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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傍晚,大雨方歇。
雨水荡涤之下,空中隐隐弥散些许新翻尘泥的气息,天边散落着不少瑰红夹杂暗色的云彩。
陆云儿同楚应黎漫步街市。
眼见周边店铺小摊上,皆是扎上菖蒲、艾叶,这才恍然,原来明日已是端阳节时。
便转头去看并肩行着的楚应黎,“明儿正好赶上过节,不如后日清早再行赶路罢?”
“啊,也好,就听你的。”
在旁的楚应黎却有些心不在焉,老半天才反应过来。
“咱既然已经决定了,不会去重踏那‘前尘旧路’。自然是不会再搭理那太子殿下撒下的钩儿。”
陆云儿想了想道,“你也莫多忧虑了。想来我爹娘他们都是稳重之人,既然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定也是有法子能自我保全。”
顿了一顿,“再者说来,我爹娘他们现下在不在那长阾还是另一说。可咱既然知那太子不安好心,又何必赶着凑着去同他一道儿呢!”
楚应黎却摇头笑道,“并非是那长阾的事儿…”
正说话间,眼角不经意的瞥过道旁树梢。
话锋蓦地一转,“云儿可先在旁等我片刻?”待看得陆云儿眼中不解,又扯着嘴角故作犯愁似的轻笑道:“总是有那么些个闲不住的…”
陆云儿虽说心中略微梗涩。
倒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点点头,往旁避开数十几步。正见那前方道旁过得巷子口处,恰有一溜儿摆着各色小巧饰物的小摊。
便再往前走过一截。
心想闲看几样,打发时间也好。
不料才刚走近巷子口,便被斜刺里突然蹿出的一位妇人给擦肩撞上。
那妇人看着面相憨厚,当即便颇为明理地连连道歉了。
陆云儿笑着道是“无碍”。
这厢才转身来,就被脖子旁陡然多横出的一柄钢刀给吓了个哆嗦。
僵住脖颈儿,顺着这明晃晃的刀身往过看去。见这大刀的主人——身形高大威猛,配上那副鹰钩鼻子吊睛眼……
这人,可不就是那太子楚承景身旁的,近侍齐阳!
“陆姑娘是吧,且借一步说话!”
齐阳面无表情的道。
那边的楚应黎早已与人追远了去。
陆云儿眼角瞥过四周,见周边零散几位旁人皆是匆忙埋下头去,或假意忙活手中活计,或是加快步伐急急走过……
不禁一声暗叹。
随即挤出一副笑脸来。“齐大侠有话好好说哎!就是能不能…先将这东西,给放下了?”倒是顺手先将那脖颈子上架着的刀刃,捏起挪远了些。
齐阳却不吃她这一套,只厉声斥道:“废话少说!”手上刀锋动了动,硬逼着她往巷子头去。
陆云儿进退不得。
脚下虽说是随着他的吩咐动了,肚子里头却忍不住地泛起了嘀咕。——这太子殿下,面上看着虽说仁善……
可昨日才支开左右,暗中与她商谈不成;今儿怎就这般隔应人的,直接派出手下…‘威逼’来了?
街边巷内,墙角落旁。
齐阳一个反手,倒是先将陆云儿逼进了角落,“听陆姑娘方才同那逆贼所言,定是不会同意我家主子的提议了?”
“一口一个逆贼叛党的…”
陆云儿不禁也是有些恼了。“你家主子爷,身为堂堂国之储君,都不曾敢这般脱口盖棺定论的。明王世子究竟判不叛乱,也是你个区区侍卫胆敢矢口妄言的?!”
“我原以为陆姑娘虽出身市井,胸中却仍存正义之心,尚且算是明白人。现在看来,你与那叛逆,分明也是一丘之貉…”
齐阳的面目登时扭曲起来,咬牙道:“陆姑娘这是勾搭起了明王世子的心思,难不成就忘了养育你十几年来的爹娘之恩?”
陆云儿当即变了脸色,“你这话什么意思?”
“是啊,陆姑娘现下虽说不知你双亲下落,却也是能料定他们尚且是能自保…”
齐阳桀桀笑道。“陆姑娘可曾想过,我们家主子爷若非没有十足把握,怎会特地来寻你‘交易’?”
陆云儿忽而沉默了。
——是啊,若然这楚承景是那力图稳妥之人,势必要将手上‘筹码’探的清楚、收的牢固……可照这般说来,他们已经…查明了她爹娘的具体下落!
见她眼中闪过一丝滞愣。
齐阳倒也松开了在她颈上架着的钢刀。
刀势一转,收回鞘中。继而哈哈大笑道:“我齐阳可不同于我们家那个方方面面顾及、事事心软仁义的小主子。杀人灭口,我、说到做到!”
“你,当真卑鄙!”
陆云儿着实是气到腿上打颤,“还真白瞎了我,先前还当你是敢做敢当之人!”
齐阳摇头轻嗤道:“我若身在江湖,自是敢做敢当。可现如当下,齐阳只是殿下身旁近侍,自然只有‘敢做敢为’之势。”
蓦地背过身去,缓缓道:“我家主子不时便要启程去往长阾地方,是否想要在下同你爹娘‘遇上’…”
“陆姑娘,建议你…好生想想清楚罢!”
说罢正想离开,便见一柄生骨折扇自半空之中,打着旋儿的正面袭来。
齐阳提刀挑开,也不恋战,一头扎进身后小巷,几个起落间,彻底消失不见。
……
楚应黎闻声寻来时。
便见陆云儿蹲在墙角边,面目呆滞,双眼无神,上下联系方才出现在此的齐阳,不禁心中暗骂一声‘卑鄙’。
快步上前来,“云儿,可有大碍?”
陆云儿强制自己冷静过后,等再站起身时,已是恢复成了往常的心绪。同楚应黎苦笑道:“我这回,怕还真得去那长阾走上一遭了。”
楚应黎面上欲言又止。
停顿过稍许,蓦地又抬手覆上了她的头顶,勾唇笑道:
“楚应黎会一直陪在云儿身边,誓死不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