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皇后,人是端庄贤淑的,声音是动听的,可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生机,仿佛只留下一具躯壳在世上,三魂七魄早已消失殆尽。
我不语,只是恭恭敬敬地站着,在这后宫,我能对别的妃子无视怠慢,唯独对她,不能失了一点点礼数。
皇后说:“脾气也挺像那个女人的,几时回的宫?”
我说:“刚回来,谢皇后关心。”
皇后冷冷说:“本宫可没关心你。”
我说:“是。”
皇后嘴角动了动,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在笑。
她命人放下轿帘,走了。
我看着轿子走远。
这个皇后姓徐,真名我就不知道了。
徐皇后常年修佛,清心寡欲,极少出宫门,也极少管后宫中的事,后宫中的事是由丽和妃和瑾贵妃一起管理的。宫里人都说,徐皇后是个性情刚烈,至情至性的人。
她为何会皈依佛门?这就牵扯出当年她和我娘的一段陈年旧事了。
当年娘刚进宫便独宠后宫,无人能及。父皇再也没有翻其他妃嫔的牌子,每日下了朝便往留离宫跑,并时不时弄一些宫外的新奇玩意讨娘的欢心。娘也算标新立异,整天待在留离宫内,对父皇爱理不理,见了谁都不行礼,视宫规如无物,永远是一脸的哀莫大于心死,父皇对此毫不在意,款款深情是与日俱增,只想着有一日能打动佳人的心。
这些事对其他妃嫔来说是想都没想过的宠爱,也是她们做梦都没有想过父皇会为了讨好一个妃子做出如此的举动。
她们简直惊吓到了。
父皇的举动引起了徐皇后的不满,徐皇后多次进言规劝父皇雨露要均沾,这样才能保证后宫的太平安稳,而且离妃也要好好管教一番,在后宫内,规矩是绝不能乱的。
徐皇后的话引起了父皇的不满,一向相敬如宾的两人开始了他们的第一次的争吵,以及日后的无数次争吵。
直到进了宫才三个月的娘被察出已怀了五个月的身孕,宫内流言四起,父皇依然充耳不闻,徐皇后和父皇的矛盾达到了顶峰。
一个傍晚,父皇出宫到季龄府上亲自给季龄庆贺生辰。等父皇一离开皇宫,徐皇后当即命一群带刀侍卫把娘从留离宫强拖到坤祥宫。娘到坤祥宫时已头发散乱、衣衫不整。
娘倒在地上,周围围满大大小小的妃嫔,她们紧紧盯着娘,有的在看娘的脸,有的在看娘渐渐隆起的肚子,眼睛发出各色各异的光。
徐皇后端坐首位,厉声质问娘腹中的胎儿是否为皇室骨血。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娘的回答。
娘闭紧双唇。
徐皇后喝道:“离妃!你再不说话!本宫可就要用刑了!”
一些妃子的脸色兴奋起来,为了掩饰自己不宜时机的表情,她们低下了头,但耳朵高高竖起。
那么多双窥探的眼睛看着娘,娘何时受过这种屈辱?娘牙一咬,忽地起身冲过去就要撞石柱自杀,幸被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常在的丽和妃用身体拦下,但娘也昏了过去。
“皇上驾到!”
一个太监尖声叫道。
满堂皆惊,众妃嫔齐齐跪下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收到风声的父皇十万火急地赶回来了,看到眼前景像,龙颜大怒,一个巴掌过去,把徐皇后扇倒在地。
当时的丽常在急声说:“皇上!您快过来!离妃快不行了!”
父皇大惊,急步过去把娘横抱起来,一声声呼唤娘的名字:“阿离、阿离、阿离……”
娘悠悠醒来,轻轻说:“白忆城,你让我出宫吧。”说完,又昏迷过去。
“不…”父皇紧紧抱着娘,好像下一刻娘就会消失不见。
所有的妃嫔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一声,只有丽常在在一旁跟着呼唤娘:“离妃,离妃!快醒醒!皇上来了,没事了。”
父皇看着倒在地上的徐皇后,怒不可遏道:“朕废了你!”
“哈哈哈哈哈哈……”
徐皇后大笑地站起来,半边脸红肿,鲜血从嘴角溢出,满眼悲哀、怨毒。
“哈哈哈哈哈哈……”
整个大殿的人都在看着她笑,整个大殿都在回荡着她一个人的笑声。
这笑声悲凉、凄痛,带着说不尽的苦楚。
这母仪天下的女人,本应是天下间最被女人羡慕的女人,此时竟像个疯子般在大笑着。
父皇沉默地看着她。
徐皇后缓缓举起手,摘下后冠,脱下后服,手指着父皇说:“白忆城,你这个瞎子。”
她的眼睛笑出了眼泪:“是我痴心妄想,自作自受。你这个瞎子从来没有把我当过你的妻子,你只是把我当成你稳定后宫的工具,我为这后宫沥尽心血,以为你有一天会懂我要的是什么。哈哈哈……可笑我现在才清醒过来。”
她已笑得泪流满面:“你这个瞎子是天低下最冷血残酷的人,我想要什么你偏偏就不给我什么,一直在折磨我。”
“啊!”
徐皇后仰头悲呼,呼声冲破屋顶,响彻整个皇宫。
“皇后……”坤祥宫的太监宫女掩面而泣。
徐皇后看看父皇怀中昏迷不醒的娘,讽笑:“老天爷还是公平的,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从她身上也得不到。你以后再也折磨不了我了,而她,会一直折磨你,让你也尝尝求而不得的滋味,哈哈哈……”
父皇依然沉默地看着她。
丽常在轻声说:“皇上,离妃身子孱弱,现在又有孕在身,请赶快召太医前来看看吧。”
父皇低头看了看娘全无血色的脸,又将娘抱得更紧一些,瞧了平日里不起眼的丽常在一眼,说:“你跟来照顾离妃吧。”
丽常在不动声色,恭恭敬敬地垂首说:“是,皇上。”
在徐皇后不止的笑声中,父皇终抱着娘转身离去。
从此,徐皇后闭门不出,不再问后宫事,也从此没有一个人敢再对娘提出一点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