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才没醉舰队基地的军官俱乐部里,赵永刚破天荒多喝了几杯,就是以他的酒量,也开始微有熏意。
姜灵想劝上几句什么,却又找不出一个字来——战争!那是战争!
任何安慰的言语,在这个鲜血淋漓沉重无奈的现实面前,都只能变得苍白无力……之前姜灵抓着赵永刚问史基林那边的情况,那些新闻报道上不会出现的真实情况、一线情况时,赵永刚挺想瞒着不说,或者简略地一带而过。
但姜灵紧追不舍,因为姜灵认为自己应该了解——她必须了解!
她必须成为一个”老兵“!虽然不需要也不可能亲自赶赴前线,但她必须懂得战争是怎么回事,而后面对、而后无畏。
老兵知道什么是战争。
他们会打仗。
他们不怕打仗。
与此同时,他们不爱打仗。
冬明同样很清楚这一点,故而他一直没有阻止姜灵,任由姜灵追问赵永刚;他只是偶尔帮赵永刚简短解释一两句常识,姜灵不知道的战地常识。
此时,冬明看看姜灵,端过姜灵面前的香槟一口干掉,抓过赵永刚面前的酒瓶,直接给姜灵斟上了酒——酒乃银红的米诺萨酒。
银是星光柔银,红是殷殷血红。
米诺萨在原产地语言里的意思,乃是”勇者的鲜血“。
这酒名字好,昂贵,醇烈,还冷艳,故而在军官俱乐部卖得很好。
结果赵永刚不干了,对冬明道:”哎,这酒太烈了,女孩子喝不好。“冬明看了赵永刚一眼,什么也没说,手上一顿,瞧姜灵。
赵永刚一怔,这才察觉自己失言了。
姜灵端起杯子,示意冬明继续,对赵永刚道:”今天偶尔喝一点,没关系。“赵永刚也是有些酒劲上头了,否则以他的作风,怎么也不说出刚才那句话;故而姜灵这么一说,赵永刚便一点头,没再坚持,还开玩笑道:”啊哈,我这不是舍不得嘛!这可是好酒!让你喝简直糟蹋。
牛嚼牡丹,懂不?“姜灵莞尔,好脾气地点点头,与赵永刚一碰杯。
冬明嘴角一弯,但他同时又隐蔽地端详了赵永刚一眼——以赵永刚的性格与文化背景,这样的关心……过头了。
细腻过头了。
绝对不是每个女性朋友都能享受得到的。
所以冬明额外留意,记下了这件事。
姜灵倒没想到那边去。
因为姜灵知道,赵永刚还把她姜灵当小女孩。
就像在桦红山庄时一样,不曾改变。
在赵永刚的概念里,姜灵属于”人民“、”老百姓“,总之,乃是一个”被保护者“。
正因如此,之前那些事,如果不是她姜灵问得仔细,赵永刚不会说。
在这一点上,冬明的态度不同。
冬明已经在让她姜灵了解那些安防事务了,不是么?
——前者将姜灵放在自己身后的安全位置上,后者则开始把姜灵当作并肩的伴侣。
并肩直面一切的伴侣。
这两种待遇,没有对错之分,也没有好坏之别。
事实上,在姜灵看来,它们都是很好的。
都是很好很好的……”你的伤还好吧?“其实赵永刚能跑过来喝接风酒,还是烈酒,伤自然没什么事了,余下就是体术的恢复性训练,毕竟接肢乃是新的。
只不过姜灵忍不住要问得细些。”还好,他们把这叫’小伤‘。
就是理疗,还有恢复性训练麻烦点。
不过正因为麻烦,才会有这么长的假期——怎么也不算坏事!“”看你白白嫩嫩的,也不像有事。“姜灵放心了,开始恶作剧。
她仔细看看赵永刚,故意摆了个花痴表情,恶毒地赞美赵永刚的肤色——那是大面积植皮手术的关系。
因为用的皮肤和其它器官一样,也是基因技术培植出来的,所以特别细腻白嫩,简直与婴儿的一样。”唔。
很不错的小白脸啊!吹弹可破,破壳儿鸡蛋似的!“冬明乐坏了。
而赵永刚果然炸了:”去去去!“忙不迭朝姜灵挥手赶她。
姜灵说完也笑了,还笑得特别厉害,笑到后来,歪去冬明身上,直揉肚子。
赵永刚对着小夫妻两个头疼,同时赶紧另找话题打岔:”对了,我已经订了票了,回地球的票,十六天后的,那会儿情况就稳定了。
那班船说起来,还是你家的。
你有什么东西要带么?“”弗杜办事处的?我爸妈都在这边,也没什么东西要带。
你现在理疗加训练,每天多少时间?回去没关系?“”七八个小时吧。
再八天理疗就结束了。
理疗要这儿做,训练在哪儿都一样。“”那么长的时间,这还叫假期?“”可它就是假期啊!“”明明是疗养期!“”和假期有什么不一样?“”怎么能算一样?“冬明:”……“——又来了,将军与元帅,假期与疗养期,这又什么好争的!
……但几分钟后,冬明的立场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因为这两人又说起了史基林的事——与其如此,还不如争论假期与疗养期的问题!
话题是姜灵扯回去的:”我有些不明白。
普瑞没错,这是一份正当的工作,他需要这个。
那姑娘,我也不觉得她错了。
复仇乃人的天性,没有法官与警察的时候,那么就只能靠自己。
可琪雅也没错,这是为了保护琪雅的利益。
反抗军同样没错,他们在抵抗入侵者。
那到底谁错了?“这问题赵永刚一时间答不上来。
冬明倒是有个答案,简单而残酷的答案,但他没开口。
不忍开口。
因此冬明只是端起杯子喝东西,默不吭声。
幸好片刻之后,赵永刚现了一个问题:”你的立场不统一。
你说了四个,全是站在他们的立场。
那你的立场那?“”啊?“”这里头没什么对与错,只有该不该。
他们做了他们自己该做的事。
我们也做了我们自己该做的事。
就是这样。“姜灵沉默了好久,而后她疲倦叹息:”是我糊涂了。
小时候上思想品德课上多了,被洗脑了。
你说的对,哪里来那么多对不对、错不错,这只是利益之争。
生存权,更好的生存权。
展权,更安全的展权。“”是啊。“赵永刚应得语调轻松,神色却肃穆。
而姜灵顿了片刻,忽然冒出一句:”所以我要活得长一点!“冬明再也忍不住,一把揽过姜灵的肩,揉了把姜灵细软的短。
赵永刚一怔,旋即明白过来,郑重点头:”没错。
越长越好。“……”普瑞的两个妹妹怎么办?“”抚恤金,军部给的,十六万。
还有保险,人寿保险,五十八万多。
去史基林的人,大都买了补充保险,他也买了,所以另外又有三十多万。
他的小妹才十一岁,法定抚养人是他,故而这儿又有一笔,叫抚养赔偿,军部给的,每个月九百还是一千?每年会随着物价调整,一直到成年。
他的大妹妹,兰瑞,刚刚进了军校,就你们那个弗杜军校。
这个学期是她在学校里的第一个学期。“姜灵呆了:”兰瑞进了弗杜军校?第五指挥官学院?“赵永刚沉沉点头:”是的。
她很努力,成绩一直很好。
而且你知道的,军校免学费,还有预备役的补贴,够用了。
普瑞才刚入伍,一个列兵而已,他的薪水不足以全额缴付两个妹妹的学费,要么助学贷款,要么需要打工。
而且,军队不仅待遇好,也是没背景的年轻人,往上攀升的好途径。“”兰瑞的成绩足以上最好的医学院,但那成本太高。
不仅费用,还有时间,太昂贵了,是军校的两倍,甚至更多。
另外,弗杜军校出来的,校友诸多,人脉很广——而她哥哥也在军队里。
所以她去军校,还有利于帮普瑞寻求一些好机会。
比如外交武官侍从什么的。
那可比一线大兵好多了。
军队里这种机会很多,完全开放,只是大多数基层士兵,不会申请、不知道怎么申请,或者不敢去申请。“冬明轻轻点头:”没错。“他是想起了路林那个调令。
姜灵也想起来了,顿时莞尔,甜蜜里掺着一抹心疼与辛酸;而后姜灵又不由叹气,对冬明道:”四年后你们送出校门的那些少尉里,只怕又多了一个铁血派、强硬派、主战派。“军校生在毕业典礼上,不仅会获得学位,还会被授予初阶一级军官的军衔,相当于姜灵熟悉的少尉。
兰瑞自然不会例外。
两个男人都沉默了。
片刻之后,赵永刚举杯:”打仗就是这样。“姜灵一点头:”很残酷。
利益之争。
大家都身不由己。“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冬明按了按姜灵的肩作为安慰,而后他弹弹酒瓶子旁观,扯扯嘴角——他喝这个与喝水没什么不一样,无法享受到酒精带来的效果。
吸火冻吧,挥的那些,会危害到这两个体术二阶的家伙。
所以冬明好无奈……幸而他们干掉这一杯之后,就没再提史基林一个字。
赵永刚给姜灵说了说他新战友的一些乌龙事,把姜灵逗得直乐。
特别有个叫布舍的下士,在赵永刚的平行小队里做负责人,有个天大的秘密——布舍不怕蛇不怕蝎子,怕蚂蚁。
姜灵愕然:”为什么?“赵永刚摇头:”没问他。
他脾气不好,问了肯定要打架。“”那你怎么知道的?“”营地里有蚂蚁,大个儿的,可以烤来吃,跟蚱蜢类似。
所以我们趁休息的时候,端了个蚂蚁窝,炒了一锅。
有些人害怕,但尝了之后就开抢了。
没办法,那边天天膏体,花色就那么几样,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整个中队六个小队,就他一个人。
那天什么东西都没吃。“姜灵乐了:”哈哈哈!“笑得比平时大声许多。
冬明讶然,旋即失笑:”看来你差不多了。“说着拿自己面前的香槟换掉了姜灵的酒。
他是对姜灵说的。
姜灵对此的回答,乃是一个酒嗝,而后她呆呆地望着冬明,有些茫然:”喝醉了就是这样的么……“而对面的赵永刚,刚巧低头掂了个佐酒的辣肉条,没看见,还以为这话是说他,结果头也没抬、给冬明斩钉截铁来了一句:”老子才没醉!“吼得更大声,惹得旁边三四米外的一桌人,齐齐看过来。
冬明:”……“——好吧,这两个都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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