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你很久了。”
面前这人,声音有些沙哑,面貌普通,衣着普通,除了手上大拇指与食指之间的老茧出卖了他浑厚的剑道实力,其他看来都只像是个平凡的老人。
“你是谁派来的?”他抿了口酒,叹口气,示意我坐下,一起喝一杯。
“为何你们都问我是谁,这问题重要吗”,我施施然坐在他对面,“我不喝酒,喝酒会影响我出剑。”
“也对,你是谁不重要。过了今天,不管你是谁,你只是个死人。你会死,我也会死”,他郁闷地说道,举起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你不喝酒,一个不喝酒的剑客,这一生不知道要失去多少乐趣啊”,他继续倒了一杯,饮了下去,又快又急。
“你这样的人,实在不像个山贼。”我盯着他道。
“是嘛,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大笑道,“那你愿不愿意在你我将死以前,听我讲个故事?”
“故事我是爱听的,但是最好不要太长。”我继续盯着他一杯又一杯地喝着冷酒,那似乎不是在喝酒,而是在喝水一般。
这样的酒,这样的主客,实在不是件愉快的事情。但我依然耐住性子听他继续唠叨下去。
“三十年前,那是我第一次遇到她,也是那一天我与老二,老三相遇。她是老三的姐姐,那一日风吹霸陵柳,三十里绿衣妆,却都不如她一笑的。”
“那一日,她好美好美。”
不知是酒上了头,还是回忆比酒还上头,他带着一分痴醉回想着,仿佛眼前正是那三十里的绿柳。不过,给我感觉,此时的他正在内心中酝酿一只欲要噬人的猛兽。
“那是我这一生中最开心的时光。我与她还有老二,老三,我们纵马江湖,快意恩仇,只当能如此,天长地久。”
“可她终究是死了,死于仇敌的算计,死于兄弟的背叛,死于我的怯懦。”说到这儿,他的青筋暴起,一份愤怒似乎要从口出吐出,要焚了这天,这地,这世道,“我把她封在北海的千年玄冰里,我隐姓埋名,刻意隐忍,甚至与东厂勾结,就为了这一天。”
“我知道老二是锦衣卫的密探。我容他,忍他,只为了不打草惊蛇,只为了这一天!”他说的眼睛通红,哪里还有什么醉意,“可你闯了进来,你打破了这一切。我可以死,但我不甘心,不甘心,这一切都付诸东流了!”
“说了这么久,我还是没懂,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我郁闷地打破了沉默。
“你不知道?”这回轮到他惊讶了,“你竟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他笑得格外放肆,癫狂,最后竟然涕泗横流起来,震得四周的墙壁都掉了不少灰。
“当然是为了李奉先留下的武学密藏了,为了那传说中‘活死人,肉白骨’的内功心法。”他从癫狂中慢慢安静了下来,“不过从今以后,这个秘密就要藏不住了,我十年来的隐忍低调,一朝散尽。”
“没想到我瞒住了诸方势力,拖住他们探听的耳目,今日却可笑地被你这只没眼色的家雀儿搅了局。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一路冲进这局里,打破平衡。
“要不了多久,这天下的,明面的,暗面的势力都会冲进来,会把你我都撕个粉碎。”
“我是逃不了了,我也不想逃了。今日便一决生死吧!”
说罢,这老人也并不急着握剑,只将内力暗运于酒盅,化水为剑,似慢实快,一道水光,堪堪直刺喉咙而去。
这水光比剑光还快三分,还密三分,还更具威胁三分,最难躲的,不是固体的剑光,而是这包含一击“上善若水”之意的水光,躲得过一击剑,却未必有那本事躲这千万滴水珠。
说时迟那时快,我握住剩下一个酒杯,暗运内力,将那一道水柱接在杯中。不过这凝水为剑的技艺,看似后继无力,力道却不熟一道剑光,内力一激,一撞,手中杯盅直接炸裂,余下的力道震得我连连后退。
在此之际,这黑风寨大当家终于趁机出剑,真是好机心,好技艺,有心算无心,此时正是他出剑的最好时机,一道剑光炸裂,直取中府、玉堂、巨阙三大穴道。
我双目一凝,对手不论是技巧,力道明显都稍胜于我,事不可为,只能尽力防御,或趁机逃出,或见隙反攻。此时虽受力倾倒,身体略失平衡,也正好借力后退,躲过此剑。
大当家见此并不气馁,用剑极稳极平衡,周身并无破绽,又是化刺为撩,恰如白鹤亮翅,翩然而剑至,其剑如翅,其影如足,来乎在左,攻乎在右。
之前后退,身体倾倒,此时对方剑至,急攻云门、檀中等穴。心里一急,一招蛇行狸翻,险险避过三道剑光,一剑撩向大当家的下三路。
大当家的功力、眼界确实胜过二当家不少,此时周边狭窄,桌子板凳虽然遮盖住视野,但却并不妨碍他的剑道感知。他一脚轻踏上桌凳之上,轻飘飘一掌拍击桌子,力透桌凳,印向胸口。
我一翻滚,避过这一掌,然而那些个桌椅板凳都被这一掌拍成数块,掀翻在地,剩余的掌风也将我轻伤,震到角落。肺部一阵急咳,喉部一甜,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来。
“就你这点手段实力,也敢来此作妖”,大当家恨恨道,“亡于汝辈之手,吾之哀也。”
言罢,缓缓逼近,不留一丝破绽,又是三道剑光,封住三个方向去路,不让我轻易逃了去。此时若让我逃了,估计难消他心中之恨。
我心里一狠,去路既无,只能亡命一搏。我撞向他剑光的中心,此剑既凶险又迅疾,唯独在这剑中心,一寸短一寸险,或有一些生机。这一剑撞过去,若孤雁独飞,又若游鱼潜伏,既可以刺向其手腕的神门穴,又将将刺向心口的天池穴,虚虚实实。
他见我递上去拼命,并不搭理,撤了剑,一个扭身闪过剑光,又一掌拍上我的左肩,直接把我又再次拍在地上,呕出三口血来。
我被这一掌击倒,竟然有些眩晕,估摸着再来一掌怕就要吐血不支。正在我黯然神伤,静待死期之时,耳畔突然想起一个声音,让我又惊又疑。
“瓜娃子,李奉先是你的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