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聚餐
作者:白白白姑娘      更新:2019-09-17 09:52      字数:4905

丁似乎对还行这样的评价有谜一般的确信,所以当白姑娘真的来上班的时候我还有些茫然。奇妙的是,她来了一天以后我才知道这消息。

应该是我出差回来的那个早晨,我进办公室,见她正在跟吴学着什么东西,一个陌生身影突然出现在办公室,我多少有些诧异。

她见我进来叫了声经理,茫然答了一声,反应过来之后补问了一句什么时候来的。回答昨天中午拿到体检报告之后。

窘迫的是当时我连她的姓名都已经忘掉了,只是模糊记得她跟某个电影里的某个人有联系,坐到椅子里许久才灵光乍现,他就是白姑娘。

我说,白姑娘,你多跟吴学习学习,很简单。她哦了一声,我想她没准想说一些表决心的话,例如我会努力学习尽快适应。但没有,我为自己这愚蠢的想法到有些自责起来。

我们做的是与融资相似的工作,听上去人五人六,有模有样,其实不过是为一些金融机构擦屁股,把人不愿干的脏活累活揽过来,挣个辛苦钱。

新来的人做的工作无非是打印复印,填填表格,修饰修饰资料。而我做的工作相当于监工,偶尔处理一些疑难问题,沟通协调一下与银行客户的关系。

公司的办公地点原来在现址附近的商场写字楼里,后来为了节约点成本,就租了两套民房,权当办公室用,民房里原来也是别的公司在做,大概是经营不善,倒闭了,我们搬进去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我是个随意惯了的人,对于装潢啊设计啊什么的也不太讲究,于是让人草草布置了一下,加了几张办公桌椅,就开业大吉了。

公司有集团背景,此处虽然名义上叫做公司,事实上只是一个办事处,只有一个部门在运作。因为场面不够宏大,新近员工对于集团背景又不是很了解,因此常有人员流失的情况。痛定思痛之后,我一般在好吃好喝的招待之外,会投一些糖衣炮弹给这些人。几番实验,已初见成效。

在此之前,办公室除了我和吴以外,还有两个姑娘,这俩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相映成趣,因为不知谁醉酒以后想起鹿鼎记里胖瘦头陀的设定,所以给这俩姑娘起了相同的绰号,不过高胖的真的就叫胖头陀,矮瘦的真的就叫瘦头陀,而不是像小说里写的因为吃了爆胎易经丸,导致绰号与体征相反。两位姑娘天生丽质,实难自弃。虽然形体上诸多矛盾,但并不影响二人感情,自然,这极有可能是我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毕竟女人之间,哪有真情。如果这不是个笑话,那很有可能就是事实。

对于新来的同事,胖瘦二人没有显出特别的热情,又没缺少必要的礼貌。至于白姑娘,回应的也不谄媚,表现的也不积极。只是向吴讨教的同时,偶尔和胖瘦搭几句闲话。闲话的内容无非一些八卦新闻,比如哪个明星和哪个明星之间有不可描述之关系,哪家粉丝和哪家粉丝互掐用了哪些手段,又比如谁谁又上头条,谁谁又没上头条一类。

因为办公室格局如此,大家都在客厅里,所以一众的表演都尽收眼底。我不做评论,只负责煽风点火,谁万一占了上风,我就站在谁的山头上拉胜出者一把。所谓的落井下石。

下午的时候,我把白姑娘叫到一间闲置的卧室里,既然是闲置,自然是没床的,连桌椅板凳都欠缺,所以我们是站着说话的。

我问,怎么样?对工作内容有所熟悉了吧?

她回答说差不多。慵懒而不失警惕,一个个都是戏精。

我说,那就好,工作比较简单,就是重复性高点,需要耐心,希望你能坚持。

她说没问题。

我发觉我的语气似乎有些严肃,于是想说个笑话缓解一下,看了看四周,又搜肠刮肚半天,竟没有一个合时宜的,只好放弃,改用惯用的话术,不要紧张,只是简单了解一下你的想法,看看公司以后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我比较相信第一直觉,你刚来公司,你觉得公司怎么样?

白姑娘先委婉的笑了一下,说不紧张。语调略有些无赖的意思,不知是先天如此还是故意为之。这让我略有些不快,此刻还要实话实说,说明这姑娘不是天真就是迂腐。我哈哈一笑掩饰掉一瞬而去的尴尬。

公司挺好的吧,我觉得,她接着说,氛围挺好的,人也挺好。此刻我板了下脸,但她多半是没有发现。依然自说自话自圆其谎。有时候会停下来组织一下语言,她的停下来是真的停下来,是某个阶段,寂静无声的停那么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不像一般人在停顿思考期间会拉一些最后字的韵母音尾的长腔。

我听了前几句,无意再听后边的言辞,于是朝窗外看了看,窗外是对面楼的窗子,离得不远,玻璃反光,看不进窗子里边的内容,有个中年男人,光着膀子正在楼顶搭烧烤的炉子,一个小孩子帮忙提着疑似木炭的袋子,此时已逼近下午四点,估计晚上要有什么活动。向下看并不能看到地面,只能看到对面四楼还是五楼有个led的广告牌,反复播放着美甲的广告。夏日的午后就像节后的广场,悠闲而憔悴。因为人都散去,毫无内容。

她或许也觉得自己所说的太空洞匮乏,便自动的停下来,我以为她在酝酿着什么,没有接茬,两人陷入沉默一会儿,忽然都笑了。

我将我的糖衣炮弹重新包装了一下,说,咱们公司的实力,估计你也在网上查过或者道听途说了些,没错,网上的不一定是真,但多半空穴来风,最少,基础是有的,否则也不会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儿,就能产生如此大的影响。

她茫然看了我一下,还在等待下文,然而此刻我的内心独白应该是这样,这都不懂?

我无奈的想不与傻瓜论短长,笑着把话尽量说的浅显直白,她恍然大悟的噢噢点头,然后狡黠的说,经理,咱们公司好大啊,你说话好多都听不懂。

我皱眉无语。此后我又叮嘱几句与同事处好关系等等,便终止了这场意义不大的谈话。

然而为了欢迎新同事,晚上聚餐是必不可少的,聚餐一事也不知从何时何地开始流行起来的,据我的经验,该事经得起历史考验,聚餐过程中可以快速促进互相间的了解,建立初步的信任基础和沟通渠道,虽然花些钱,但绝对值得。

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对在哪儿聚餐的问题我征求胖瘦二位姑娘和白的意见,至于吴,我了解他,他是绝对不会在这种事上下苦功夫研究的,即使问他意见,他的回答也不会超出我料想之外,给出多于两个的选择。

胖瘦二位姑娘明显就积极的多了,不出三五分钟就列出了五六种想吃的以及对应的十几家饭馆。白犹犹豫豫,好像有什么话说,但欲言又止。

我问怎么了?

她说我家离的远,如果晚上很晚的话会错过回家的公交车。我不禁愕然,从来还没有听过如此清新脱俗的拒绝理由,在我的意识里,如果晚了,是可以打车回去的,难道我真的是养尊处优惯了?脱离人民群众日久,竞生出何不食肉糜的感叹?

我想了想如何措辞,才能不在言语上刺激到她,毕竟让一个贫穷的姑娘感受到我在说她的贫穷,是一件多么难为情的事,何况,我也是个穷人,同病相怜,我觉得她应该有这样的自尊。但这样的想法反到让我尴尬起来,我没有组织出更好的语言。于是开诚布公说,如果晚了,你可以打车回去。为了不让他为难,我说打车的费用我可以给你报销。

白姑娘心安理得,口气却还是略显犹豫的不情愿,好吧。

然后胖姑娘,瘦姑娘和白姑娘头扎到一堆去讨论吃什么的问题,显然对于吃,女人都有无尽的激情。所以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和吴讨论的是晚上喝什么酒。

最终定的是吃烧烤,毕竟正是酷夏,吃什么胃口都不大,也就凑个热闹,点缀在一群光膀子,带链子的大哥旁边,一边儿喝喝啤酒,侧耳听听他们吹牛,顺便自己也吹吹牛。一边看看路上风情无限的女人和四处游弋无处可去的青年男女。

晚上下班早,天光亮的耀眼,室外热的黏腻,远看路面腾腾的扭曲空气。

姑娘们怕出去晒花了妆,反正也不着急,瘦姑娘提议大家打会儿扑克牌,胖姑娘没意见,白姑娘说自己笨,怕拖累了别人。我开玩笑说,三个臭牌篓子,正好凑一块儿斗地主。

白姑娘问经理,你怎么不来。

我说怕赢的你们怀疑自己智商不存在。

白姑娘哼了一声,说我才不信。

果然人都有两幅面孔,一下班就换了另一幅。不过我还真不是容易被激将的人,所以我说,我可以给你指点着点,毕竟脑袋笨,是绝症,吃多少药也于事无补。

我还是高估了白姑娘的智商,地主就剩一张4,她还要出张3送人家一程,然后地主出完,她又悔牌耍赖。我站在后边看了会儿,刚开始还跟着着了会儿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后来也释然了,拢手看笑话。

三人在游戏里显得尤为愚蠢而可笑,但正值青春的姑娘,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生厌,这话应该是古龙说过。

吴看看时间差不多,说该走了。仨姑娘还在争论谁输谁赢,并为某一局的失误互相怪罪。一路就没脱离开这个话题。

饭店离公司不远,大概出小区,转个弯就到了,此地地处城市中心,又是商业区,因此繁华热闹的很。赶在饭点上,各个饭店人满为患,尤其是烧烤摊子大排档。

仨姑娘都挺挑剔,这个不行,那个不好,转了一圈,还是在不好的范畴里挑了一家算顺眼的。

瘦姑娘点菜,胖姑娘和白姑娘助攻,我和吴要了两个凉菜开始喝酒,撺掇仨姑娘半天一起喝点,无果。

瘦姑娘虽瘦,但战斗力惊人,一人吃了大半份麻辣小龙虾,边吃边品头论足。胖姑娘体型壮硕,其实吃的却不多,陪着我和吴喝了大半瓶可乐。白姑娘专注于小龙虾的解体工作,慢慢悠悠,也不着急,手一直没闲着。

酒酣耳热,也就放开了,彼此各种互相攻击的话都开始随口往外倒。胖姑娘说瘦姑娘吃这么多也不胖,肉不知长哪儿去了,不如去吃屎。瘦姑娘反唇相讥,你怎么知道我不长肉,说完故意挺了挺胸。我和吴笑的不知南北。白姑娘毕竟新来,有些腼腆,听到不舒服的话就说两个字讨厌。

我说,白姑娘,你放开点,这也不是办公室,该说说,该笑笑,别拘束啊。她点头说嗯,知道了,但依旧不活跃。我心想这可不像她自己所说的外向。

夜色逐渐笼罩下来,空气中有了若有若无的几缕清风,路上的行人开始多了,有手拿铁球闲庭散步的老人,有出来带狗遛圈的中年夫妇,有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情侣,有三三五五结伴而行的下学学生,骑车呼啸着过去。如果这情景倒转回去,我坐在某个学生自行车的后座上,一路从学生到青年到中年到老年,逐一浏览,就提前看到了整个人生。荒诞的想法。

除去这些,还有孤独的夜行人,不管男女,或匆匆忙忙,一略而过,或走走停停,往往复复。我突然想,这些陌生人或许都有自己的人生故事,但我却无从目睹,也无处倾听。遗憾的一事。

喝酒真的容易让人变得敏感,虽然喝酒的目的是想让自己麻木。

适得其反,大多事大多时如此。

所以,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笑着举杯,说欢迎新同事,这个理由真的是用多久都不尴尬。哪怕在同一个迎新宴上。

夜色掩盖之下,更多人容易展露本性,有醉酒后披头散发的女子,从不知何处跑到路旁柳树下呕吐,有喝多了啤酒的男子,等女子走后到树下撒尿。有陌生男女在树下吵架分手,有分手的男女跪在树下求复合。一切表面的东西貌似全都藏污纳垢,一切深层次的事物都好像徒有其表。

醉眼看这世界,似乎更加真实些,一切平日伪装的感情在此时分外容易暴露,一切平日看起来疯狂的行为都特别容易被谅解。所有的规劝都是糊涂人的自以为是,所有的醉酒都是不甘寂寞的人的折腾,而折腾不过是为了更好的表达自己,尽管,宿醉之后,还需重新戴上面具。

聚餐快结束时,吴说听到一个消息。

我问什么消息。仨姑娘也都支起耳朵装作无意听。

吴说很可能公司高层要调整。

我板下脸来说,从哪听说的,以后这种小道消息不要瞎说。

吴明显有些不痛快,喝了些酒,嘴也管不住,不屑的说道,爱信不信。

胖姑娘对此类八卦似乎更加感兴趣,凑上去问吴细节,吴见我面有异色,不敢胡说八道,说几句废话搪塞过去,瘦姑娘明显更有城府些,也不多问,无声无息的敬酒。

白姑娘脸向着别处,应激性的剥着手里的小龙虾,不知在想什么,夜色之中,有昏暗的灯光打在脸上,仔细观察之下,白姑娘的面容竞有几分精致的俏丽。

也许在此时,便中下了情根。只是任何的不经意都会被刻意掩饰,我抑制着醉酒后心中的微漾,语无伦次的说,此后天涯路远,缘短情深,共同举杯,不枉相识一场,然后欢迎新同事。

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吴去买单,胖姑娘想来搀扶我,我严肃的说,不用。吴出来以后,叮嘱几句,便各自作鸟兽散。

胖瘦二位姑娘到家发微信,报了平安,唯独白姑娘迟迟没有音信。我问了一句,没等回应,便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