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有请第二位证人上前。”法官缓缓地道。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由修女带领着从帘幕后走了出来,他的眼睛通红,身上弥漫着一股酸败葡萄酒的味道,皮甲几乎遮不住他肥大的肚腩,他慢悠悠走到安泽尔旁边,用手挠着油腻的头发,不时瞪大眼睛看着台上的人们打两个嗝。
“这个酒鬼是谁?”尼禄王子不满地问道。
“我们的另一个证人,快把你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法官迫不及待地说道。
“遵命......我的大人。”醉汉打了个哈欠,很明显他还没有从宿醉之中清醒过来。
“那一天晚上,我刚才酒馆里出来......天杀的一个女酒保用她的眼神勾引我,让我身上的钱都拿来买酒了.........要是下一次再让我看见她非......”醉汉恶狠狠地说道。
“说重点!”法官威压地说道
“是.......那一天晚上,我走在街道上准备回家,不知为何大街上连个女人的影子都看不见,当我进过万神大圣堂的时候,我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刀剑相击的声音,似乎还听到的呼啸的风声,我走过去想推开大门看一眼的时候,发现圣堂的铁把手上沾满冰霜,不时还有寒气从里面袭来,随后我听见了圣窗破裂的声音,玻璃片差点扎中我的眼睛了.......”醉汉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是说,你听到当晚听到里面传来了风声以及有寒气从里面传来?”法官问道
“是,当我抬起头时,看见一个身穿白色皮甲的女人带着一个人从圣堂飞离,当我推开大门的时候,看见圣堂内一片狼藉,原本摆放神像的位置用鲜血写着一句话——安泽尔,我即神明,然后我听见士兵前来的声音,随后就匆匆离开了。”
男人每说一个词,安泽尔脸上的愤怒就多增加一分,他咬紧牙关看着眼前的醉汉,他感觉怒火几乎从眼中迸射而出。
“你看见的那个人是否就是眼前的犯人?”国王问道。
醉汉眯着眼睛看了安泽尔一眼说“报告大人,不是。”
“你这个骗子,你明明就看见了。”安泽尔咆哮着想撕碎眼前的醉汉,几乎忘记了自己还绑在铜柱上,粗大的铁链瞬间束缚住了安泽尔的动作,他脖子上青筋暴起,愤怒地看着那个醉汉,当时晓带着他离开的时候,他也看见了这个男人,像一只老鼠一样躲在圣堂的屋檐下瑟瑟发抖。
“我劝你不要试图挣脱束缚,这些铁链可是连巨龙都能锁住!”光头男人略带嘲讽地说道。
“启禀大人,我说的都是实话........”醉汉有些害怕地看着突然暴起的安泽尔。
“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实话,你说你当晚喝醉了,谁知道你到时看到的是不是幻觉。”金发女人冷冷地说道。
“我看见了那个女人的脸了,她的眼睛是紫色的,还有着一头漂亮的银发,君庭里这样的女人可不多。”醉汉说道。
圣堂上气氛突然冷静了下来,假如醉汉说的是实话,这一切就无可避免地指向了一个人。
“带她进来。”国王不满地说道,王子看出了父亲眼中的焦虑。
厚重的大门被士兵缓缓推开,她的到来如同闷热圣堂中的一股寒潮,所有人都仿佛都停住了呼吸,任凭银发在风中缓缓起落。
安泽尔呆呆地看着她,晓穿着淡蓝色的宫装长裙,银色的长发盘起在头顶上,天鹅般的脖子上带着一串价值连城的珍珠项链,细跟高跟鞋敲打在破碎的大理石地板上,银色的腰带束紧了她纤细的腰肢,她身后那条流动的冰川更是凸显她真正的身份,她拎着裙摆走到了国王面前行了一个宫廷礼,众裙她今天如同一名真正的公主一样,高傲得让人不敢直视。
但晓的眼睛根本就没有在看他们,紫晶石般的眼眸一直看着安泽尔,漫长的沉默之后,晓突然笑了,笑得很害怕,安泽尔从她的眼中感觉到了她的疲惫与哀伤。
国王微微点头示意,重臣们都点头向这位尊贵的北境公主致以敬意,卫士半跪下去将右手置于胸前,这是觐见公主殿下时必要的礼仪?,安泽尔的唇边流露出一丝微笑,他很高兴看见晓依旧安然无恙,但笑着笑着,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滑落,滴在了破碎的大理石地板上,流入了微红的缝隙之中。
“白冰公主,你父亲近些年还好吗?”国王突然问道。
“也许吧,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晓看着台上的国王说道。
“呵,我还记得长剑湾之战你父亲所带领的军队,那是一群真正的钢铁猛兽,将我们的士兵打得溃不成军,我胸口上的伤疤就是你们族传之剑“哀冰”所造成的,当然握剑的手是你的父亲。”国王缓缓的说道,这一刻,圣堂内的气氛顿时冰冷的下来,所有人都默不作声,不知国王话中之意。
尼禄王子是看见过父亲胸口上的伤痕,从他的腹部直接跨到肩膀,如同一条巨大的蜈蚣盘踞在他身上,每当冬日来临时,父亲的胸口上的伤口总会渗出一丝冰冷的神眷之力,对于伤口中流动的神眷之力,连宫中的御医也无能为力,年幼的尼禄多次看着父皇坐在王座上,身上穿着厚重的皇袍,脸上冻得紫红,王座上的把手不知被父皇捏碎过几次了。
“我听父亲说过那场战争,连北方的寒潮也无法吓退你们,你们用机械武装士兵,令他们能够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我们的士兵死在你们的炮弹之下的人数不胜数,你们带给北境的淤伤我们永远都会记得”公主缓缓地说道。
面对着公主剑拔弩张的气势,国王只是淡淡一笑“你还真是北境之王的女儿,不过我猜你更像你的母亲。”
晓微微点头“现在的北境之王是我的哥哥丹.白冰,看来我父亲饶你一命是正确的。”
“放肆!你居然敢这样对国王说话,这里是君庭!不要以为你还在北境,想活命就乖乖闭上你的嘴”光头男人怒喝道。
“安静,我的首相大人,我在和朋友的女儿聊聊天而已”国王冷冷地说道,众人不如国王为何对曾经敌人的女儿如此仁慈,陪审团的人们又开始窃窃私语了。
“孩子,想必你已经听到了刚才的审判了,那个男人口中说的银发女人想必就是你吧。”法官突然问道。
“是的,当晚我的确在圣堂。”晓淡淡地说,从她的语气中听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
“那你们在干什么?难道真如这个男孩说的你们是在抓坏人吗?”黑发老人问道。
“抱歉,当晚安泽尔并不在圣堂,那天晚上只有我一个人。”
安泽尔突然呆呆地看着晓,为什么......连你也要撒谎,安泽尔心知晓绝对不会做任何伤害他的事情,但她这样说无疑是将罪名全部揽在自己身上,而且在万神大圣堂欺骗国王和神明的罪名,可不止处决那么简单。
“那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国王发问道。
“恕我无法将这件事情告诉诸位大人,但安泽尔并不是你们口中说的杀人魔,他只是个无辜的孩子。”晓眼帘低垂着,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圣堂中。
“我们可无法从他身上看到一丝“无辜”的成分,而你无法为犯人提供一丝有力的辩护,无论是在我们心中,亦是民众心中,他就是那个杀人魔,所以我们只能按照律法来判处他...........斩首示众。”光头男人向法官示以一个眼神,随后法官脸上浮现了一丝无奈,但他握着的黑色小锤子的手似乎已经蠢蠢欲动了。
晓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作为他的监护人,我愿意为他承担一切罪名.......以及罪名所带来的一切后果。”
人们开始如同苍蝇般喧闹不安,他们纷纷指着晓骂道,无数的咒骂声如同潮水般袭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男孩的咆哮掩盖了众人的喧闹,他就如同一只愤怒的小狮子般向前扑出,但铁链束缚住了他的动作。
晓转过头对着他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一滴眼泪划过她娇嫩的脸庞,在她重新面对众人面前,眼泪迅速消逝在银发之中。
“够了!”国王愤怒地将拳头砸向木椅的把手上,他喘着气看着眼前的公主,黑色的胡子一抖一抖的:“处决你?孩子,你把我们当成傻子吗?如果我们当着众人的面砍了你的头,你觉得你哥哥会怎么做,你姐姐又会怎么做,我们还没有蠢到把斧头放在自己的脖子上还不知道。”
“那您希望怎么解决这件事情?”晓冷冷地问道。
“这个孩子在法律上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所谓的监护人也只是你和他的口头协议,你为什么要那么袒护他?在我看来,你们的关系已经超出了所谓的抚养,也许我们可以朝着更坏的方向去想。”尼禄王子眯着眼睛说道。
晓突然沉默了,她用那对漂亮的紫瞳狠狠的盯着王子的脸看,人群突然沉默了大概两三秒,一阵莫名的猜测将安泽尔的怒火彻底引爆。
“私生子,那孩子一定是她的私生子!”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从陪审团上传来。
“不对,他们一定是情人关系,你没看到那个公主看着他的眼神吗。”
“呵,难怪公主大人拼死也要保护他,原来他们的关系不简单啊?,莫非北境的男人都死绝了,居然跑到君庭来勾搭男人..........”
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晓眼帘低垂,一丝微红浮现在眼中,透明的指甲深深地嵌入娇嫩的手掌之中,她不能在这些人面前流露出一丝难堪的神情,更不能哭,她是北境的公主,前任北境之王“怒寒”汗.白冰的女儿。
“国王陛下,我认罪!”男孩一直低垂的脑袋突然抬了起来,那对蔚蓝色的瞳孔越过所有人,直直地盯着国王。
“不........”晓突然转过身尖叫着,她的眼泪突然像短线的珍珠一样掉了下来。
但安泽尔根本就没有看她,巨大的风暴在他瞳孔中酝酿着,伴随着闪电的狂鸣,原本平静的大海顿时狂风大作,在他眼中,无论你是激流勇进的水手,亦是靠舟昏睡的渔夫,当你身处这片海洋之中,都毫无例外的走向一个结果................死亡
国王沉默着,尼禄王子看了父亲一眼叹了口气,他从未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法官看着安泽尔一眼说:“你是说你承认自己杀了那些人?”
“不.......我不为你们国家那些贱民的命承担责任,我只为你们的命承担代价.........”他朝着国王的方向跨了一步,“嘭!”一根粗大的铁链应声而断,如同丧钟的轰鸣般在圣堂里回荡。
“拦住那个男孩,你们都在干嘛!”光头男人嘶吼道。
但卫士们压根不敢向前迈出一步,他们颤抖着看着那个满身鲜血的男孩挣扎着,似乎要拖动着铜柱朝着审判席上走去,男孩的眼中爆发出慑人的凶光。
“安泽......不要......”晓哀求道,但重重的卫士将她围住,她根本就没有办法去阻止他。
“国王陛下,我建议我们马上离开,让卫士们用火铳处决那个罪人........”看着安泽尔的动作,光头男人恨不得拔腿就跑,尼禄已经将佩剑缓缓抽出,一旦他有任何试图上前袭击的举动,他马上叫他人头落地。
但国王并没有任何动作,他将双手抵在自己浓密的胡子下,用那对冰冷的眼睛一直看着台下的男孩,眼中的阴沉不言而喻。
“我尝试去救你们.......救你们那些一文不值的命......”缠绕在他脚上另一根的铁链也断了,陪审团上人群开始出现慌乱的情况,甚至有的人直接站在围栏上跳了出去,朝着身体大门跑去,当他试图打开门的时候发现,门上被反锁了,一条透明的胶条死死地粘住了门的缝隙.........似乎有什么人想把他们困在里面。
“安泽尔,冷静!”台上的金发女人喊道。
“不........安娜姐姐,你不懂........你们都不懂。”男孩的话中透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的威胁如同一片巨大的阴影投射在每个人心中,让人不寒而栗
“如果非得让我为死去的人们负责的话..........那些人一定是你们。”粗大的铜柱被他拖动着前行,在圣堂洁白的地砖上脱出一道深深的伤口,安泽尔那张英俊的面孔看起来如同恶鬼般狰狞,他嘶声咆哮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撕裂他的胸口。
一丝鲜血从他胸前滑落,温热的液体暂时使他的思维冷静了一些,安泽尔停止的前进——尼禄王子的剑此时已经抵在安泽尔心口处,只要他再迈出一步,他的心脏就会被利剑刺穿。
但安泽尔根本就没有看尼禄,他一直和国王对峙着,厚重的神威不断从国王身上流泻而出,每一秒带给安泽尔的压力都是一秒前的十倍..........但他扛住了,细密的汗珠从国王的额头上渗出,脸上的青筋微微浮现。
伴随的时间的流逝,那股威压也愈发沉重,甚至连尼禄王子都能感受到那空气中流动的恐怖,鲜血缓缓从安泽尔的口鼻中渗出,他突然向前走了一步,尼禄的利剑顿时破碎,如同一阵银尘般消散在空气之中,王子顿时瘫倒在地上,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安泽尔。
安泽尔继续朝着台阶走去,眼中的怒火如同升天的火柱般热烈,身后的巨大铜柱被他拖动前进“我告诉你们事实......你们在笑..........我告诉你们正义..........你们也在笑.....”此时的安泽尔口中念叨着复仇的话语,血红的泪水从他眼角滑落,他一步一步地朝着国王的座位走去,一串串血红色的脚印留在洁白的台阶上。
但国王依旧没有离开他的座位,如同一座沉重的铁锚般,任凭男孩踏着魔鬼般的步伐,他依旧不动如山地坐在木椅上..........似乎那同样也是他的王座一样
最后铜柱被台阶卡住,而安泽尔也正好走到国王面前.......俯视着国王,此时大海变成了深渊,将一切灵魂都卷人其中,而国王刚好抬起头,感受着男孩的愤怒与哀伤。
“我低头,是为了看见你!”安泽尔的声音细微沙哑,却夹带着狂潮般的傲慢。
“嘭!!”下一秒安泽尔就被击飞了出去,带着那个巨大的铜柱坠向圣堂的巨墙上,人们甚至没有看见发生了什么事情,安泽尔就已经消失在国王面前。
“不.........”晓嘶吼着跪倒在审判席上,似乎要将灵魂都呕吐出来一般。
巨大的墙壁应声倒地,在灰白色的尘埃之中,人们看见了安泽尔如同一具尸体一样瘫坐在铜柱上,鲜血沾满了铜柱上每一根花纹,而令人害怕的是........他居然在笑........
“我,伊利昂.天启,天启帝国的国王,风暴与秩序的执剑者,在此宣判你——死刑。”国王冷酷的命令道。
“我会把你的国家砸的粉碎.........然后...........浴火重生。”在尘埃中,男孩站了起来,黝黑的铁链缠绕在他身上,此时的他如同魔神般可怖,安泽尔以为自己已经将过去所有的一切都埋葬了,他的身世,他的力量........他的神之力,为了作为一个人类而活着,他将一切都埋葬在了那座城市里,伴随着熊熊烈火,如今,愤怒令他重新找到了那种身为神明的感觉,那种手握太阳砸向人间的快感............
“啪啪啪!”一阵欢快的掌声打断了这末日般的僵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掌声所吸引了,当他们回头看去的时候,一个身处血色礼服的男人站在神坛前,腋下还夹着一个着一个神明的头像,他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弯着腰像一个小丑一样激动地鼓掌。
“我们又见面了,安泽尔!”男人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熟悉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