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豪胆
作者:匣锁清秋      更新:2019-09-16 00:26      字数:4164

孤月高悬、风急雨狂、满城浸血。

北城门外。

玄武军七万带甲,如云倾般压于城前。

如所期所料,此处重兵把守。城上守卒三分之一是原本的守城禁军,其余都是旗帜鲜明的王家兵甲。

千数银甲银矛的骑兵、万余红袍金甲的精兵或执锐、或满弦列守城门下;并与城上守卒,总计约两万兵马;与玄武军相对峙。

龙舞胯战犀压于中阵前,玄铁王剑斜背在身后,一双英目扫过城头旌旗,苦笑道:“云府银锋甲、武神军劲卒、恪郡王府卫、狂战军兵马、虎骁九营精锐·····城中那些大人物们可真看得起我玄武军,帝国前十的军团竟然有大半都分兵在此。”

燕紫楚亦无奈一笑:“城中今夜这些大人物们的叛逆之举看来是坐实了,否则不会放下如此重兵专门来防备如今帝京拥兵最重的将军您了。”

“这场恶战在所难免了。”龙舞叹道。

“的确如此。”燕紫楚道。

龙舞话落,驱使战犀缓步上前,运功以狮吼之音,向城头道:“城上守备官是谁,可否出来答话?”

城头处闻言,一阵窸窣响动,一名银甲将官从中冒出身,居高临下与龙舞遥遥相对。

“末将是北城督军校尉罗杰,请问城下是哪一支外军。”

“回罗杰校尉,我等是北方正军·玄武。”龙舞道。

“原来是玄武军。阁下可是名震北地的‘大剑圣将’龙舞将军?”守备军官又问。

“正是。”

“原来真是平民传奇的龙舞大将军,罗杰仰慕已久。”守备军官的话音里有几分热切的颤动。之后城头似有一阵响动,那叫罗杰的将官才又接着答话,“不知·····龙将军今夜引麾下众兵到北门所为何事?”

“龙某听闻城中生变,故引兵到此准备入城勤王。”龙舞道。

“将军,可···可有宣召或者皇帝陛下的谕令?”城上又问。

“尚无。”龙舞道。

“既然没有。恕下官不敢私自放纵将军入城。”罗杰为难地道。

话音未落,城上处似有人受不了罗杰胆弱柔怯,将那罗杰拉了下去,换出一个红袍将官,那将官开口便作强硬质问:“将军既是无令,何故领麾下军众到此?可是要做叛逆之事?将军已经不是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娃娃新兵。应该知道----‘无宣无召,外军入城罪同叛逆。’”

“龙舞绝无此心,玄武军亦绝无此意。”龙舞正声道,接着反问:“请问阁下又是何人?”

那人颇为自傲地道:“末将乃是武亲王座下第九军团指挥使尼古拉斯。”

“哦?原来是武神军中俊杰。”龙舞冷笑,“城楼上下之中可还有云皇子、恪郡王、桓郡王以及各家大人座下俊杰?尔等不在各自军中待着,一齐跑到这北门又是所为何事?”

“正是受了各家主人所托,镇守帝京以防城外狼子觊觎。”那将官亦是冷笑。

龙舞右首副将龙牙·凯冷笑上前:“怕是替各家主人看门把风,防备正人君子吧?”

“贱民。尔敢欺辱我?”那将恶狠狠地道。

龙舞不欲多纠缠,随手解下背上巨剑,横于身前-------玄铁王剑本是黝黑无光,却在龙舞此时祭起的玄劲下放出夺人神采的耀白辉光,光色直照血雨,令之黯淡;熠熠璨璨三四丈内尽为其白!

城门众将卒看得心头凛然,他们虽极少和玄武军有交集,但也知道北境战场上这位三年来新晋的天骄传说。

这一个人、这一柄剑,可是曾令荒蛮西下的虎狼之众惊惶败退,数年间不敢再入帝国王土一寸。

见过这柄巨剑之威的人,无不将剑的主人奉为下凡天神-------那是一道近乎无敌的身影。

此刻,横剑置于万众眼前,多少巧舌如簧,一时间也尽皆失了胆色。

龙舞将巨剑斜指及地,胯下战犀会其心意,一声哞,四足踏动。

咚!咚!咚!咚!巨足踩过,地如欲裂震动数十步之间!

“列方阵!不要让他过来!”尼古拉斯一怔之后,惊呼令道,“关城门,快!关上城门!”

武神军不愧为素质一流的军团,纵使被震慑之下,也是极快的收束状态,数息间执行军令。

城门下方阵转瞬列成。

---步战之阵,以重甲卒挺长矛以拒冲突。

每个重甲卒皆有八尺身量、体型壮硕,非力大健壮之人不能胜任。只因那所被重甲都是铁片铜线拼制而成的鱼鳞铁衣而且内外必须穿戴三重;所执长矛皆长丈八,皆为精钢打煅,附有金刚刻印,足以轻易刺穿重甲。这一身配备足有百斤重,况且不计下半身所穿的青铜摆、犀皮护膝,以及侧重防御的铁靴。

这重甲铁卒是武神军重金打造的一支劲卒。

一根根丈八长矛,齐头斜列,形成密不可透的战线。上万重甲重重而列,将城门护得无懈可击。

玄武军虽然以步战成名,但其军主龙舞更偏好以麾下精锐战犀骑兵团打开战局、再以步骑并进碾压而胜之。

武亲王计略深沉、行事严谨,为防止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深深研究过玄武军乃至龙舞的作战风格,知道龙舞惯用的这套战法,所以便着重在北城门此处留下了重甲团来应对。

尼古拉斯受武亲王所命,自不敢有丝毫懈怠;对手之强,更不容有失。

但,龙舞御犀起势虽是凶猛,待方阵列成又变得不紧不慢。原本依仗战犀的冲锋速度,这百数步的距离最多数息可至。

而他现下只是闲庭信步、走马观花的缓行,麾下三千众名动北境的战犀团也是稳步跟在三十步之后。随在战犀团后,七万玄武军人马齐整跟进,步踏之声浑如一体,如滚雷翻海;每一步踏进,看来竟是如同巍巍山岳搬移,震慑着城门上下一众守卒、将官的心神。

“无敌之师,无敌之师。”这念头就像瘟疫流毒一般迅速在北城门中蔓开。

所有人不禁心想:若是这一支军队,挺入了城中,又有谁可以挡住?

列成方阵守在城前的上万重甲,心中已然虚了三分,手中长矛、身上重甲也不觉沉了几分。

这大概···是每个曾与玄武军对抗的对手么心里面一致的想法吧?

在泱泱七万众之前的青年将军,无疑已经是个传奇。

假以时日,这七万之众必将是帝国史上的又一页辉煌。

他,有将腐朽化为神奇的能量,令人敬而畏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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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舞拖拽着巨剑、胯战犀走到了方阵三十步前。八尺长的重剑上已是凝聚成了令人不可直视的浑金耀光,那光芒已然凝实,生生将剑的锋锐延展出了一尺有余。

本就巨阔的剑,此刻愈发的可怕。

“那是····剑元?”尼古拉斯远远看着,心中已是海倾山翻、惊震如丧。

剑气凝实,自俱锋芒,谓之剑罡。

剑罡化真,拟化剑体,即为剑元。

剑芒是剑气一瞬之间的迸发而得以伤人坏物的锐气。剑罡则是剑气收凝转化之后短期延展而出、可以强化兵器本身的进阶状态。

而剑元却是心剑外放、化虚为实,炼罡成刃。以自身剑意将天地间的锐气化为所用,使之锋锐无当、源而不绝。堪称为剑心外用、剑气物用的终点,非达至人剑一心、天人合一的剑者不可修成。

帝京之中汇聚了四海八荒的顶流人物,其中剑道名家何止万千。而修成剑芒不过数百,这数百人当得世间二流好手;

练成剑罡者不过二三十人,这二三十人或是宫廷供奉、或是江湖名宿,已经可算是天下中真正的一流高手。、

而化得剑元,声闻之中仅有凌氏家主一人。不过那是十五年前的事。这十数年江湖浪淘,必有天纵人物。但,纵使如此,剑道臻于化境、天人合一者,在京之中这十多年来也只怕不过一掌之数。

那些人,无一不是修炼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剑中之妖,像这样年纪轻轻的却没有第二个人。

如此惊才绝艳,难怪军中宿将、又负天神下凡之名的武亲王以及其余人中之雄都忌惮不已。

就剑修一道,如今能稳压这个青年一头的,大概只有于江湖、于朝堂皆独孤绝顶的云帅一人吧?

传奇,不愧是传奇。

夜下血雨,已不足以黯淡这个拖拽巨剑而来的青年将军。

或者说,这天下还有什么能压制这个人的锋芒?

这个万名重甲合成的方阵能阻挡他的步伐么?

尼古拉斯等人心中已经是惧大于忧。

他,要出手了。

因为那把剑已经平平高举而起。

一尺余宽、近丈长的剑炫耀着慑人的剑之元息。

浑金的光,看起来并不锐烈,却又像六月午后的骄阳避无可避的炙烤到了他们的心目之上。

不可直视。是剑元之辉,也是剑主之辉。

青年将军的唇间似有一声悲悯的叹息。

他们看到了烈日耀斑一样绚烈盛放的浑金光芒由那把巨剑为引,绚烂于青年将军的周身。

那一瞬,他们有幸见证了所谓的------天人下凡。

巨剑纵劈而下,如同上苍之审判。

一瞬里,他们和那人之间所有的空、色、物竟都入了那剑之光华中。

无匹的锐烈从那浑金的光芒里迸放。苍凉的风、妖异的雨尽皆被一绞而灭。

剑芒刹那成了山洪般的巨流,倾泻如一支无敌的铁骑冲散了一切想要拦挡的坚阵!

三十步,是铁骑数踏。

但三十步,却不是这一剑之威。

狂风卷叶、大浪吞舟。力与势熔并成一道绝对的倾压之式。

重甲重阵而列的上万甲士在这一剑之威下,被轻易的冲荡两分,方阵在失守之下留下剑意所过的痕迹------那是一道一丈宽的空隙,从方阵前端到城门之下。

“霸道·千军,”尼古拉斯面色惨白,惊呼出这一剑的式名。他久随武亲王,也曾听过武亲王谈论龙舞。每当说起,武亲王无不赞叹难收,尤其是这武修一事。武亲王常言:龙舞身有剑诀两道对应剑式两招。一诀名《王道》,所对应的招式曰:纵横。纵技横力、阴阳辅合、刚柔交济,此式一出,大有王者之风。一诀名《霸道》,对应招式名:千军。千军万马、一剑所至,威猛无俦,可推第一。前者大巧至妙、后者至仆从简,皆不凡。眼下这一剑有万夫莫前之势,应该就是‘千军’无疑。

上万甲士虽然中伤者过数百,但并未折损人马。正要再结阵势,却发觉那个身影早已从中越过,在了身后的城门之下。

惊醒他们的-------是那一剑未绝的余势。暴烈的剑意重击在三尺厚的铁边木身铜面的城门上,如同雷暴轰击过后一般起轰隆连响。

接着,他们看到了城门在悲鸣般的剧颤。

一剑之威,斯至于此?

若是这个人有心重创他们,而不是先以剑风冲荡开他们的阵型,那一丈阔间的同袍们(自己)还有活下来的可能么?

“你等与我等皆是帝国忠仆。龙舞无意与诸位为难。接下来由龙某领三千义从入城。若是城中无事,玄武军等到龙某回来自会退归本寨。”城门下,青年将军说道。

尼古拉斯默然,思算心计,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

龙舞完全可以强行引麾下部众一举冲城,他们这两万人是绝对挡不了多久的。

现在,他只要求带三千义从入城,将余下大军留在城前待命,于公与私,他们都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