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4,河畔
作者:夜渡灯      更新:2019-09-16 05:29      字数:3447

千叶小丫头眼珠子骨碌一转,顿时又有了鬼主意。

“哎,胖子,有没有人同你说过,你这体态丰满,笑如弥勒,定是命中注定的大富大贵之人?”

裴才被她夸的面上一喜,却又故作镇定的回道:“那是自然,小爷我生来就该是富贵如意大吉大利!”

“可大少爷您难道不觉着,您这本该‘大吉大利’之人,近日却过的有点儿不大平顺么?”千叶强忍着笑意,继续忽悠道。

裴才被她这莫名其妙的话儿给说的神情微滞。

不由细细想来。

自打这次回来之后,好像就…就没遇着过一件好事儿?!

送给陆妹妹的果子,臭了。

在茶馆跟小白脸比划拳脚,当着那么多父老乡亲的面儿,丢人丢场子丢大发了。

回到家里头,因着这事儿,还被亲爹好生一通训斥。

今儿好不容易才从家里头溜出来,淋成了个落汤鸡不说,不仅怼不过这小白脸,现在还要被个小丫头指手画脚的叨叨叨……

千叶看他那神情恍惚的样儿,便知这胖子准是开始自我怀疑了,不动声色地往楚应黎那边递了个眼神儿。

楚应黎会意,搁下手中茶杯,开口笑道:“看来裴老兄近日的确是诸事不顺的紧了。下略懂问卜测算之事,不如替你算上一算?”

“你个小白脸还有这等本事?”

裴才可不信他的话儿。转念一想,立马又改了主意:“行啊!你若真有那本事,倒是替小爷我先算算!”

不准不给钱,准了也不会给!

“准与不准,你瞧着不就是了?”楚应黎有心激他。

裴才嗤之以鼻:“小爷我等着!”

楚应黎便眯起眼来,装模作样的一番盘念,“我算啊,我算来裴老兄你今儿气运涣散,印堂发黑,不出半日,定有血光之灾。”

裴才:……!

雷鸣声声,雨水哗哗。

裴才面色僵硬,缩在袖口里的手,早已是微微颤抖。

扯着一张哭丧脸,偏生还得梗着脖子甩狠话:“小爷我混在道上这么多年,最不信的,就是那一个‘命’字!”

楚应黎唇角含笑,一本正经:“不信?你可以等着试试。”

陆云儿坐在一旁,眼睁睁的就看着裴小少爷,被这心术不正的‘师徒’俩给忽悠的团团儿转……

裴才笑的勉强:“不同你们说了。小爷我突然想起来,今儿下午还有事儿等着小爷我去安排。”

这便是要面上求个妥帖的‘告辞’了。

楚应黎抬手点了点稍门方向,乐呵呵道:“大门在那边,自便。”

裴才当即跨开步子,顶着一身湿漉漉的,掉头就跑。

“师傅,不如我去…”

待他逃出院门,千叶眨巴眨巴眼,同楚应黎请示了。

楚应黎微微颔首,算是默许。

千叶动了动手脚腕子,笑嘻嘻地扶拳,俏皮道:“那小女子就先去咯。”

又从堂屋门墙边儿拾了那柄大花伞撑开来,足下几个轻点,彻底消失在了雨帘中。

大雨倾盆,势如神怒。

屋檐之下,陆云儿笑的肚子都疼了。

楚应黎只手拎起小壶,又添一杯热茶,摇头轻笑:“这小子,还当真好忽悠。”

“别以为我没瞧见,你昨天晚上还吩咐你那俩徒弟打探人裴家的老底儿呢。”

陆云儿当面拆他的话儿:“还说的什么来着,要查人家祖宗十八代?”

楚应黎面上一窘。

顿了半晌,索性厚着脸皮瞎扯:“这不也是为了摸清底细,万一那厮是个什么贼子惯犯…”

陆云儿搁下茶杯,神色淡淡:“你这神棍,成天闲着没事儿做,也甭净整些个挤兑人的损招儿。”

眼见楚应黎似是有些心不在焉,又开口解释道:“我同这裴小少爷,也算是从儿时相识到的。”

“他那人吧,平日里看着神经兮兮,跟脑子里头缺根筋儿似的,可论起性子来,却算也是个实打实的好人。”

檐外大雨噼里啪啦。

楚应黎只觉着满心尖儿上的酸溜溜。

陆云儿忆起往事,倒似是打开了话匣子:“小的时候,就见他能傻到被那些个比他还小上一轮的奶娃娃欺负。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人面上虽说看着贼精了不少,却还是那般容易被忽悠的……”

楚应黎神色不佳。

陆云儿自顾自的絮叨了半晌,这才注意到了,某人貌似是在神游太虚,压根儿就…没听她说?

“神棍你怎么了?”

陆云儿抬手,往他眼前晃了晃。

楚应黎回神来,摇头道:“没什么。”

——忽而就觉得,只教千叶去揍上他一顿。实在是,太便宜这小子了!

……

流水桃花暮春季,正是摸虾逮鱼时。

次日早间,天色依旧阴沉。

和风微起,雨丝轻扬,新燕衔泥高低飞徊。

陆云儿嘴馋,自然不会放过这等开鲜儿的好时候。便就提了木桶,直往城外郊野行去。

楚应黎自打‘贡献’出了千峰千叶两名‘徒弟’给陆家老娘使唤后,整个人无所事事,便彻底赖上陆云儿。

陆云儿手提木桶,楚应黎跟在侧旁,与她撑着竹伞。

男俊女俏,一路行来,引得道旁路人皆侧目。

出得县城门,行人渐稀。

楚应黎逮着空儿,暗自揣摩了些许用词,又拐弯抹角的寻思着,将话茬儿往那‘上辈子’的事儿上扯。

上辈子什么的,太过玄奇。

陆云儿自然是不会信的。

没等到楚应黎说出两句来,就出言打断,同他乐呵呵地笑道:“你这神棍,怎么总惦记着忽悠人呢。”

楚应黎简直憋屈到眼睛都红了。

城东,陆家肉铺的摊子前。

这江平地界儿十里八乡那位‘赫赫有名’的媒人江婆子,身着一身艳丽的花花绿绿,手捏一方绣花帕子,脸上笑成了朵老菊|花。

“店家姑娘啊,来六两五花肉泥,外带一根猪大骨。噢,那大骨要从当中破开来的。”

老媒人江婆子笑道。

千叶小丫头手提大刀,面无表情。

江媒婆瞅着眼前这水灵灵的小姑娘,那是越瞧越觉着好看,越看越觉着上眼。习惯性的开口打探了:“呀,小姑娘生的这般标致,今年芳龄几何?可有婚配?”

千叶一言不发,扬手来,对准那根极粗的猪骨头,一刀剁下。

骨头应声而裂,骨髓沫儿四下飞溅。

千峰站在她背后,浑身上下都跟着抖了一抖。

城郊河畔。

细雨生烟,荡起泥香扑鼻。群山隐隐,宛如仙境。

陆云儿寻好地儿,搁下木桶,挽起裤脚袖口,攀着堤岸石块,小心翼翼的下水去捉鱼虾。

这厢刚躬下身,就听得立在岸边的楚应忽而又开口问了。

“云儿可知,我是何人?”

这人看着正常,实则隔三差五时辰不定的疯疯癫癫……

陆云儿头也不回,随口应了句:“我哪儿知道。你不自称是从京都来的神算大师么。”

“我是明王世子,楚应黎。”楚应黎紧接着道。

连日以来的实际证明,这‘算命’的说辞儿着实太过虚妄。左右她是不信,倒还不如直接摊出身份明说了。

陆云儿翻开水底细沙的手微微怔住。脸上却忽而笑开:“哦,就是那个‘乱臣贼子人人喊打’的明王呐。”

“我晓得啊。”

陆云儿笑道:“明王府上惯爱同当今圣上作对,不臣之心,路人皆知。”

楚应黎:……

这话说的,要他怎么接啊喂?!

“应黎曾于梦中遇见过云儿,你我相识相知,山水同游,闯荡江湖……”

楚应黎噎了老半晌,这才找回了话茬儿。道是:“可惜最后,却双双因故命丧奸人之手,荒野埋骨,不得善终。”

绿蓑青箬,斜风细雨。

河中有一老者,悠悠泛舟垂钓。

陆云儿面色不善。

“所以你这堂堂世子爷,便就千里迢迢不辞劳苦,一路风尘的从京城赶来,就为了扮成个江湖神棍,特地来‘提点’我?”

楚应黎沉默着点头。

这是事实。

“就因为那一个梦?”陆云儿轻笑,紧追着反问。

楚应黎再点头。

若那前世之事,当真如同飘渺云烟般不可再寻,便也算作是,梦一场罢……

陆云儿手上摸索到虾窝,便伸长了胳膊去掏。嘴上却道是:“这大清早的,可莫要再胡说了。”

楚应黎还真是有口难言。

“可上辈…在我梦中,确实是如此……”

风轻扬,荡起河水阵阵波澜。

陆云儿手上忽而一痛。反射性的缩回手来,再看时,中指已经出了血。

运气不好,竟掏到了螃蟹窝……

置气似的甩了甩手。陆云儿扯开嘴角,继续与他笑了:“我说你这人,怎么净爱往牛角尖儿里头钻。那梦里的事儿,怎么能拿来作真呢?”

楚应黎在岸上看的真切。

不禁心头一急。

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体面,直直淌水下河,往陆云儿那边凑去。

陆云儿微怔间,才发觉柔荑早已被那人捉在了掌心。

雨丝飘飘洒洒。

河上垂钓的老者,不知何时已悄悄探头望了过来。

“怎么就能摸到螃蟹钳子呢。”楚应黎叹道,满脸的懊恼无奈。又抬手从衣袖上扯出道布条儿,来给她包扎。

陆云儿被他这连番的动作给吓的心头一惊,下意识的甩开手来。

淌着河水连连退开数步。

等到稳住脚跟子后才察觉到,自己早已是手脚冰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