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完论坛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张进教授还要赶往西安开第二天的一个座谈会，他知道水清的本科就是在北京念的，就打发水清自由活动了。水清回到宾馆，将房间退了，然后就给初夏打电话，初夏喜滋滋地说：“我们单位在新街口附近，你能过来吗？”

“好啊。”水清说。

挂了电话，坐上了一趟去往新街口的公交，忽然有些感慨。在昆明呆了一年，貌似已经不太适应北京这样的大城市的生活了。公交车上人多，马路上的车更多，到了一个路口，有点堵车，周围的车都开始打喇叭，此起彼伏，吵得水清头都快要晕了。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初夏要执着地呆在这个城市里。

好不容易到了新街口，水清一下车，就看见初夏已经在公交站牌那儿等她了。一看见她，就冲过来抱住了她，眼睛笑得弯弯的：“水清，你可来了，好开心！”

水清也笑了：“初夏你怎么还是那样儿？”

“让我看看，你变得怎么样了？”初夏松开手，上下打量水清，频频点头：“嗯，怎么还是那么瘦啊？不过好像变漂亮了！”

“什么叫好像变漂亮啊？”水清嗔道。

“哈哈，那我呢？那我呢？有没有变漂亮一些？”

“当然了，成熟了不少！”水清看着眼前的初夏，她去年离开北京的时候初夏剪得梨花头已经长长了，现在成了波浪卷儿的长发，披在肩上，白色的衬衣很显身材，黑色小短裙，外加小高跟，确实是白领的装扮了。

“饿了吧，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新街口这一片地儿有好多好吃的呢！”初夏拉着水清往前走，是一家小吃店，什么豆汁、蜜三刀、驴打滚儿等等，还有炸鸡柳、凉皮凉面……天南地北的小吃都汇集到了一家店里，生意红火的不得了，店里人挨人的。初夏打发水清先去占座，她跑到柜台上去点餐。水清晃悠了一圈，刚巧有一对情侣吃完了起身离开，水清赶紧跑过去占了座，等着初夏。

初夏回来了，手上端着一个大盘子，里面琳琅满目，一小盘绿豆糕、一小盘蜜三刀、两碗凉皮、一袋炸鸡柳……

“你怎么不再多买一点？！”水清笑道：“你太高估我们俩的战斗力了吧！”

“吃吧吃吧，保管你回味无穷，等你回了云南，想起来的时候还会流口水的，所以我要让你一次就尝个遍！”初夏笑。

“好吧，如果吃不完，你自己承包啊！”

不得不说，小吃的味道很好。

吃饱喝足，初夏拉着水清，两个人随意的逛街。新街口这一片有很多外贸的服装店，价格便宜，质量不错，吸引了附近大学的很多学生，当然也吸引了像初夏这样的刚刚工作的小年轻。于是水清陪着初夏在人群中穿梭，看见一家店就进去瞅瞅，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下来。

“哎呦！”初夏忽然捂住了肚子：“水清，我肚子疼！”

“你怎么了？”水清第一反应：“是……来例假了吗？”

“没有啊，还没到日子呢！”初夏皱着眉头。

“是不是刚才吃坏肚子了？”水清问，然后疑惑：“可是我和你吃的是同样的啊，怎么我什么反应都没有啊？”

“咳，那都已经不重要了。我得去找厕所！”初夏说，直起身子，东张西望，希望近处能有个公共厕所。

“我们刚才走过来的时候，路边好像有一个。”水清说。

“那就回去吧！”

水清拉着初夏，不断地说：“你再坚持一会儿，就快到了！”

初夏哼哼唧唧地往前走，终于坚持到了厕所跟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跑进了厕所。

水清失笑。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的话题就围绕着初夏为什么会拉肚子了。

“一定是那个炸鸡柳的油太陈了。”最后水清说。

“嗯，我也觉得是这样。”

“你这可真是难忘的回忆啊！”水清不禁笑了，初夏也咧嘴笑了。

“你现在住在什么地方？我们要坐几路车啊？”到了一个公交站，初夏说等车，水清站在公交站牌下面，看着上面的路线，问初夏。

“311啊，终点站——植物园！”

“怎么住那么远啊？二十四站？还能更远一点吗？”水清说。

“房租便宜呗！”

水清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一路上霓虹闪亮，水清看着窗外的景色，有点感慨。离开北京短短的一年时间，却好像已经过了好久好久。

“水清，昆明好吗？”

“挺好的啊，那里生活节奏慢，挺适合我的。”水清说。

“那以后等你毕业了，你和方慕青要去昆明定居吗？”初夏问。

“不知道，也许我会去找他吧。”

“你真的很爱很爱他吗？所以可以放弃很多东西？”

水清笑了笑。是吧，不然她就不会接受他了。

到了初夏住的地方，是一片三四层高的民居。水清记得曾经在哪本书里看过，住在这里的人被叫做“蚁族”，都是一些没有背景、没有财力，只能蜗居在这样简陋的地方，为了自己的梦想留在北京这个大城市打拼的年轻人，

到了一栋三层建筑的前面，初夏说：“水清你小心脚下，别踩空了，跟着我啊！”说着踩着楼梯上去了。水清这才发现，是露天的一段铁楼梯，一面架空，一面贴着墙壁，很狭窄。她小心翼翼地跟着初夏上了二楼，一个防盗门，然后就是长长的一道走廊，两边分布着好多门，布局有点像酒店和宾馆。沿着走廊走过去，有的门开着，水清也没好意思往里看。转个弯，又是一道走廊，初夏的屋子就在这道走廊的最头上。初夏打开门，将水清让进来。屋子空间不是很大，但是收拾的很整洁。一张双人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已经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

水清坐在床边上，看着初夏忙叨叨地给她倒水：“初夏，别忙了，我不渴。你也忙了一天了，坐下来休息吧！”

“你看我这儿怎么样？很温馨吧？”初夏笑道。

“你这儿，安全么？”水清不无担忧地问。因为她听到楼道里竟然有男人的声音。

“还可以吧，安全。这儿住的都是些刚毕业的人，人都不坏，大家都是各自管各自的，不会来骚扰别人。你别担心。”初夏安慰地笑笑。

“你洗漱啊什么的在哪里？”

“楼道拐弯的地方是水房啊，你刚才过来的时候可能没看见。卫生间在水房的对面。”

“那我去个卫生间！”水清说着，起身。

初夏带着水清走到洗手间门外，指给她。

“女的是哪个啊？”水清看看，只有一扇门。

“不分男女的。”

“啊？！”

“没关系，你进去之后把门扣上就行了。你要是不放心我就在门外守着你！”初夏说。

水清推她：“不用不用，我没那么娇气，你回去吧！”

“真的没问题？”

“没事没事！”水清继续将她推到门外。

于是初夏回去了。

水清进了卫生间，一共两个小间。她拉开其中一间，进去之后就把门反锁了。很简陋，也很脏。水清一低头，竟然发现地上有好几个烟头，散乱地丢着。

从卫生间出来，水清没有先回初夏的房间。站在楼道口露天的栏杆旁边，初秋的夜里，凉风习习，楼房的后面院子里几棵高大的柿子树，挂满了红彤彤的柿子，才让人觉得，有一点温暖的气息。不知怎么的，水清心下就有点难过了。北京不是一个满地黄金的地方，即使有很多选择，那又能怎么样呢？又有几个人站在了他曾经梦想着站到的地方呢？

初夏看水清许久都没有回来，便出来找她，看见她一个人站在楼梯口：“水清，你怎么了？”

“在看树上的柿子。”隔了半晌，水清忽然说：“初夏，和我去昆明吧！”。

“为什么？我觉得北京挺好的啊！”

“这就是你说的挺好？男女混用的卫生间？十平米的房间？各种人蜗居在一起？”水清低声说：“也许我们不需要这样，究竟是为了什么，要选择这样的生活呢？说是为了梦想，为了自己的目标，可是，你所谓的目标和梦想究竟是什么呢？”

“水清，其实，有的时候，连我自己都开始迷茫了，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但是对于我来说，我不可能再回去了。”

“为什么？”

“首先，回家就业的话，那个小县城就那么几个单位，我们家又没什么人脉，我也进不了比较好的单位，还不如不回去。其次，去别的城市，也许会轻松一些，但是我在这边上了四年学，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再去别的陌生的城市，还要再适应一次。最后，还是那句话，北京的机会相对多一些，就算这个工作不合适，也能很快找到下一个。对了，我还没有告诉你呢，我换工作了。才去了两个星期。”

“也许你说的对。”水清的心稍微轻松了一些：“还是在出版社吗？”

“嗯，不过这次的这个做的是雅思、托福之类的，当然还有中小学辅导教材，关键就是它们的好多业务都适合韩国合作，这样可以发挥我韩语的优势。”

“对哦，你是朝鲜族。”

“嗯。水清你说得对，我在上一个出版社干的那一年，虽然我总是向你吐槽各种不愉快，但我也确实学到了很多东西。所以我到了这个新的出版社，干的还挺顺手的。如果当初不是你说要坚持下来，也许我换来换去的，现在还是个完全的新手。”

初夏也抬头看向那些柿子：“水清，我希望在五年内，能靠自己的力量，存一点钱，在房价不是很贵的地段买一套属于自己的小房子，真的是小房子，大了我也买不起，然后，把我妈妈接过来，和我一起住。”

“你一定可以做到的！”水清握住初夏的手。

忽然想起了什么，水清犹豫了一下，然后低声说：“初夏，去年我离开北京去昆明的时候，你送我的礼物被我落在了火车上，我连盒子都还没有打开呢。因为这件事，我还哭了一场呢！你到底送了什么给我？”

“啊？！！”初夏哭笑不得：“你弄丢了？我说你怎么回去之后也没说你喜不喜欢之类的话，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呢，我也就没多问。敢情你是根本就没看到啊！”

水清赧然。

“唉，我可怜的音乐盒啊！”初夏叹道。

“是一个音乐盒吗？长什么样儿？”

“里面是一个跳芭蕾舞的小女孩啊，是水晶透明的，会跟着音乐一直旋转……可好看了，可是，你竟然弄丢了！我伤心了！”初夏撅着嘴说。

“我错了！”水清摇着她的胳膊。

“唉，算啦算啦！”初夏挥挥手：“丢了就丢了呗，还能怎么样？只能说它和你没缘分了！下次啊，我肯定送你一个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礼物，这样你就不会弄丢了！”

水清不禁也笑了：“明天我们干什么？”

“我带你去爬香山吧！”

“爬香山？”

“嗯，我们早上四点起床，然后走过去，不远，一会儿就到了，还可以赶上看日出！”初夏兴致勃勃。

水清先是郁闷了，因为要四点起床，那还不等于要了她的命？但是一听可以看日出，心情就又雀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