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县的军工作坊里，今天来的人有些多，许多还是沙县有头有脸的人物，冷清了许久的地方再一次的热闹了起来。

今天的天灰蒙蒙的，乌云一层叠着一层，随时暴雨就要降临的样子。

人们或站或蹲，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着话，完全没有受到天气的影响。

这是阿雅这么久以来，第二次拜访军工工坊了。这个地方和器具司一样，并不怎么受到待见。上次拜访还是得追述到两年前了，海燕刚刚赴任沙县那会。作为海燕护卫的时候。作为新晋的城门官，她其实是没有资格参与这样的“联邦机密”的。

这次是作为联邦军队沙县最高指挥官，海燕修士的护卫一同来查看仪器设计进度的。她原本就是海燕的护卫，四个月前刚刚被海燕外放到沙县东门值守。

让她意外的是，今天在工坊里，她又看到了那天在城门口见到的那个奇怪男人。

她对他的印象格外的深刻，所以即使六二换了套衣着，也还是第一时间被她认了出来。

不单单是因为那个总是在肩头附近晃动的可爱小布偶，更是因为当时六二撞了阿蓷后，被她“带走”时的从容不迫，让这个女孩对男生有了全新的印象，原来男生其实也可以像女修一样镇定自若。

场中的六二正在询问一个老妪，这个老妪是军工作坊里唯一的修士工匠。她的能力和花花一样，金属变形，不同的是她还附带有高温效果。六二觉得挺开心的，这能力不错，而她也是这次六二铸炮的实际合作者。对于匠人，六二一直是心存敬畏的。

当初认为难度最大的，是如何说服海燕答应把他的设计图作为公务发往帝都，他好能顺路被捎带上。结果没想到海燕一点没多思量就同意了他的意见，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他铸造一个样品带去帝都。

六二同样没有多思量，当场就答应了。

当时获得海燕首肯的六二，第一时间就到了军工作坊，找到那个老妪把自己想法，用尽可能通俗易懂的方式，告诉了她。

然后自己就投入了黑火药配比的实验中去，黑火药的最大难点在于异界炮仗中添加的物质很多，相近的也多，他无法准确的分辨出什么是黑火药所需要物质。

好在没日没夜的他总算配置出了爆炸威力还不错的配比，至于是否就是黑火药，那并不是很重要。

然后，他迫不及待的邀请来了陈倩和海燕。

望着身后的一小搓人，今天就是检验自己这四天努力的成果。

六二有点小兴奋，朝匠人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六二并没有走的很远，他想近距离见证自己的第一个作品诞生。

站在海燕身后的阿雅也很好奇，所谓的联邦机密到底是个啥。伸长了脖子望着场地。

只见场中四个身材魁梧的男性把一根不太长，却很大的管子抬了上来。倾斜的架了起来。

随着一顿生疏的操作，

轰的一声，第一炮刚刚打响，炮管就炸的四分五裂，当场临时扮演操炮手的四名男性全部被炸死，连叫芽寺星官抢救的机会都没有。

静静观礼的陈倩，眼疾手快，在爆炸前就把六二拽了出来的，不然可能他就是现场的第五具尸体。

陈倩对于爆炸的威力十分满意，在不需要灵力的驱动下，只要点个火就能炸死四个人，如果人数密集的话，应该可以更多，这对于北地的低端小规模战斗应该会是个极大的补强。

两人对于这样超出预期的结果非常的满意，这样的东西肯定是远不及器具大师制造的仪器。

但是，胜在材料随处可见，而且制造周期又极为短暂。

同样感到高兴的还有许多一同观礼的“大人物”，她们彼此祝贺着。

海燕拍了拍六二肩头，说道，“很好，半个月后我就送你去帝都。”说完转身就走了，看都没看一眼炸的四分五裂的炮手，满意的回去了。

同样离场的还有一众沙县高层，对于这样的场面她们似乎也是习以为常。

陈倩没有走，就站在六二身后，静静的看着他。

只见那个男人此时已经跪坐了在地上，望着血肉模糊场地，一下就把头低下了，他的头一直往下埋，似乎要把它埋到土里。

身体的弧度躬到了极限，她仿佛看到了他的肩头在耸动。

是在哭泣吗？

做为合作伙伴，陈倩觉得有必要安慰下他，毕竟即使是器具师，也不是每一个人第一次都能做出自己满意的作品来的。

天空开始下起雨来，陈倩走到六二身前蹲下，“怎么？不满意自己的作品？”语气很是平淡。

“我杀人了！我杀了四个人！”六二的声音很低沉，他没有抬头，陈倩看不到他的表情。

“死人很正常，三年前的沙县，死得人不知凡几！”

“我杀人了啊！整整四个人，都是我杀的！

在我明知道炮管不是一次性铸成的情况下，我还依然存了侥幸心理，觉得我就打一发，仅仅是只是一发而已，是可以的，可以个屁啊！”六二的声音里已经有一丝的哭腔。

“没死在你那什么火炮之下，他们最后也得死，有什么区别！”陈倩的语气没有什么波澜。

“可那是你们的事，现在他们就是我亲手杀死的！”

陈倩不再说话，就静静的蹲在六二的对面，而雨开始下大了。

“我就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什么事情都想的太理想，以前就是这样啊！这就是代价！害人性命的代价！”六二的手抓着地上的土不断蹂躏着，黑褐色的土粉都陷进了指甲缝里，也毫不在意。

雨水越来越大，地上的水珠不断汇成小溪流，混杂着血液和肉块流向了跪在低洼处的六二。

陈倩已经撑起了雨伞，这样类似癔症的情况，她也无能无力。

”等等晕了，扛回去！“陈倩吩咐候在一旁的阿蓷，走进了雨雾里。

“是！”

……

醒来的六二，正在陈倩给他提供的住所院落里烧纸。

他烧的是他十天前画的设计图，各式各样，什么都有，一张接着一张烧，没有区别对待。我只想把这一切通通都烧掉。

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是，仅仅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导致四人因己枉死，六二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他突然开始怀念起原先的时候，活的是狗了一点，至少他看见的，几乎，都是光明的。

半个月的时间，六二就那么浑浑噩噩的过了，他始终把那四个人的死归结于他自己。期间，海燕带人来过一次，取走了六二房内剩余的火药，至于他当时向海燕描述的火炮，海燕却意外的不闻不问了。

陈倩也来过一次，看到六二的状态，啥也没说，就走了，往后的日子再也没有出现过，六二就像从来没有在沙县出现过一样。

直到今天的清晨，阿蓷来通知他，要去帝都的空骑，要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