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峰上空，云海奔腾。

玲珑四爪踏云，巨大的身躯随风轻摆。

赵琰站在玲珑背上，眼帘低垂，看着自己的脚尖。楚江神情凝重，看着赵琰光洁的额头。

沉默良久，楚江道：“我与你前世的师父，那位秦岳真人……相貌酷似？”

赵琰轻声道：“一模一样，可以说毫无差别。”

又是好一阵沉默。

楚江沉吟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楚江极有可能……是那位三百多年前，想只手挽天倾，却惨遭数名准仙人、数十渡劫期大神通围攻，最后殒落的秦岳秦真人转世？”

赵琰默不作声，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楚江笑了笑，说道：“当年我险遭杀身之祸时，剑丸中扑出一缕残魂，代我挡了死劫。那残魂便是与我一模一样……我曾猜测，那一丝为我易筋洗髓的混沌元气，以及传我通天仙诀和各种神通的无主神念，全是那缕残魂给我的……”

赵琰也不说话，只静静倾听。

楚江道：“从前我并不知道那残魂究竟有何来历。但是现在，我却有了些心得。我认为，三百多年前那位秦真人，并没有形神俱灭。他的魂魄藏进了剑丸里，不知何故一直没有转世。后来替我挡劫，为我传法的，就是秦真人的魂魂。所以，我根本就不是秦真人转世——他魂魄藏在剑丸里，如何转世成我楚江？”

赵琰仍然一言不，不置可否。

楚江苦笑：“琬璇，你倒是说句话啊！”

赵琰幽幽叹了口气：“你希望我说什么呢？”

楚江道：“我说，我不是你前世师尊转世，这件事有理有据。你认为如何？”

赵琰幽幽道：“为什么……你不希望自己是我前世之师转世呢？”

楚江道：“你这种说法不准确。我不是‘不希望’自己是你前世之师转世，而是我根本就不是！”

赵琰抬起头，凝视着楚江：“可是你与我前世之师真的一模一样呢！若非如此，我又怎会处处成全你？我赵琰……虽不是无情凉薄之人，却也不是古道热肠的侠女。仅仅因为你继承了我前世师尊的宝剑，我就得待你这般周到？修真界中，可没有这种道理。”

楚江颇为不耐地摇了摇头：“我是我，他是他，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好吧我说实话，如果我真是你师尊转世，那我修炼到一定境界，是不是能找回前世记忆？”

赵琰点了点头。

楚江道：“那我找回了前世记忆，你该如何称呼我？我又如何称呼你？”

赵琰再次垂下眼帘，轻声道：“我称你为师，你称我为徒。”

楚江冷笑：“我才不要当你的老师！修真界不同于凡间，凡间如今不忌师生相恋，修真界则不然。师如父母，徒如子女，修真界千万年来，从未打破过这个传统。一旦定了师徒名份，这辈份可就一世都改不过来啦！”

赵琰抿了抿樱唇：“你……为什么不希望成为我的老师？”

“这还用问为什么？”楚江瞪大双眼，作惊讶状：“我对你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明白？你我若成师徒，我那份心意，岂不是打了水漂？”

赵琰耳根一热，晶莹的耳垂顿时变得通红。她轻轻咬了咬嘴唇，用蚊子嗡嗡一样细小的声音说道：“这事可由不得你。你修行到一定境界，自然就能找回前世记忆，这是逃不开的。不过……不过你就不能当我是背叛师门，不忠不孝的逆徒吗？或者，或者赶我出师门，与我断绝师徒关系也可以的……”

楚江眼睛一亮：“这种办法也行？”

赵琰声音更细小了，俏脸也红得像烧一样：“虽然有些掩耳盗铃的味道，但是，但是只要面皮够厚，这个办法确实行得通。任何人都不能用道德大棒来打你，最多背后讲两句闲话罢了。”

楚江心脏怦怦直跳。他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对赵琰的心意，再明显不过了。而赵琰虽然也未曾明说些什么，但她为楚江支招这一行为，已经将她的心意表露无遗。

楚江激动之下，上前一步，双手紧紧握住赵琰的小手：“琬璇，我现在境界低微，法力不济，或者还配不上你。但我很有信心，终有一日能将你越，而且这一天不会太远。”

楚江原本就极喜欢赵琰，只是一直以来，他心里始终牵挂着小妹之事，无暇兼顾，这才强自压抑了对赵琰的心意。如今大功告成，小妹魂魄无恙，又有了先天灵胎作为肉身，楚江心花怒放之下，便再也不愿压制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

赵琰任由楚江抓住自己的手，也不挣扎，垂轻嗯一声，说道：“我会等着那一天的，只要你不后悔就是了！”

楚江心花怒放，大笑道：“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后悔？”

赵琰道：“跟我在一起，会有很多危险。”

楚江不以为然地说道：“我有一把貌似受到诅咒的剑。它的前两任主人，一生都在被人围攻。危险？我看是和我在一起，危险比较多。”

赵琰嫣然一笑：“说的也是。我前世之师秦岳秦真人，自出道以来，就屡屡遭人围攻。其最后一战，更被好几个准仙人、数十个渡劫期围攻，那一战堪称惊天动地……说起来，当时墨门还曾与我前世师尊并肩作战呢！”

楚江道：“哦？原来如此，难怪那墨璇说她看过秦真人的画像。不过这墨门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被称作魔门？”

赵琰道：“墨门尊战国时期，墨家学派创始人墨翟为祖师。事实上，墨子并不是修真。但是他有一个弟子，得了仙缘，踏入修真大门，后创下墨门这下修真门派。墨门的门徒，遵墨子学说，崇尚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节用节葬。要兴天下之大利，除天下之大害。

“可是在等级社会中，谁理会墨门兼爱非攻、尚贤尚同那一套？偏偏他们同情弱者，从战国时代起，每当有强国攻打弱国之时，都会有墨门门徒前去相助弱国防守。在那个时代，两国交兵，除普通兵马之外，还有妖魔、术士、修真于阵前斗法。墨门门徒，总是站在弱者这一边。

“但还有一批修真者，要顺天命，扶龙庭，得功德，甘为强权爪牙。两千多年来，墨门屡屡与强权作对，又看不惯修真者视凡人如蝼蚁，对凡人杀生予夺的作风，路见不平就要出来管一管，踩一踩。如此一来，世俗界的统治者厌恶墨家，修真界的统治者也讨厌墨门。年长日久之下，因墨与魔同音，这墨门便给叫成魔门了。

“宋末元初，墨门抗元，被剿得只剩下两个人。蛰伏多年，慢慢壮大后，满清入主中原，墨门又起来抗清，又是被剿得差不多全灭。还是我前世师尊出手相助，保住了一名墨门门徒，这才让墨门的香火勉强延续了下来。现在墨门再度出世，可见修真界中定有极其重大的事情将要生。一场浩劫，近在眼前。只是不知这一次，墨门能有几个人活下来。”

楚江听得瞠目结舌：“这墨门……还真是一群悲剧英雄……”

赵琰叹了口气：“确实很悲剧。他们自己悲剧也就罢了，偏生做他们的盟友，也一样会变成悲剧。据说从古至今，凡是相助墨门的，就没一个能活下来的。就连我前世师尊，之所以出山抗清，其中部分原因，也是因为有墨门上门恳求。前车之鉴啊！所以我才不愿你与墨门有甚牵连，免得你引火烧身。”

楚江笑道：“琬璇你多虑了。如今凡间有大杀器，小民不敢造反，大国之间也不敢开战。修真界没得龙庭可扶，哪里会有什么大事？”

赵琰神情凝重：“可不能大意。墨门出世，必定没有好事。这是多少年的老经验了。”

正说间，放在二人中间那半人高的紫葫芦里，忽然传来“咚”地一声轻响。

楚江赵琰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到了葫芦上面。

“这是心跳声，你小妹要出生了！”听着那一阵阵极富韵律的咚咚声，赵琰笑道：“先天灵胎出生，必有极大异兆，万里之外都能感应得到。我们还是快进洞天里去，免得你小妹出生，惊动了全天下的修士。”

楚江点点头，打开洞天大门，与赵琰、玲珑进了自家洞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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