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契被卫兵送回了宿舍。
他现在心里毛毛的,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他有些坐立不安,在稍显窄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走累了就坐到床上将枕头紧紧抱在怀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焦躁些什么,脑子里明明乱麻一片,什么也没想,难道是被鬼鸦动了什么手脚吗?万锦好像也没提过类似的事啊……
“呱!”
突如其来的叫声和闷响把白契的焦躁一扫而空。
他寻声看去,小鬼鸦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衣箱里掉了出来。白契没养过雏鸟,不知道雏鸟的正常成长周期是什么样的,如今小鬼鸦满身的绒毛褪了七七八八,飞羽也长得差不多了,整天叽叽喳喳地刷存在感,看起来健康得不得了。唯一让白契担心的,就是它眼后的两个鼓包。两个看起来像蚊子叮咬出的红包,现在竟隐约能够看见皮肤下细小的血管。
“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进了衣箱就不要随便跳出来啊,真是越大越爱乱蹦……”白契走过去把扑腾着翅膀的小鬼鸦拾起来,小心检查了一下它是否有摔伤。他并没有在自言自语,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十分肯定小鬼鸦是能够听懂他说的话的。
其实他也有尝试过询问小鬼鸦知不知道它脑袋上的两个小包是怎么回事,这么做唯一的收获就是在小鬼鸦迷茫的歪头下发觉自己做的事情有多蠢。
“喳!”小鬼鸦抬头叫了一声,似是要反驳白契。
说起来,虽然刚才的鬼鸦看起来凶神恶煞,但是白契手中这坨同为鬼鸦的小煤球却一点都不可怕,甚至还有点可爱。
“啊,这大概就是那个吧……自己养的宠物听自己的话还会取悦自己什么的所以看起来一点威胁都没有,就以前那些个大街上遛狗不牵绳的觉得自家狗狗那么可爱不会咬人的,别人路过就会担心被咬或者真的被咬了……之类的,说起来鬼鸦比狗可怕多了呀。”
白契嘀咕的时候,小鬼鸦歪着脑袋看着他,直到一人一鸟的肚子同时发出“咕噜”声。
因为一整天都在下着雪,所以白契对时间的概念稍微有些混淆了,不知不觉就已经过了吃饭时间,不过就算他现在去食堂也一定还有饭菜的。虽然嘱咐过不能随便出门,但是去食堂是没有问题的。
他确认了一下窗户有没有锁好,保证风不会漏进来吹灭恒温之火。
“我先出去一下,待会给你带吃的回来,要乖乖的哦。”说着,白契捎上了门。
现在小鬼鸦啥都吃,包括谷物和蔬菜在内,无所不吃,再三确认鬼鸦是杂食动物后,白契为了保证它的营养均衡,每天都会喂它一些肉和蔬菜,其中肉食稍微多一点。
他把门关上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隔壁万锦的房门。
果然还是不想自己去吃饭啊。
这么想着,他敲响了万锦的房门:“万锦,吃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去?”
意料之外地,他得到了肯定的回应:“没…没呢,一起去吧。”
万锦关上房门,默默跟在白契身后。
白契疑惑地看了万锦一眼,张张嘴,还是说不出什么,他有些郁闷地把手插进衣兜里。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不发一语。
待二人打完饭后面对面坐下,白契才撑着下巴开口道:“你最近有哪里不舒服吗?”
自从万锦见过母亲后,一直这般没精神,话痨属性也仿佛改了人设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大概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吧,白契这么想着,却不太好问出口,只能先说点无关紧要的探探口风。
“咦?我看起来很不对劲吗?”万锦的表情如从梦中惊醒一般,语气也稍显慌乱。
“嗯,你最近整个人都蔫掉了啊,都没以前健谈了,发生什么事了?”
“确实有一些事……说出来可能不太好。”万锦垂下眼帘。
“嗨呀,咱俩谁跟谁呀,你就跟我说说吧,说不定我还能开导开导你……咳,要是不想说也没事啦。”被八卦之心怂恿的白契突然发现自己有些冒犯了,急忙改口,不知道万锦会不会在意。
万锦沉默许久,白契冷汗直冒。
(怎么办啊!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万一是很难过甚至难过到不想提起的事呢?真是太失礼了!就算是对方小孩子但是也会伤心的吧!而且万锦那么温柔的人不说出来大概是怕影响到我?明明是人家的私事,我刚才那种逼问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会让人家为难的吧!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他会不会和我翻脸啊对不起……)
就在白契在脑海中疯狂后悔自己无礼言行的时候,万锦终于缓缓发声:“那个……白契以后想成为怎样的人呢。”
突如其来的提问让白契结结实实地抖了一下,前世的他被问过无数次这种问题,以至于他对这种问题会产生条件反射:“公务员。”
“公务员是什么?”
面对万锦不明所以的眼神,白契一边在心里给了自己个大嘴巴子,一边拯救自己的无脑回答:“哈,就是皇都里的灵师啊,有稳定工作,多好。”
他自以为这是正确答案了,谁知万锦摇摇头:“不,我不是问以后会从事什么职业啦,我是想问你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想法……即使可能性不大的想法也可以哦?”
“嘎?”白契皱皱眉头。为什么一个十岁的小屁孩会问这种成熟过头的问题?
说实话,即使是前世的自己,也很少思考过这类问题。
人小时候所渴望的未来很简单,那就是凭自己喜欢,喜欢甜点的孩子希望未来的自己有数不清的甜点,觉得警察很帅气的孩子会希望自己长大以后会成为警察;稍微长大一些,考虑的因素就会更多,喜欢甜点就会想要成为甜品师,想要当警察也不只是因为帅气,还有正义、人民公仆等社会正面形象;长得更大了,人们对未来的幻想会充斥更多的现实因素,因为甜品师不是很赚钱所以干脆成为甜品店老板好了,当警察是因为有铁饭碗之类的。
虽然最终目标是一样的,但是在不同年龄段人们幻想中自己未来的形象却是不同的,小孩子渴望自己未来会成为帅气的警察,而大孩子渴望自己未来会成为工作稳定的警察,这其实是两种梦想。
如果万锦问的只是“想要”的话,那答案就可以是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了吧。
“我要求不高,有出息就行了。”毕竟是和人约好了的啊。
“那在白契看来怎样才算有出息呢?”
“嗯……”白契挠挠头,掰着手指回答:“就有钱,有权,有人脉,知识渊博,力量强大……”等等这好像有点贪心了吧喂?而且这还叫要求不高?
把自己的脸打得啪啪响的白契尴尬地放下了手,没有继续数下去。
就说万锦是老实人吧,非但没有吐槽,还露出一副很崇拜的样子:“哇!白契你想得好远大啊!”
“我就比较没出息了……”感叹完白契的发言,万锦有些失落地垂下头,“我只想有钱就可以了……”
“啊……?”做不到的吧,不管是你还是我。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是白契还是生生忍了下来。在翻阅众多资料后,他比谁都清楚维修班的未来。所以黑袍人才如此自信地拉他入伙,他也心甘情愿想要跳槽。
说起来,他今天没有找到黑袍人,又没办法预约,还不能堂而皇之地指名要见他,万一他改变主意之前一直找不到黑袍人呢?太频繁的跑动国王那边会起疑心的吧……
“其实……”有些沙哑的嗓音打断了白契的走神,“我原本是不想来皇都的。”
“啥?”
从这时起,白契才知道,原来灵生是可以在被带到皇都前就拒绝被国家招募的。
灵气使用者有决定是否为国所用的权力。这个规则是大陆上最大的势力九剑盟所制定的,任何国家不容违背,这也是为了防止某一方的过分强大。但是国家们钻了空子:它们并不广泛告知自己的国民他们有这项权力,或者把他们引入不得不妥协的圈套才告知他们。当然,如果知情者提出了拒绝,他们也会按照规定行事,不会有所强迫。
万锦的舅舅也曾是灵生,在他给万锦母亲的信中提到了这件事,万锦也自然而然地知道了还有这种操作。
按他的说法,他原本是想要拒绝来皇都,留在乡下照顾母亲的。
“我娘身体不好,前两年染上了一种怪病,老爱咳嗽,走一段路就要停下来歇一会儿,皮肤蜡黄蜡黄的,眼睛下面还有些青紫,村子里没人知道那是什么病。”
“直到灵力激发大会上,工作人员看到我娘时,我才知道娘是被一种叫暗物质的东西感染了,那种东西会不断吸食人的精气神,跟其他疾病比起来,致死所需时间比较长。”
“所以我想要来皇都寻求治疗方法,却发现了一件很糟糕的事。”
“只有生活在大陆北方的神族可以净化这种暗物质,但是包括路费在内的一切费用……即使把我卖掉也不够。”
这种说法如果用来开玩笑的话也许会很好笑,但是白契现在笑不出来。或许万锦真的有考虑过把自己卖掉吧。
他急忙安慰万锦:“没钱可以赚啊!皇都工资不低,你自己省着点用,一定很快……”
“我当初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那么乐观,但是……”说到这,万锦哽咽了一下,眼眶里满是泪水,“可是……昨天再看到我娘的时候,她就像突然老了十岁一样啊……”
“我很害怕啊…如果我攒够钱之前她就不在了怎么办……那我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啊?我以后又该为了什么努力啊?如果我当初是选择多陪一陪她呢……”
这么说着,万锦捂住脸,泣不成声。
白契突然觉得有些心累。前世的自己十岁那会儿什么时候担心过这个?说起来,前世的自己在充足的物质下渴望着心灵的充足,直到现在他才知道,没有母亲辛苦为自己营造充足的物质条件,心灵的充足也只能是奢侈品。
如果万锦的家境和前世的自己一样,那只要送母亲出国做个手术就ok。而现在的他,能做的事要么是背负着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风险拼命,要么在最后时刻到来前给予母亲更多的快乐,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母亲被推上绞刑架。
无法感同身受,自然无法说出同情的话语,白契现在有的只是对万锦遭遇的怜悯。
他轻拍着万锦的后背:“别哭了,只要你以后过的好,你娘一定会很开心的……”
食堂已经不知何时已经没人了,只剩下万锦的啜泣声和窗外的风声此起彼伏。
“嗯?”白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腾的一下站起来,环顾四周,眉头紧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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