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上午临时开了个小会，叶冉心不在焉。

那晚的触觉、听觉、视觉在脑海里记忆犹新。

那天晚上她一直没有回头，没有看他，她怕自己会忍不住说出更多难听伤人的话。

在她的身后，瑞丁依旧尽职尽责的把沈嘉楠送到了楼梯口。

沈嘉楠靠在门口的楼梯栏杆上，盯着瑞丁发呆。

只要没确定他离开，瑞丁是不会放心的，于是，它就坐在旁边守着，与他对视。

楼下转角的地方依旧凌乱，即使他们刚刚收拾过残局。可东倒西歪的杂物和地上残留的痕迹，依旧彰显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沈嘉楠吐出口气，看了眼敞开的大门里空荡的客厅。

他揉揉瑞丁的脑袋：“小勇士，好好保护你的主人。”

瑞丁不削的撇开脑袋，避开他的触碰。

当然这些叶冉都不知道，她只是站在窗前，兀自生气，兀自较劲。

临近过年，手头上大部分都是收尾工作，冯年华大致规划整理了之后，交代了该交代的，又按部就班的说了一些场面话就散会了。

叶冉回到座位上，整理手上的资料。

晚上是年会，然后再上几天班，就要放假了。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越大，就越容易伤春悲秋，过完春节，她就27了，事业爱情双歉收。

自那次不欢而散之后，沈嘉楠没有再来找她。

冷静之后，虽然知道是自己过分了，但叶冉依旧没有主动联系过沈嘉楠，她拉不下脸，只是站在原地，固执的守护者自己倔强的尊严。

就像是陷入了死循环，两人都暗自较着劲，好像谁先找对方，谁就输了。

而沈嘉楠那边因为年底，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上午刚从工业园回来，回到办公室又是批阅各种文件。

中午的时候，王轩敲门进来。

“不去吃饭？”

沈嘉楠头也不抬：“点了外卖。”

“行。”王轩故作伤心的说：“那我一个孤家寡人去吃饭了。”

王轩是公司副总，也是他的校友，比他小一岁，却已有家室，小孩都可以叫他叔叔了。

沈嘉楠瞟一眼他离开的背影，说：“滚吧，你在这我饭都吃不下。”

“......”

“嘶——”王轩又折回来，“你这张嘴是怎么吃得这么贱的。”

沈嘉楠不咸不淡：“信不信我扣你工资。”

王轩闭嘴，不跟他一般见识，往外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停下来问：“诶，晚上鑫鑫的年会需要去吗？”

“嗯。”沈嘉楠抬眼：“我去。”

“你去？”王轩不可思议：“他们那小公司，就年初的时候合作过一次，以后也不会长期合作，随便派个高层去就行了啊，何必折腾自己。”

“那你去？”沈嘉楠从文件里抬头。

“呵呵，这等好事还是你去吧，多吃点回来。”王轩笑哈哈的将球抛回给沈嘉楠。

“我们公司也不大。”沈嘉楠继续批阅文件，说：“再说，别人诚意邀请，面子还是要给的。”

“嗬，我们公司初期的时候就没人这么给我们面子。”

沈嘉楠闻言勾唇笑笑，想以前创业之初，他们确实是碰了不少壁，几个大学校友凭着热血一起在商场上厮杀，都不是什么富二代，大学时期的创业，拼的除了青春还是青春。

而鑫鑫这边，员工基本上都没什么心思工作了，都盼着晚上的年会。

下午四点半，准备出发。

办公区里只剩几个男同事在闲聊。女同事估计都聚在洗手间补妆。

叶冉对着手机屏幕照了照，还好刚刚提前补了，不然现在洗手间那几块镜子哪够用。

“今年我一定要抽一个iphone8。”李向泽转着椅子说。

石霖：“得了吧，就你那臭手，还想要iphone8，别抽了一根棒棒糖哟。”

李一：“这是一等奖吧？中奖要表演的。”

“表演算什么，我连获奖感言都想好了。”

莫池笑说：“那要是没抽中呢？”

“怎么可能。”

“每年年会，你好像都没中过奖吧。”石霖说。

“今年一定中。”过了会儿，他又默默的小声补了句：“没中我就要把它吃出个iphone8的价格来。”

“哈哈......”

叶冉坐在位子上转着手机，眼睛虚空的盯着某处发呆，并没有注意这边的聊天，但是她知道，莫池在时不时的看她。

某一瞬间，她觉得烦躁无比，拿起桌上的抽屉里的打火机，起身去了外面的小露台。

寒风凛冽，她一手夹着烟，一手揣在兜里。

第二根烟抽到一半的时候，手里的手机震动了。

她拿出来一看，刚刚泛光的眼睛暗了下去。

“喂。”

“你在哪？我们要出发了。”

“哦，我马上过来。”

简短的一句话，似乎连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

莫池放下电话，林楚楚问：“她去哪儿了呀？”

莫池：“不知道，说一会儿过来。”

话音刚落，就见叶冉进来。

林楚楚说：“跑哪去了呀，正找你呢，他们跟别人的车先走了。”

办公区只剩下她们三个女生和莫池，叶冉看了莫池一眼，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自己电话的。

“出去抽了根烟。”她说。

林楚楚：“啧，也不怕冷。”

她视线重回林楚楚脸上，随口夸了句：“今天妆容不错。”

“是吗？”

“比上次好。”

“什么嘛——”

朱槿捂嘴轻笑。

莫池也跟着笑。

林楚楚平时上班很少化妆，或者化上淡淡的裸妆，不明显，清纯大学生一枚，只在上次去酒吧见程沐的时候画过一浓妆次，而那次妆容......挺让人印象深刻的。

林楚楚挽着朱槿，娇俏的说：“朱槿姐给我画的。”

“难怪。”

朱槿说：“快收拾一下吧，我们一起下去。”

“嗯。”叶冉走到位子上拿起包包：“都收拾好了。”

同行的还有策划部的一个同事，叫小张。

几个人一起下去。

来到一辆白色轿车旁边，林楚楚围着车转了一圈，然后猛拍莫池的肩膀。

“行啊你，啥时候换的车。”

莫池默默的承受着林楚楚的熊掌，颤着肩膀说：“才换不久。”

三个女生挤在后面。

小张是个比较腼腆的男生，年纪不大，不怎么说话，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安静了，而莫池其实也是个比较腼腆的人，话也不多。

车里一阵寂静。

林楚楚眼珠子骨碌一转，继续发挥她的自来熟技能：“诶，小张，你们部门的人都已经过去了吗？”

“嗯。”

“刚刚让你等了一会，真是不好意思啊。”

叶冉通过后视镜看见小张的眉毛微不可察的抽了抽。

林楚楚：“听你口音，你好像是北方人吧？”

“南方的。”

林楚楚坚持不懈，信心满满到：“是a市的吧。”

“e市......”

“......”

车厢回归安静。

五点一刻的时候到达酒店，是一家中型精品酒店，正值年底，酒店里爆满，一楼两个宴会厅人影绰绰，估计都是开年会的。

服务员领着他们上到二楼，宴会厅不是很大，但是对于他们这样一个只有几十号人的公司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厅里放着喜庆的新年祝歌，人头攒动，又熟面孔，也有生面孔。

他们在门口签了到，然后进场。

石霖眼尖的看到他们了，对着他们招了招手，他们过去，桌上还有几个其他部门的同事，也有王沁。

几个人打了招呼就落座，叶冉挨着朱槿坐下，余光瞟见莫池走过来，她眼疾手快地把林楚楚拉到自己旁边坐下，动作迅速又自然。

林楚楚顿了几秒，反应过来，凑到叶冉面前小声的说：“你放心，我一定为你保驾护航。”

叶冉轻笑。

背景音乐不知何时换了，大屏幕上在放公司的宣传片，熟悉的景，熟悉的人，却又有些陌生。

会厅的人越来越多，除了自己公司员工，还请了一些合作伙伴和客户，商人之间觥筹交错，彼此寒暄。

桌上也是热闹非凡，平时上班严谨工作的年轻人，聚在一起就炸开了锅，叶冉安静的坐在位子上吃花生，偶尔和朱槿她们说说话。

没过一会儿背景音乐停了，主持人上台讲话，活络气氛，然后是各种致辞，什么总结过去，展望未来，答谢客户等等。

而他们，只需要在任何停顿和结束的地方，适时的鼓掌就行了。

致辞完毕以后，主持人又是一堆噼里啪啦的讲话，然后是抽奖环节。

中了奖的人还要表演、合影，气氛一下子被拉了起来。

抽到一等奖的时候，气氛紧张又热烈。

李向泽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期待的看着台上的抽奖箱。

叶冉依旧安静的吃花生。

每一个人都期望一等奖是自己，但是一等奖只有一个，只会属于一个人。

当陈总念出那个幸运儿的名字时，有人欢喜有人忧。

林楚楚几乎是高兴的跳起来，而李向泽则是幽怨的想掐住林楚楚的脖子。

她不怕死的得瑟：“哎呀，怎么运气这么好，真没想到，一次就中，我都没准备好呢。”

在被群殴之前，她赶紧溜走，欢天喜地的上去领奖。

石霖笑着拍拍李向泽：“没事，你明年抽个9，气死她。”

李向泽明明难受却又一幅豁达的样子：“我不生气，老板肯定忘了把我的球放进箱子里了，真的，不怪他。”

客户部的倪月乔安慰道：“不是还有特等奖嘛，最高有两千呢，已经抽走了六个人了，特等奖有二十个，几率很大的。”

“诶，你这二等奖的就别火上浇油了好吗。”王沁笑。

李一：“特等奖也有一块钱的。”

李向泽：“......”

所谓特等奖，说白了就是安慰奖，是红包，一到两千不等，也是看运气了。

“别抽了个一块的。”有人笑。

叶冉喝了口茶，转头看台上。

聚光灯下，林楚楚正红光满面的说着“获奖感言”。

朱槿说：“小丫头运气挺好。”

叶冉漫不经心的嗯一声。

下面的人闹着要表演，林楚楚也不忸怩，爽朗的嚎起了过火。

一首经典的老情歌，被她一小姑娘用喊麦的方式嚎出来，虽然一言难尽，但是带起了现场热闹的气氛。

一曲完毕，合了影，林楚楚下来，回到位子上，还不忘得瑟：“诶，这手气，明年肯定行大运。”

台上主持人还在昧着良心夸着：“刚刚楚楚同志的歌声真是嘹亮又温婉啊，简直就是重燃经典......”

叶冉从来不知道，歌声还能嘹亮与温婉并存......

李向泽听了忍不住怼林楚楚：“张信哲要是听了你这版本，估计得哭死。”

李一：“哈哈，楚楚，你歌选错了，应该选忐忑的。”

林楚楚白眼一翻，“我知道你们两袖清风，心里不爽，嫉妒我呢，没事，我体谅。”

“呕......”

台上开始抽特等奖，虽然是安慰奖，但是大家的眼睛里还是充满希翼，说不定幸运的那个是自己呢，只要没结束，每个人都有机会。

而林楚楚则事不关己，看着一盘盘端上桌的美味，忍住想要动筷的欲望，忽然想起什么，她拍拍旁边的叶冉：“诶，我跟你说。”

叶冉目不斜视的剥着花生，身子向她那边倾一点：“怎么？”

“我刚刚好像看到一个人。”

“什么人？”

“没看清，好像是......”

“叶冉。”

林楚楚还没说完，就听见台上主持人热情慷慨激昂的声音。

“诶，刚刚是不是叫你。”

朱槿也说：“叫你了。”

林楚楚推她：“快上去快上去，说不定是个大红包。”

石霖笑着调侃：“小冉，拿个大红包回来啊。”

叶冉起身，笑道：“这可由不得我呀。”

“王沁。”主持人继续念着名单。

“哎呀，我们桌有两个了，得拿大红包回啊。”

王沁开心的起身：“那必须的。”她快步走向舞台。

叶冉过去，在快到舞台阶梯的时候，后面的王沁擦着她过，先她一步登上舞台。

叶冉依旧步伐不变的上台，发奖品的人顺着拿一个红包给她。

主持人还在报名字，陆陆续续有人上去，拿了红包，还要合影，台上已经有十来个人了，大家都在往中间挤，她往旁边走，站在了后排最旁边的空位子。

她眼睛随意的落在前方，手暗暗的捏了捏红包，薄的像是空的，是一块还是一百呢。

聚光灯都打在台上，把台上照得一片光彩陆离，台下则是一片昏暗，昏黄的灯光暗自流转。

电光火石之间，叶冉抬头，捕捉到一双沉黑如墨的眼睛，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