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大雨过后,近来天气明显转凉。
陆云儿待在这后厨处做工,
虽不大能接触到这山顶上具体是有哪些‘能人大才’们在谋划着何种阴谋,许多人传人传出来的小道消息倒是听得来不少。就譬如说这绝秀山上问天电堂的前身,曾经也不过是群混在道上弄虚作假欺诈钱财的‘荤和尚’。
再到后来,大家伙儿都住在一起,有所谓是同行多半是冤家,自然也就渐渐谁都不大服气起来谁了。隔天一小打,三天必大打,隔三差五就得与人拍桌子拆板凳的日子…简直就是这山上领头众人们至死都铭刻于心的黑历史。直到某天,有位新上山来的年轻瞎眼后生站了出来。
这年轻后生厉害啊,虽说单挑被人划破正脸还敲断了条腿的代价,却是使得这绝秀山上再无人等不敢不服……
当时江湖上传到沸沸扬扬:
先皇病逝,实乃问天阁幕后操使为之。
问天阁势大,决计大过朝廷…
但凡江湖能人,但凡投靠问天阁门下,若等日后大业建成,势必皆会分得一杯羹薪……
于是乎,在这后生做主下。整个绝秀上数有千名的真假和尚道长猢狲们,大家结成团伙的一起投靠进入问天阁。
至此,问天阁电堂的人阁正式挂牌……
陆云儿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还忙里偷闲的捏了盆枣子泥馅儿的油角酥,等趁着午后众人歇息时候入锅炸过。这厢正将锅里刚炸出的油角酥打捞过油,耳畔忽而传来声轻笑,“姑娘这角酥还是炸的这般诱人,管教小生垂涎不已呢。”
闻声回头一看,正见那边门框子处背光倚着位殷长好看的身影儿,
谁知这不瞧还不要紧,一瞧差点没给她当场吓到手头一抖,就连那方才刚捞出锅的漏勺都差点给掉回去大油锅里。
“你你、你怎么也来这山上?”陆云儿说话的声音都透着心虚。
“这贼山匪窝有牌有匾的,云儿都能上得,怎么我就上不得了?”换过身布衣打扮的楚应黎酸溜溜地埋怨她道:“一别之后,这才几天功夫,便要将我给忘到脑后了?”
“怎会怎会呢?”陆云儿忙讪讪道。
眼看那人满脸‘我不高兴’的表情,得要赶紧好生哄着,“这不,我也是怕再麻烦到你…”忽而想起什么似的,话锋猛转,“不不、这不,正盼着你呢,你便来了…”面上倒是笑的格外好看。
肉眼可见,楚应黎的脸黑了。
莫名长叹了声,心知这‘改造媳妇’的事儿怕也是急不得的。
楚应黎站直了身子,又清了清嗓子。这才讲起正事:“对了云儿,你在这绝秀山上,可有听说过有位姓苏的…叫什么来着,红糖还是白果的?就是先前云儿也曾在路上见到过的,乘着那一辆香车…”
陆云儿:……
合着不是来找我的??
便有心要同他拈酸上一回了,“小女子不知,世子爷您这般急急慌慌的上赶着追来这土匪山上,原来是‘公务’在身的啊?”
这‘公务’二字咬得极重,打定主意是不要教他糊弄过去了!
“确实是‘公务’,但却并非是你想的那般…”楚应黎当即可就笑了,“我手下混在这山上的暗探前些日子刚打探到的,不是别人,云儿,伯父伯母他们,十有八九不在旁的地方,正是在这绝秀山上的啊!”
“当真?”
陆云儿手头掌握着的大捞勺,就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这回彻底掉进那热油翻滚着的大油锅里去。
若非是有楚应黎手快拉上她一把,
那锅内溅起大片的油花点子,险险没给溅到手上身上。
“你是说,我爹娘他们,真就在这绝秀山上?没有作假的?”仍不大确信的,眼中含着泪水,陆云儿忍不住的再三同他确认问过。“不是在哄我开心的?当真的那种??”
“当真,当真,自然是当真的。”
楚应黎笑道。“至于说那苏家的大小姐…唔,你不在时,又是那倒霉催的该死太子,自己指腹为婚未婚妻的事儿,竟还有托人传书给推到我这边,要我代救的法子…”
“未婚妻??”
陆云儿可诧异了,“那苏小姐是太子殿下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我怎从未听你提起过?”
“咱们自己的事情尚且不甚明朗的,提起他们作甚?”便见楚应黎一如这般的假意嗔她道:“抛开他们不提,我此番上山来的任务,便是找到伯父伯母,自然,还有云儿…至于说这家国天下除暴安良的伟大功绩,咱们且先收手作罢,上头自有太子在顶着。”
换言之,旁人都是次要的!!
陆云儿心头蓦地一暖……
又听楚应黎有板有眼的讲起:“等到救出伯父伯母,咱们便就回去,回家去。就在那江平县里,一如先前那般的…”说起这话的时候,他的心中其实也是有些摸不到底的,只生怕…
然则令他格外惊喜的是,
这次,甚至都没等到他将话说完…而是话茬在半道上便就被人给堵住了。
怀中忽而多了位香香软软的……
“应黎,谢谢你。”
他察觉怀中那位自己心心念叨两世的姑娘,她浑身战栗着,似乎有些激动,又似乎是格外的期许。她微微埋下着脑袋,似乎有些羞赧,却依旧清楚可以听到她那堪比蚊子哼哼似的一声轻应:“嗯。”
“呃、咳咳—!”
背后灶房外的院子里,忽而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
仿佛有意要打断他们二位似的,裴才少爷也在这时蹦跶了出来:“小白脸、啊不是,楚大兄弟,世子爷~,您这今儿怎么有兴致,来咱们这山旮旯角落里头了?”
出口便是一连串儿的刺儿。——少爷老早就瞧这小白脸不顺眼了!!
楚应黎却没得多少时间再跟他在此瞎扯,只来得及匆匆再交代一句:“我此番得空才过来的,也无需太久时日,云儿便且在这后厨暂留几日,等我查明那山后的暗堂…”
没等到他话音落定,远处远远传来一声高叫:
“法师大人,原来你在此!”
那五大三粗的胡茬汉子肩头还扛着柄大刀。边往这边大跨步的走来,还边在咕哝着:“这般清爽的好天气儿,怎么好端端的还跑来后厨这肮脏地儿?可让老子好生一番找…”
“王五兄?”
背对那人的地方,陆云儿明显瞧见某人脸上的眉头都皱了皱。
待转身回去时,竟还能瞬间转换成为颇具风轻云淡的轻笑,“闲来无事,想着中午时才用过的油角酥不错,便来这后厨看看。”楚应黎随口应道。“这不,刚好碰到姑娘在炸着呢!”
那胡茬汉子便咧开大嘴,哈哈大笑道:“不过就是几口吃食,支会底下弟兄一声成了。还值得法师大人你亲自过来走这一趟?”再瞧向这边屋内的陆云儿时,立马便换了张脸色,“这胖子、还有那小丫头你愣着干嘛?就你那、那油角酥,还不快给大人装着走?!”
陆云儿:……
真美得他了!!
却也相当默契的依旧扮作是那在这后厨谋事的小厨娘似的,满面讷讷地应过声‘是’。便往边立架上去取了食盒,就着新近炸出来的热乎油角满当当的给他装了个大盘子。
连盘带东西的放进那食盒中,
正要合上盒盖。
“这一盘可不够,一盘怎么能够呢?”那大老粗的胡茬汉子可就瞧不过眼了。当下呵斥出声:“哎,你这丫头怎么搞的?难得咱们法师大人主动开口说想要些吃食,你这、小气巴拉的,当咱们法师大人是要饭的打发呢?!”
“……”
陆云儿脸上挂着的假笑维持不住了。
偏生那姓楚的他竟还能顺杆子往上爬道:“我看姑娘你都炸这么多了,左右也吃不完,不如…”全给我装上带走得了!
那胡茬汉子却是个慷他人之慨的厚颜货色,顺口便是附和:“就是就是,不就吃你点儿油角么,这丫头你再炸不就是?干嘛还板着张脸,谁还欠你钱了?!”
陆云儿彻底无语了——
得得得、都给你,都给你装上,看吃不撑你!!
索性将那晒油竹篾上凉着的甜油酥角全都给他打捞起来,满满当当的装出来了好几大盘子。再给他都塞进食盒里,悄摸声的翻他个白眼:“法师大爷您请,法师大爷慢吃,法师大爷您慢走~!”这才鼓着腮帮子,不情不愿地将那食盒递了过去。
楚应黎便就笑的欢实了。“如此,甚好,甚好~~!”
待他提着食盒,
后头跟上那位舔狗似的大胡茬,心情‘甚好甚好’的走远了去。
裴才少爷这边缓过神儿来,“对了陆大姑娘,这、这姓楚的怎么也跟来了??”耷拉着脸,像是受极了委屈,“你那、那啥前些日子,不刚刚才说过的,是要跟小爷我一起走…”小声逼逼。
“啥?”
陆云儿确实没大听清楚他具体说的什么。还有些诧异,“对了裴大哥,方才那胡茬大汉叫应黎的什么?法师大人??”
这人,真还、相当有本事啊?
——才几天功夫不见,非但‘重操旧业’忽悠起来人。甚至瞧那架势,约莫在这土匪山上还是混到‘相当不错’的级别??!
“应黎?”
裴才瞪圆着眼珠子,真觉着自己也快要炸了——
前一句才听得他眼看着盼了好多年才盼到的一声‘裴大哥’,
可谁知这后一句,
应黎?
是个什么鬼?!
这、这才几天的功夫啊,先前怎么不见她叫人叫的这么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