向晚忽而就豁然开朗,她扬扬头,将一些丝甩在后头,她对梅范范诚挚地说:“范美,我总归是希望你好的,你只要肯努力,以后拍戏会有成就的。”

梅范范把手里的香烟扔掉,几乎是要咬牙切齿了,说:“晚晚,你就是这副什么都不在乎的腔调,你捉到最好的靠山,你是可以洗底了。”

莫向晚用手挡一挡刺眼的阳光,冬日的阳光竟也如此扎人。她说:“我还有许多事情要交接,真的要走了。”

梅范范的声音忽地就了颤,她捉住莫向晚的袖子:“晚晚,你会怪我吧?

我糊涂了。”

莫向晚要挣脱开她,但她自己放开了。她对她说,说话的样子几乎是楚楚可怜:“晚晚,我不是坏人,你知道我不是坏人的。”

莫向晚对住她点点头,讲:“范美,你不是坏人,你会成功的。”

范美跟着她点头,忽而又变得趾高气扬了,抬抬头,说:“晚晚,我是真不差的,我今晚就去北京拍戏了,进棚要一年,这个导演你是知道的,出了名的馒工出细活,不过他想要报送后年的奥斯卡,你看看我有没有希望?”

莫向晚自然会这样答:“你是有天分的,导演也很不错。”

梅范范笑了起来,她想要把手搭到她的手上表示亲热,但是莫向晚把手缩了一缩,她只能尴尬地收了回来,只好嘲笑她:“你就会说这样有距离感的话。”

莫向晚说:“不,范美,只要你认真去做了,总归会成功的,我是真心实意的。”

梅范范的细眉毛扬起来,摘下了墨镜,她说:“你讲的没有错。晚晚,你现在是失业女性了,我是未来影后,我会更加好的。”

莫向晚也笑起来:“影后,好好拍戏啊!”

梅范范朝她抛了一个飞吻,还是气昂的,纵使是江湖卖艺,她也有她自己独立的一套功夫。她先自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芳踪消失无迹了。

本来刺目的阳光跟着梅范范远去的车影子,忽地也没了,一朵乌云遮过来,就像无情的人事,经常会有疾雨。

莫向晚想,这得自救,她也招了出租车,远离此地。

只是离开的时候,看到飞飞姐挨着那间房门,对里头砌墙头的男人说着什么,男人一甩手,斯文面孔吐口痰到地上,飞飞姐转个脸,竟也是楚楚可怜的。

众生不过如此营营役役,她又何必再多生气。

这天下午她请了假及早回家。因为最近莫北又开始忙碌,每日接莫非的活儿又落在即将卸任的她身上。但晚上做好了饭,莫北总会回来吃的。

莫向晚就在饭桌上问莫北最近的工作怎么样了,莫北总说一般就这样。

看她虎一虎脸,便对她又抱又亲,糊弄过去。

莫向晚觉,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竟然躲不开他的吻和他的拥抱,想一想,就要骂自己是真的“怀春”。

莫非鬼头鬼脑问她:“妈妈,爸爸是不是要过生日啦?”

莫向晚倒也意外,问:“你怎么知道的?”

莫非摸出家长联系本来,现在学生的联系本做得人性化,要学生记录好父母的生辰,好提醒自己要孝敬父母。以前那上面只有莫向晚的生日,现在多了莫北的。

莫向晚翻了一翻,现自己稍微不留神,就有好几张家长意见是莫北写的。

最近一页上,莫北留言,希望老师可以督促同学们不要以对方学生家长的私事作为课余讨论的材料。

她胸口好像被人捣了一拳,下午面对梅范范和飞飞姐还是好好的,谁知这番坚强得要毫不在乎,在波及儿子的这一处,还是难过了起来。她皱紧了眉头,问莫非:“最近你的同学对你说什么是非吗?”

莫非鼓着嘴直摇头,就是不肯说。他见母亲生起了气,就依偎过去,这样说:

“妈妈,以前你不是常常说报纸上假新闻很多的嘛!我的同学很土的,他们和邹阿姨一样都是小八卦,我肚量大得很,不跟他们计较的。”说完扬扬头,甩甩手。

莫向晚看得又愧又怜,撸撸儿子的脑袋。

她原本最最不作兴的就是自己的前耻辱及无辜的儿子,以前战战兢兢,避开过往远远的,就是怕这么个有朝一日。这个有朝一日终于到来了,她竟然是无能为力的。

待莫非睡着以后,她对莫北建议:“给莫非换一个学校好不好?”

莫北瞧她一眼,讲:“没这个必要。”

“我不想影响到小孩子。”

“你自己都说过娱乐圈的新闻传了一阵就没影了,之前把你们写得乱七八糟的某记者,现在还不是给祝贺大唱赞歌?更何况我已经——”他看一眼莫向晚,没把话说下去。

莫向晚追问:“你已经什么?”

莫北板着脸,一本正经说:“我用家长的身份严肃地和葛老师交涉了,为了顾忌儿童的心理健康,希望她能够把孩子们的心理向良性的方向引导。”

莫向晚望望他,忍不住笑起来,实实在在是放心地笑,所以笑得前俯后仰,不可抑止。

莫北上来吻住她,抱牢她,说:“今晚我不过去了。”

莫向晚摇头:“不行不行。”

莫北又说:“早上我轻轻地早点回去。”

“讨厌。”

他抵住她,她明显感觉到他的悸动,双颊咻地飞红,喃喃讲道:“非非在睡觉:,莫北一把握牢她的手:“那么就去我那边。”

半夜的时候,他们又回到4o2室,两个人轻手轻脚走到莫非的房间。莫非睡得很沉,莫北同莫向晚一起看着睡出一张红扑扑小脸的儿子。

莫北坐在儿子的床头,抚摸着儿子的小脸,说:“我托人去找了房子,就在地铁线边上的,以后你要找工作也方便。”

莫向晚点点头,她坐在儿子的腿边。

这样静谧的夜晚,是她多年的所求。她从这边伸出了手,握住那边莫北伸过来的手。莫非翻了一个身,就恰似睡在父母双臂的怀抱中。

莫向晚对莫北说:“过几天你生日了,非非一直想着呢!我给你买蛋糕?”

莫北说:“行,非非爱吃巧克力的。”

她就嘟嚷:“那是你过还是他过?”

“他过的时候我给他买哈根达斯巧克力冰淇淋去。”

原本睡得稳稳的莫非,忽地就张开了眼睛,透亮透亮,要多有神有多有神,他嚷:“爸爸,我就比你晚十天哦!”

莫北在儿子额头弹一个响指:“晓得了。妈妈心情好,爸爸和非非都有巧克力蛋糕吃。”

莫向晚的心情确实是不错,虽然此季是冬天,本该万物枯萎,但她仿佛是在这个冬季涅粲了,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在“奇丽”的最后几天,有不少以往交好的人过来惜别,譬如齐思甜和朱迪晨,这对明星和经纪人非要请她吃顿饭。

齐思甜拍的那部历史剧在电视剧交易市场卖得很火暴,连北美的电视台都来下了订单,莫向晚祝她向实力派转型成功。

朱迪晨直骂莫向晚:“你是甩手不干了,往后我找谁给我的孩子们安排好活动?一莫向晚眨眨眼睛:“自然会有后来人。”

朱迪晨恨得又说:“你就是个遇到好男人就没出息的。”

莫向晚承认:“我是真没出息。”

齐思甜喝多了点儿,口齿不清地说:“走了也好,这里太复杂了。叶歆好不容易红了,说下去也就下去了。我想想林湘——”小姑娘说了两句,眼圈就红了,演戏的都是感性的人。

朱迪晨跟着欷歔了一阵,讲:“于老总老早就身在曹营心在汉了,听说外头的公关公司业务已经如火如荼,张彬和宋谦这两个正式去挂帅了,股东还是香港那边的。”

她还问莫向晚:“你不会是跟着去了吧?”

莫向晚举起双手:“我和他们绝对没关系。”

“于老总什么时候离职?现在都是祝娘娘亲自执掌朝政了。”

莫向晚喝了酒,讲道:“祝总是个强悍的人。”

朱迪晨突然问:“你后来和管弦碰过头吗?”

因为好一阵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莫向晚是恍惚了片刻才回过神,她摇摇头。

固然她没有寻过管弦,管弦也没有主动来寻过她。

有时候她想,她和管弦的这段姐妹缘分,大约就是这样了。

可是想着想着,心里还是不痛快的。但日子照旧得过,正如这金融海啸中,波及到的波及不到的人们,大多都在平稳地生活着。

风浪再大也会过去,因为生活是大海,可以容纳一切。

邹南在离职的时候,请了莫向晚和几个同事吃了一顿饭,莫向晚知道她还是在这一行里做,有些人面以后还须常常打交道,建议大请了一帮子人。

这里的同事们本来就是爱热闹,有人请吃饭唱歌,都热烈欢迎。祝贺路过的时候,听到这厢同事的讨论,便讲:“你们去哪里?也算我一份。”

大伙不由得都静了一静,祝贺仿佛没有觉,管自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邹南是有点紧张的,问莫向晚:“祝总平时都在那种高级的地方出入,我们可都选的是一般的地方,这会不会不太好?”

莫向晚指点她:“入乡随俗,她既然提出了这个请求,自然不会太为难你们。”

邹南从来都信任莫向晚,便还是按照原计划,先在本城炙手可热的川菜馆定了一席,又在钱柜定了唱卡拉ok的包房。不过订包房时,她还是多了一个心眼,定了豪华包间。

祝贺果然是对此没有任何异议,还能同同事们打成一片,在吃饭的时候,从圈内八卦聊到明春的流行服饰,不会冷场。

莫向晚反倒说得少,只是间或插几句口,还同莫北几条消息。

莫北这晚不用加班也没有应酬,早早接了莫非回家,顺便消息给莫向晚。

他现在已经皮厚到在短信里直呼莫向晚为“老婆大人”,报告说莫非的晚饭和作业问题他都一揽子包干完毕。莫向晚看了就要微笑,回复一条“基于你的表现不错,特此表扬”。

莫北又回复:“怎么表扬?是不是今晚去4o37”

这就暗示意味很强了,莫向晚只能六个点丢给莫北。

她这么一忽儿笑,一忽儿脸红的情态全部落在祝贺眼里,等到她抬头同大家举杯,就看见祝贺对她意味深长地微笑着。

莫向晚颔一颔,酒杯先碰在祝贺的杯子上。

后来一众人到了钱柜,果不其然,祝贺起身,轻声问莫向晚:“我们出去走走?_莫向晚此番便须客随主便,祝贺依旧是现在的主人,她也起身,跟着祝贺到了楼下的咖啡厅。祝贺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同她走走,她在咖啡厅叫了一杯蓝山.问莫向晚:“要喝什么?”

莫向晚想,今晚势必会无眠,用脑细胞来琢磨祝贺的信息,她只要一瓶巴黎水:

祝贺先诚而且恳地问:“你真的不愿意留下来?”

莫向晚也诚而且恳地答:“祝总,我想换一个行业试试。

祝贺抿一口咖啡,叹一口气:“我和于正都用不到你这样的好员工,甚为可惜.,“这年代好员工很多,只要是好领导,一定可以招到好员工。,,祝贺微笑:“我当你是恭维我。”

莫向晚也微笑。

“我一直觉得,‘奇丽’由于正做的好,我做二线,适适宜宜做人顶好。可惜天不从人愿。”

祝贺说出这么一句话,足够让莫向晚微微前倾了身子,做了一个自卫的状态:

然后,祝贺又说:“我和于正在阮仙琼出事的时候就离婚了,他现在完全自由,以后的人生归属你的管弦姐姐。”

莫向晚是骇异的,骇异于祝贺这一番挑开天窗说亮话,她只是静听着。

“经过最近的事情,你大致也明白了于正和管弦一直做的事情。这事情到最后,因为你变成靶子,当做我们‘奇丽’的靶心之一被攻击了,我着实感觉不好意思。”

祝贺颔,竟然是在道歉。

莫向晚只是疑问:“祝总?”

祝贺举起手里的咖啡:“你是管弦的朋友,不管以后你们是不是,以前你对我总是有芥蒂的。但你鞠躬尽瘁服务于‘奇丽’这么多年,我仍感激。在这个圈子里,能够出淤泥而不染的人不多,你算一个。好人就会有好运气,莫北是出了名的好人,你们很般配。我祝你们白头到老。”

这是莫向晚从未认识过的祝贺,落落大方地向一位老员工作别。或许这亦算作是管理方式的一种,但无疑是令人感到舒畅的。

莫向晚同祝贺握手:“这些年我要感谢t奇丽,对我的提拔。

祝贺则说:“希望能够喝到你和莫北的喜酒。”

莫向晚说:“祝愿‘奇丽’的展越来越好。”

“承你贵言。”

她们相视而笑,祝贺说:“我要去唱一邓丽君的《漫步人生路》”莫向晚在回包房路上接到莫北的电话,他的声音格外嘶哑,好像声都很吃力,说:“向晚,我在医院。”

莫向晚蓦地一惊,忙问:“哪一家?”

莫北把医院名报了,她想也不想,抓着包就向旧同事们告辞,匆匆离开。

到了莫北说的那家医院,问清楚莫北是在哪间病房,她寻了过去,民警正在录口供。莫北正躺在病床上,头部和手臂都包了纱布,可见是伤了有一阵了。

但莫北思路仍很清晰,叙述事件的过程。

莫北出门倒了一下垃圾,就被人从背后一棍子敲一个晕乎,架到了僻静的地方,用长棍子反背了双手。

对方有三个人,其中一个说:“莫律师,对不起,得罪了。”

棍子从旁边击过来,他的镜片先碎了,脑门又挨了一记,又黏黏糊糊的血流下来,流到了眼睛里。

他挣扎着说:“你们要知道后果。”

棍子在他的手臂上又来了一下,对方说:“我们是拿人钱财给人消灾,您以后也别什么闲事都管,吃力讨不了好。”

后来莫北挣扎着报警打电话,被送来了医院,一个电话打给了莫向晚,他想她总得过来照顾他,二个电话是给崔妈妈,莫非也总得让人照顾着。

民警是他认得的,警衔也不低,看着莫北直棘手得蹙眉头。

莫北龇牙咧嘴痛得直吸气:“就是这么着,他们也没下死手。”

民警说:“算他们识相,还敢下死手哪!”

莫向晚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口,看着他,眼圈儿突地就红起来了。

民警见着这情形,便说:“我先回去了,你好好跟你老婆交代吧!”

莫北抬了抬另一只完好的手,把莫向晚招到跟前。

“我今天比较倒霉。”

莫向晚低声问他:“是不是你以前跟的案子?”

莫北心里想,真不能瞒她什么。

“打一顿,霉头触过也就行了。”

“怎么流行知法犯法?”

“法律会制裁他们的。”

莫向晚只是难过:“你就先被制裁了。”她问他,“要不要通知你爸妈?”

莫北想,可好,这顿打还来得真值,他怂恿她:“你帮我通知吧,这几天我得在这里当病号了,非非都没人带。”

莫向晚也是这样想的,只是还有一丝害怕。

护士过来给莫北挂点滴,莫北略微动一动,又咝咝呼痛,那两下真打着痛处了,没要了他的命,也是要给他一顿教训。

莫北又说:“这两天别让非非来看我,见我这样,吓着了就不好了。”

莫向晚说:“我知道。”

她还是让莫北报了电话,走出病房,往莫家拨了电话。那头电话铃在响的时候,她的心也吊在喉咙口,终于有人喂了一声,她清了清嗓子,问了一声好。

接电话的正是莫太太,莫向晚将莫北的情况简略地说了一说,莫太太着急得不得了,当即便同丈夫一起来了医院。

莫向晚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和莫非的亲爷爷奶奶一次相见,会在这样的环境下。而她见了莫太太,不禁吃了一惊。她想她们是认识的,但莫太太没有主动和她打招呼。

病床上的莫北拉着莫向晚的手,这样介绍:“爸,妈,这是向晚。”

莫向晚这样介绍自己:“叔叔,阿姨,我叫莫向晚。”

她得体地站立在这一边,接受对面长辈的审视,一只手还被莫北拉着,她就任他拉着。

莫太太此时是顾不了她,只管着儿子上上下下,左看右看,直叫作孽。这是天底下任何一个母亲都会有的举动,莫向晚忍不住微微笑了一笑,抬起头,觉莫北的父亲正打量着她。

她又恭敬叫一声:“叔叔。”

莫太太忽然问:“你们俩都在这儿,孩子怎么办?”

莫北正要开口,莫向晚把话抢过去说了:“孩子能不能麻烦叔叔阿姨带一阵?”

莫太太审慎地问:“你同意让我们带回去?”

莫向晚回头望一眼莫北,莫北朝她鼓励地笑了笑,她说:“是的,我想这样他能被照顾得好一些。”

莫北说:“妈,你就代为照看孙子几天吧!”

这天的下半夜,莫向晚把莫非从崔妈妈那儿接了回来,莫非睡了一半的觉,迷迷茫茫不明所以,看见母亲带了两位老人回来,有些不明白。

但是其中一个他是认得的,惊喜地唤了一声:“奶奶,你好啊!”

莫向晚蹲下来告诉她:“非非,这是爸爸的爸爸和妈妈,快去叫一声爷爷奶奶。”

莫非睡得有些迷糊,不太能明白母亲说的话,在头脑里消化了一阵,才恍然大悟。他瞅瞅老爷爷,又瞅瞅老奶奶,问母亲:“我是不是要叫他们爷爷奶奶?”

看着母亲点点头,他就规规矩矩地叫:“爷爷奶奶好。”

这一声童稚的呼唤,让莫太太心内的坚冰寸寸都断裂了,断了一个干净。她向孙子伸出手:“非非,来奶奶这里。”

莫向晚推了一推儿子,莫非便乖乖扑到了莫太太怀里,被抱了一个死紧。

他其实还没太明白,爸爸的爸爸和妈妈同他的直接关系,只是被动地就被接去了爸爸的家里。此后许多天,都没见到爸爸.只是妈妈会来这里做一些饭菜。

爷爷每天早上送他去上学,上学之前,奶奶会做好早餐,一般是米粥和白煮蛋外加一碟清炒小肉片。奶奶是生怕他吃不饱,还要在他的书包里加豆奶和饼干。

莫非问莫太太:“奶奶,你不是在少年富有个小孙子吗?”

莫太太就脸红了,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说。

莫向晚正好来拿莫北换洗的衣服,过来摸一摸儿子的额头,讲:“***小孙子不就是非非吗?”

莫非疑惑地问:“可是以前奶奶没有来过啊?”

莫向晚这样作的解释:“爸爸和妈妈以前分开过一段时间,非非比较厉害,、把爸爸找到了,所以爷爷奶奶就能天天看非非了。”

莫非拒绝这样的童话,他严肃地对身边两个大人说:“你们不要编故事给我听。”忽而就忧伤地坐下来,问:“妈妈,你是不是以前和爸爸离婚的啊?”

莫向晚只好随着他的意思点头,莫太太也跟着点头。

莫非对着莫太太讲:“奶奶,如果爸爸和妈妈不在一起的话,你们是不是就不要我了呢?”

这让莫向晚尴尬,莫太太也尴尬。

还是莫皓然出来解围,他对莫非解释:“是你爸爸犯错误了,好多年都没有照顾你,爷爷会骂他。”

莫非是知道莫北生病了,只是大人们都不带他去探病,可他一颗关怀的小心还在,对莫皓然摆起小手:“不用啦,爷爷,爸爸犯错误爷爷骂他,我以后犯错误,爸爸也会骂我,冤冤相报何时了嘛!”

大人撑不住都笑倒。

莫非其实是个适应力挺强的孩子,没几天也就接受了新的家长,还在班主任和同学面前介绍了自己的爷爷奶奶。

莫太太有一回在莫向晚为莫北手洗衣服时说:“这孩子被你教得这么乖.度量这么大,真难得。”

莫向晚笑了笑:“非非不是个难带的孩子。”

“这点他和北北像。”

“他们都很善良。”

莫太太端详着她,看得她不好意思了,她也偷偷看莫太太的神色,这位长辈的眼中只有温情,是没有恶意的。不知怎的,她心口一热,讲了一些非非成长的趣事给长辈听。

莫太太只是听着,长时间没有插嘴。

这位年轻的母亲,一个人带着孩子,年轻的身体承受着生活的压力,但是报喜不报忧,只说自己的不够。她在想,是真的难得。

她略回一回头,丈夫正在外间做徘徊,两个人的视线一接触,都暗自笑了一笑。

莫非做完了作业,开了门探出脑袋来。

爸爸的家里房间顶多,莫非有自己的睡房和书房,还真是不太习惯,他唤爷爷来检查作业,检查完作业没有错误的话,他就有机会跟着爷爷去打靶场看一看。

这是激动人心的,是爸爸不能带来的好处。爷爷是个好枪手,打枪的动作帅气,像演电视里的警匪片,逐渐地,他开始崇拜起这位爷爷了。

莫皓然乐于围着孙子转,这十年来,都没有跟着这个小人儿笑得欢。孩子人乖嘴甜,占尽大人的欢喜。他老怀甚慰,因此他们更乐于带着莫非去参加各式聚会,向亲朋好友介绍家里的这位新成员。

莫非到底是小孩子,只要有的吃有的玩,很能和大人亲热起来,又因为莫向晚一力承担起照顾莫北的职责,他没了母亲管,便和爷爷奶奶益地近了。

用莫非的话就是:“爷爷奶奶出去玩没有小人陪很没劲的,爸爸有妈妈很有劲的,所以我就陪陪爷爷奶奶。”听得莫太太笑容满面,直说:“我的小祖宗,小人大样的。”

莫向晚很高兴莫非受到这样宠爱,孩子原本残缺的生活渐渐被填满。

不单单是孩子,还有她的生活。

莫北的父亲虽是个严厉的人,但对她的态度一直尊重有加,都要让她受宠若惊,连莫北都说自家父亲的寒霜脸对着儿媳妇和孙子大为改善。莫太太的态度一开始是淡淡的,渐渐地也和缓起来。

有一回莫向晚刚下班来到莫北家里,就被莫太太叫去看她新做的旗袍提意见。

在莫家的客堂间里,莫向晚看见飞飞姐蹲得很低,为莫太太的旗袍打褶子。

她对着飞飞姐笑了一笑,飞飞姐面色复又白塌塌了,涂了粉,气色比上一回看见好许多。她也对住莫向晚笑一笑,并没有多说话。一莫向晚坦坦然然站在莫太太身边提供自己的意见,听莫太太说:“这位赵姑姑的手艺很好,老外做时尚派对都要定她的旗袍,一张订单就是几十万。以后你也可以找她来做。”

莫向晚诚挚地说:“好的。”

飞飞姐又看她一眼,眼神复杂,离开的时候路过她身边,轻声细语讲:“草草,你的福气是老好的。”

莫向晚不想细细辨认她话里的意味,她只是代替保姆送她出门,讲:“飞飞姐,走好。”

这样一路目送她,看她离开这里,莫太太还对手里的旗袍赞不绝口,她晚上要穿这件旗袍带着莫非去参加一个酒会活动,并将这个家,连同莫北全部交给了她。

莫向晚郑重听了莫太太的交代,按照莫太太的要求和保姆合作给莫北的父亲做了晚饭。她静静陪着长辈吃了饭,同莫皓然谈了谈时下的政事经济,有一两个观点很得莫皓然的赞同。

饭后,莫向晚便去医院照顾莫北。

这时候正是医院的探视时间,人们进进出出也算是一种别样的烟火热闹。

莫北正半坐在病床上看报纸,莫向晚走进来,他仿佛马上就知道了,抬头笑了笑。病房里只有一个壁灯亮着,晕黄的光轮,是家常的感觉。

莫向晚坐在他的身边,把家中里里外外的情况择其重点说给他听,直听得他又是得意又是高兴,一笑牵动伤口,被莫向晚打了一下肩膀,要他别动。

她讲:“我以前一直糊涂,你真的是算了一步步走,谁都能被你算计进去。”

莫北懒洋洋地打了哈欠:“这也是水平。非非也有这个水平,帮我把家庭矛盾圆满解决了。”

莫向晚跟着他笑。他们父子还真是有这样的水平。

这一次莫北遭到不明人士袭击的案子被提到市检察院查办,上层领导震怒.下令彻查,翻出的就是市一的案子,于是便自然有人着急了。江主任来探病时说:

“你可真行啊!跟你说了避开点儿避开点儿,你还迎难而上了。这下闹大了,你的苦肉计让多少人得跟着摘了乌纱?”

莫向晚只听得心惊肉跳,莫北还能对着她做一个鬼脸。但她直到现在一想起来,还是心惊肉跳,不禁说道:“这样的危险游戏能免则免。”

莫北笑:“不会了,这一次他们应该知道利害关系,有些雷区是不可以碰的。”

莫向晚狐疑:“你不是存心挨揍的吧?”

莫北将脑袋舒服地搁在她的大腿上,由她给他换绷带。

“我有毛病啊,还是喜欢s*m?本来已经把这案子里营私舞弊的证据交上去了,他们得了点消息,不过下手的哥几个还算知道轻重。”

莫向晚要敲他脑门,看看他一脑袋的绷带,到底没舍得下手。

莫北舒舒服服闭着眼睛,仰着头说:“你爷爷***意思是老房子拆迁了拿了动迁款算你的嫁妆,所以房子算你买的。”

莫向晚怔了怔,停一停手。

莫北又说:“我约了你父母过了元旦回来。你这些年总是退他们的信,多不好?非非认了爷爷奶奶,也应该认认外公外婆。”

莫向晚继续手上的动作。

“没什么必要。这么多年都过来了。”

“向晚,不是让你去原谅,将心比心,如果非非长大了不见你,你该多难过?’

莫向晚换了话题,讲:“明天你要过生日的,我去买蛋糕。明天我在单位最后一天了,新工作还没着落,你看我失业了你受伤,真倒霉!”

“说不定正是一个全新开始。”

莫向晚替他绑好绷带,推他起来,莫北不愿意,她就笑他:“多大的人了,别和非非一样。”

突然莫非就蹿了进来,直接羞脸:“呦!爸爸跟我一样大。”

莫北懒得和儿子计较:“没看到妈妈在帮爸爸包扎伤口吗?”

莫非也过来挤到莫向晚怀里,非要黏住他们。莫向晚无奈地扯他们爷俩的头,都一色柔软一色乌黑。

“好了,大儿子小儿子,都别闹了。”

她想,这么一大一小,她的生活便可真的满足了。

莫非的奶奶在门外无奈地说道:“这宝宝,非要来看爸爸。快快,***晚会要迟到了。”

莫向晚推一推莫非:“别让奶奶等。”

莫非促狭地冲莫北讲:“爸爸,看我好吧!我把妈妈让给你了哦!你还不会洗衣服呢!”在他爸爸赏他“毛栗子”之前赶忙溜走,门外直响起一串童稚的笑声。

莫北直接叹气:“要命,他要爬到我的头上了。”

莫向晚说:“嗯,精明爸爸精明儿子。”

她还有别的话要同他说:“明天是我在‘奇丽’的最后一天了,有些事情一定要做完的。然后下了班还要去师大那边的mBa考前培训班咨询一下。晚些回来再给你过生日?”

“学习要紧。记住,别担心高等数学,我和非非全力支持你的学习事业。”

“不过今天早上有一个外资的公关公司让我去面试,我问了问,条件是可以的。他们对我的资历比较满意。”

“嗯,那么新房子的装修费你来出?”

“你是不是已经帮妈妈买好了火车票,爸爸和阿爷阿娘那儿的飞机票也订好了?”,“啊——什么?”

莫向晚含笑望着莫北,莫北伸手过来摸摸她的:“你想通了?”

她不答,她说:“明天给你买个大蛋糕,黑森林好不好?非非也爱吃。”

“你就想着儿子啊?”

她便问了:“那你想要什么礼物?”

他说:“我想要九年前的生日礼物。”

她藐视他:“你——现在行不行啊?”

他先用唇堵住她的嘴,再放开她,凶巴巴地说:“你什么意思啊?”

窗外还呼呼地刮着北风,这应该是一个年末冰冷的夜,但这一室的暖意,牢牢围拢着莫向晚。

莫北掀起病床一角的被褥,拉了莫向晚靠入他的怀抱中。

她说:“爸爸妈妈过来,我会心平气和地同他们谈一谈。”

他很高兴,看到她笑了起来,她也很高兴。他亲亲她的,亲亲她的额,和她双双靠在床头,就像老夫老妻那般,他问她:“莫非妈妈,明天我们家非非的早饭吃什么?”

“买小笼包?”

“好主意。”

莫向晚静静地伏在莫北的身边,闭上了眼睛。

他看着渐睡渐沉的她,想,今夜她一定无梦,把这一个好觉睡到天明。而明日,又会是崭新的一天。身边的这个人,能够养好精神,抖擞地重新出。

莫北决定今夜同她一起睡这个好觉。

二天的莫向晚果然精神抖擞,早早抵达公司。她先将自己用过的东西全数收拾清楚,文件也一一摆好。

史晶过来通知她:“今天下午三点,于总要开新闻布会。”

莫向晚愣了一愣,问:“离职要开新闻布会?”

这消息她是没听过的,她最近都忙于自己的家事,来公司也只是做例行交接,同宋谦管弦等人更没有交集,今次听到这样的信息,确实愣了一下子。

史晶笑得有些无奈:“算是他送给祝总的礼物吧!”

这话又是莫向晚听不懂的。

但到了下午,她就懂了,也懂了那一句大俗话——人生就是一出大戏。

于正的离职召开了一次很大型的布会,他摆出的态度是引咎辞职。引的什么咎,在座的工作人员和媒体都清楚,他站立好,对着镁光灯说:“我相信‘奇丽’在祝女士的带领下,会得到更好的展,也会更规范。对此,我在我任职内所犯的疏漏,负全部责任。”

这是莫向晚认识于正以来,他说过的最铿锵有力的话,而他竟然是为了离婚的前妻说的。

莫向晚站在人群后头,有那么点不敢相信。

自始至终,坐在于正身边的祝贺都保持着一种端庄的姿态,高贵、凛然,更加不可侵犯。她接手的“奇丽”是全新的,干净的,所有的不堪,都让前夫的离任带走了。、原来这就是礼物,危机公关的最后一环,离职的前任负责人,为现任管理层扫干净了乌烟瘴气。

这是表明于正也不会再涉足这一行了,一旦涉足,即会有人想起这一个离职布会,因为他对卖淫传闻变相负责了。

镁光灯噼噼啪啪射过去,记者们还有许许多多的问题,围拢着于正问个不停,从来都不屑与记者周旋的于正意外地站立在正中,一一作答。

莫向晚只是头脑隐隐作痛。

她想,有些事情,她和管弦都想错了。于正为了祝贺做的这些,让她动容。

有人挤到她的跟前,盯住她问:“莫小姐,听说你也辞职了,会不会跟着于总另起山头?你对这次于总负责的事件怎么看?”

莫向晚定睛一看,正是那位金菁,她一直都这样神采奕奕,对新闻的蛛丝马迹都毫不放过,对任何有关联的人也不放过,或许这也算是一种职业道德。

她答她:“不,我不太适合这份工作,于总和祝总都是行内专家,跟着他们我学了许多,我想现在换一换环境。”她望住这位年轻的对什么都好奇的记者,讲,“很多人年轻时候不太能知道自己选择走什么路,摔倒了几次,明白了,爬起来选好正确的路走就可以了。但是让你倒下的那个坑不一定就是坏事,起码你会知道那是一个坑。每一段经历都有它的价值。”

金菁眸光闪烁,似乎是听明白了。

莫向晚远远离开了这里。

她走到大楼外面,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抬起头,就望见对面站的人。

管弦就站在马路对面,仰望着这里这栋大楼,或许是在等里面的人。

莫向晚站在马路的这头看着她。她们之间的马路,拥挤而不平静,红灯阻滞了车流,她们暂时看不见对方。但是莫向晚的手机震了一下。

她认得这个号码,是管弦的。她换了手机号之后,没有通知管弦。但管弦还是知道了。

管弦来的话是:“也许祝贺没有输。”

莫向晚回复她:“管姐,祝你幸福。”

红灯忽然就灭了,车流通畅起来。莫向晚抬头,复又看见管弦。她们彼此都没有动,极力看着对方,直到眼睛模糊。

莫向晚想,她是看不清楚她的。

她的手机又响起来了,接起来,对方是欢乐的声音:“我已经到了阿姆斯特丹,这里的老外很热情,有英俊中年帮我搬行李。”

莫向晚也欢乐起来:“秦姐!”

秦琴笑着说:“听说你的桃花运就要开花结果了,我吃不到你的喜糖,帮我亲亲非非。”

莫向晚眼睛有些湿润:“你都不告诉我去送机。”

“不要这么兴师动众,我知道你现在有了更重要的人需要照顾。”

呵,秦琴从来这般善解人意体贴他人。

秦琴还说:“要来看我,就来这里度蜜月,那是那个男人欠你的,可要讨足了。”

莫向晚连说了好几声“好的”,结束了秦琴的电话,她才觉手机上又多了一条消息,管弦说:“小姑娘,对不起你了。”

莫向晚再看过去,她站在对面,朝她摆了摆手。

这一次是要再见了。

她想,如果是此时的她认得管弦,也许会建立长长久久的友谊,她与她,是有成为莫逆的缘分,但是时机是不对的。

她摆摆手,深深遗憾,但是时光不可停留,她们都有各自的人生还需继续走下去。莫向晚想,是该就此转身,互相告别了。

生活还是这样忙忙碌碌,她还有许多未尽的事情。她要去师大咨询课程,再去蛋糕房买蛋糕,然后到学校把儿子接回来,一起去医院给孩子的爸爸过生日。

她得快些再快些,迎着就要落下的夕阳快快地走,和她的家人一起,度过今日,奔向明天。

——完——

番外:莫非寒假周记

2oo8年12月四周

本周摸底测验:语文9o、数学1oo

这个星期就是西方的圣诞节了,同学们买了贺卡送给对方。我觉得这种行为很花钱,爸爸也不赞成,不过爸爸过生日我用零花钱买了生日卡,爸爸很高兴的。可是为什么不让我送圣诞卡给同学们呢?同学们也会很高兴的,家长的想法好奇怪啊!

葛老师评语:

莫非的爸爸意见是对的,老师不赞成同学们互相赠送圣诞卡,如果要表达心意可以自制圣诞卡,你说对吗?

2oo9年1月一周

葛老师新年快乐!

这个星期我进入了紧张的复习之中,妈妈给我定了考试目标:语文95、数学1oo、英语95。爸爸说妈妈定的分数线太严格了,爷爷也这样说。妈妈有点不开心,爸爸就告诉我要好好复习,争取考到妈妈想要的分数。

做学生压力很大。

葛老师评语:

希望莫非同学好好复习,争取考到好成绩。

莫非回复:

葛老师,我考不到怎么办呢?

2oo9年1月二周

紧张的考试终于结束了,我的数学考的很好,对了题目以后我很开心,语文有几个生词默错了,我告诉妈妈了,妈妈说没关系,下次考对了就好了。爸爸批评了我的粗心,爷爷说他小时候比我还要粗心。

葛老师,我一定会改正粗心的毛病,争取下次考语文考到95分。

葛老师评语:

希望莫非同学好好努力考好语文。

2oo9年1月三周

这个星期我度过了愉快的寒假,认识了很多人,有太公太婆,外公外婆。他们买了很多礼物给我,有美国disini的米老鼠玩具。爸爸说今年暑假带我去美国玩,不过我要提高我的英语成绩。但是爸爸和妈妈马上就要去美国了,我听奶奶说:“他们是去度蜜月。”葛老师,我可以放假一个月跟爸爸妈妈一起度蜜月吗?

葛老师评语:

莫非同学,新学期的课程很紧张,如果脱了一个月的课程,考试就会落后。

2oo9年1月四周

过年的时候,我到于雷家做客,同学们吃了风生(葛老师修正错别字“丰盛”)的午饭,大家坐在沙上聊天。于雷说:“我不要有弟弟妹妹,如果有了我就放到抽水马桶里抽掉。”后来到了晚上,爸爸问我:“非非要不要弟弟妹妹?”我说:“我不知道。”不过我不会把弟弟妹妹放到抽水马桶里抽掉。

葛老师评语:

于雷真的这样说了?

2oo9年2月一周

爸爸买了新房子,我很高兴地跟爷爷和奶奶去看房子。新房子有一个很大的大厅,四间房间,两个卫生间。我建议(葛老师划了波浪线):“现在就搬家。”爸爸说:“要zhuangxiu房子。”我现在的家很小,爸爸有时候睡我的房间,要我睡妈妈的房间,有时候不准我睡妈妈的房间,他睡妈妈的房间。如果家里有四间房间,我和爸爸妈妈就可以一人一间房间。

葛老师没有任何评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