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里,白日我随姐姐以及**到处走走这边的亲戚,给什么姨妈姑丈之类我也分不清的亲戚拜个晚年,嘴里说上几声“恭贺发财”之类好听的话,在**赠送些礼物的同时我与姐姐也能收到一些数额不大的红包;晚上则到秋师傅家与他同睡在那张古怪的圆形床上,重复着似梦非梦,既相同又不同,且古怪无比的经历。每晚秋师傅都会在圆床周围摆放好一只只瓷瓢,在里面摆上灯芯后用火柴点燃,接着漆黑房里就会摇曳着数十簇微弱的火焰,盘绕在我身子周围,让我在担心这些火苗会不会在下一刻就熄灭的同时又感觉屋里的气氛实在诡异无比。
秋师傅对于我的困惑从不理会更不解释,问烦了他也只道一句是我做梦,但是人怎么可能每天晚上都做同样的梦,而且梦境里的场景如出一辙,我还能对其中每个细节都记忆得那么清楚?一切的经历都是那么真实,真实得有些过份,但是世界上又哪会有什么山中充斥满各色的光线,并且还悬挂着彩虹呢?
权且当一切是梦吧!每晚我躺在梦境中道观冰冷的地上时,都会有什么东西从我体内一点点溢流而出,但是我始终看不到它们是什么。每当我努力想抬起头辨认神龛后的塑像到底是什么神仙或者菩萨时,却总感觉眼前有一层迷雾在笼罩,令我无论如何也看得不大清楚,只是觉得这个菩萨或者神仙模糊的面貌有些熟悉,应该是在哪里见过。
一次次白日里我都会在脑海中搜寻着记忆,回想着平生所见过的菩萨神像,那些土地庙里的,菩萨庙里的,花山上的千千百百座雕像,父亲还说过在我小时候曾带我上过市里的南山寺,那里也有许多菩萨神仙雕像,还有来姥爷这边在县城上也看到过一些庙里菩萨,我心头隐约感觉应是这几个地方其中一处见过,但却又无论如何无法记起具体是在哪里见过。
苦思无果后我只能讲此事告知给**,她表情淡淡并没有太大的惊讶,在她心目中秋师傅就是神仙般的人物,有何莫测的能力她也不会觉得奇怪。不过当我提及秋师傅摆在床边摆放一只只瓷瓢时,**说好象跟她往日里点灶灯的行为有些相似。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可能是自大伯逝世我连续发高烧的时候吧,**回了躺姥爷这边后就开始信奉桃树娘娘以及点灶灯,还有经常背着我往我床头被褥以及枕头桃子里塞一些符和桃枝之类的东西。每次我发现这些东西后总是会冲她大发雷霆,**则一边手忙脚乱地将我扔在地上的桃枝符纸收拾好,一边冲我讪讪的笑着时。
她总说,全是为我好,而且做这些事情不能让我知晓,一旦知晓,就不灵验了。
**点灶灯和别人不一样,有的人是大年三十点,而她是每个月十五那三天,早早的就让我们一家洗了手脚入睡,而她则在厨房里不知道偷偷忙活着什么。有次晚上我被尿憋醒起夜,好奇之下钻到厨房看到锅里用碗架了个瓢,其内飘荡着一盏孤零零的灯火……
曾经我在冲**发火的时候会让她讲究科学,不要迷信愚昧,凡事要根据科学依据为基础说话,而如今的我,却不知道该依据什么了。
当问及秋师傅迷信与科学到底该信奉时,他淡淡地笑着,告诉我其实这一切并不冲突,只是有些自远古流传下来的东西经过世代演变早已面目全非,或者为后人所屏弃。现代的人信奉科学追求真理,一切都是以科学手段为根本为依据去判断事物的存在以及真假与否,是否合理也仅仅只是建立在科学基础之上,所以才有如今繁荣昌盛的经济,与日俱进的时代。
不过他向我提出一个有意思的观点,他问,在那过去,在那很久以前的古代,尚且没有科学说法的时候,古人依然也能存活得很好并且繁衍生息,甚至那些在如今人眼里尽皆愚昧和迷信的古人,创造出极多在后世人看来完全不可能的奇迹般壮举,那时候的古人又是以什么为根据呢?
是阿,那时候的人们又是以什么为根据呢?那时候的古人又笃信什么呢?
有些事情想不明白只有抛在脑后,随**东奔西跑。这几日里已经拜访了不少亲戚,俱是些没有半点印象的面目,倒是把我两只脚都跑起了水泡。**与这些亲戚亲切不时寒暄着,只是彼此间沧桑的言语里早已多了几分客气与距离,哪怕是亲切的问候好象都显得有些多余,有了不冷不热的距离。
所以说,岁月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包括儿时情同手足,一奶同胞的兄弟姐妹。在走完亲戚回舅舅家的路上,**走在前面而我和姐姐落在后面喘口气的时候,姐姐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脸色认真地对我说。当然,其目的不外乎嘱咐我哪怕日后长大了我们姐弟也得常亲近不要有任何疏远,最好我能赚大钱成为富翁她也能沾沾我的光之类的话……
而我想的则是,走亲戚,果然是用脚走的,若是亲戚多的人家,就过年拜年走上一回,即便不累死也要脱层皮吧……
我思索着这些问题的同时,踏上去大姨家的路上。**告诉我,大姨并不是她的亲生姐姐,也不是**姥爷的亲生女儿,而是邻村另外一家人生下却嫌弃是女儿,准备丢到池塘溺死,而被姥爷拦下抱了回来。当时**与姥爷结婚了好几年却没有孩子,结果抱回大姨养了一些年后,**先后生下几个女儿和儿子,对大姨自然也不再疼爱,甚至经济状况都有些捉襟见肘实在养不起这么多孩子,大姨年轻极小就跟着姥爷开始做工了。在大姨成年嫁人后将**姥爷当成亲生父母般孝顺。但大姨一生命运多舛,中年丈夫就失去了劳作能力,唯一养了个儿子在结婚后几年与儿媳双双病死,如今大姨无子女可倚靠,膝下只有个年纪和我般大的孙子……
**告诉我这些的时候脸色十分凄惶,她说大姨虽然不是她亲生姐姐但是绝对比其它几个亲生要对她好得多,是除姥爷之外唯一真心疼爱她的亲戚,而且一辈子都是个和善人,却不想命运如此凄凉。
大姨住在靠近县城附近的一座村子里,无论是道路还是房屋建筑都多了几分现代化气息。来到大姨家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层灰色的土砖屋,屋前地平上堆了些草垛,有个头发灰白,脸带皱纹的老妇人坐在屋前椅子上晒着太阳。
直到**上前与他热情地打着招呼后,我才知道这就是大姨,只是我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据**所言大姨顶多五十来岁,怎么就苍老成这种境地?像是七十多岁的老婆婆,佝偻着腰,瘦弱得吓人的身子如同风箱般咳嗽着,喘息着。
我们的到来令大姨十分地高兴,连脸上的皮肤都褶皱到了一起,还不时伸出粗糙干裂的手抚摩我和姐姐的脑袋,对我们极是亲昵。我听着大人们的谈话坐在一旁只感觉极是无聊,插也插不上嘴,姐姐倒是乖巧地聆听着,时不时与**他们说些什么。
我坐在板凳上打量着屋内,眼中除了空旷就是破旧,老式的桌椅与腐烂开来的木头门,摇摇欲坠且潮湿无比的土砖墙壁,透过未关的房门还能看到其内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早已打满补丁,泛黄甚至发黑的蚊帐……
用家徒四壁都无法形容大姨家的贫穷,我能想象这个老妇人过着何等艰难的日子,心中压抑难受得厉害。
父亲常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就是形容大姨的吧。来的路上**告诉我,除了过年会有几个姨的子女来大姨家拜个年,哪怕是有的姨过得极好不差钱,顶多也只会提两包糖说几句客气话,平常是不会有人来大姨这边走动的,完全忘记当年是大姨将他们一个个带到大。而大姨夫没有劳动能力,又爱喝酒,大姨除了每年种点庄稼卖钱之外手头上根本没有余钱,在**过世的时候甚至都拿不出几百块钱给舅舅家随礼……
望着**与大姨脸上发自内心的微笑,我忽然意识到,原来能与穷亲戚走动的,还是穷亲戚。
快到中午的时候,屋里进来个很我般大的孩子,长得细鼻子细眼睛有些丑陋,望着我们这么多人笑了笑,露出一口歪歪斜斜,还缺了几颗的牙。
**告诉我,这是大姨的孙儿,单名一个健字,但是比我大,按理应该喊我小表叔。
遇到和我同龄大的孩子我自是十分高兴,大姨也让健带我出去玩,他话不多,交流起来略微有些困难,但不知为何这小子一路上都朝我怀里瞟来瞟去接着飞速的移开视线,直到我们走到离他们村稻场不远处时我才意识到他是在看姥爷我买的玩具枪,眼神中充满艳羡。
我们来到稻场一堆草垛后头,我正思忖着是不是把玩具枪借他玩一小会儿时,这小子双眼朝四周一瞟发现无人,冲上来将我按在地上就抢我手上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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