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得胜坊,除了卫国公府,还有一家也很出名,就是汾阳侯府,它以人丁兴旺,战功赫赫闻名遐迩。当初谢玉洁嫁到汾阳侯府的时候,关雎赶紧给她笑回去,“说我以后抬脚就到娘家,四表姐你嫁的太远了,起码要抬两脚才行。”
在行事风格上,汾阳侯府可以说是京城最低调的贵族,因为子孙多驻扎各地,汾阳侯夫妇并不热衷交际,几乎就是从不宴客,也甚少参加宴会,如非必要都是礼到而已。汾阳侯府的夫人们如果开始出没各家宴会,有女儿的母亲都会激动起来,很明显那是出门挑媳妇了。
但今年却一反常态,在小年邻近的时候,汾阳侯府大摆宴席,广邀宾朋,还请了“垂涎”的大厨上门掌勺。
“不容易啊,我在京城土生土长这么多年,这汾阳侯府虽不是第一次来,却是第一次来坐席,真是不容易。”谢玉珏感慨万分。
“谁不是呢,都是托我们勐姐儿的福。”南阳郡主说完忍不住笑倒。
关雎擦了擦汗,“真要叫杨勐?”好好的娇滴滴的小女娃,叫个这么猛的名字,真的好吗?
刚坐完月子,身材略显丰腴的谢玉洁,虽当了娘却不改少女的娇憨,“我觉得很好啊,多有气势。我爹跟相公都不乐意,跟祖父争辩了一个月,没赢。所以还是叫勐姐儿,家里就相公不肯,总是叫她小娇娇。”谢玉洁咯咯笑,“我爹气不过,决定把他起的名字留给二哥的女儿,偏二嫂生的是儿子。”
“可怜的三舅舅!”文采斐然的前科探花谢通政,第一个外孙女名字对他的杀伤力太大了。
杨老夫人正屋的当中摆着一个方形带围栏的婴儿床,两家长辈早早就备下许多婴儿用品,但“流光墟”出品的婴儿床都是长方形的,宝宝出生后让她试睡,杨十三少非说床太小孩子睡了不舒服,重新订做了一个可以打滚的。今天孩子本来是被大人轮流抱着,一群小魔怪来了之后就只能放婴儿床让他们隔栏观赏,不然都抢着要抱,太吓人了。即便如此,杨七夫人还是不敢错眼地守在一旁,因为刚刚只一转身,小宝宝就被热情的小舅舅小姨姨和小表哥送的礼物给淹没了。差点儿吓得大人们心都要跳出来。
谢灵雨和谢玲珑很无奈,“礼物都是他们自己越好一起到店里挑的,还连去了好几天。”别看两组三胞胎都刚过两岁而已,却已经懂得支使下人互送东西传口信甚至约好一起出门。虽然内容都有点儿可笑,比如谁哭鼻子谁尿床之类的。送的东西五花八门,除了玩具,衣衫,还有在家里偷偷藏起来压得扁扁的糕点…足见盛情!
江南总督尹夫人风尘仆仆赶过来,还带着谢二爷托付的礼物。“这可是我之后杨家的第二个女孩,我爹娘等了几十年了,怎能不来。”更重要的是,儿媳妇怀孕了,她要等给她坐完月子再走。
谢玉湘默默地跟在吴国公夫人身后,她是谢玉洁的姐姐,但杨家没人想起来要把她让到谢玉洁的院子里去坐坐,其他姐妹都不在,肯定是去了那边。嫡母对她视而不见,想必是对她不识趣频频造访求见欧阳氏不满,可是不去,吴国公府那边她也不好交代,谢二爷那边完全没有任何回应,吴国公将希望又放到了欧阳氏身上。
现场的话题完全围绕着新生的宝宝和她旁边的小魔怪,吴国公夫人几次想插嘴,都被谢家姑嫂截了话头,尴尬地僵在一旁。她们几次去求见豫王侧妃,都被拒绝。吴国公府的人急得挠头,谢玉湘却明白谢玉琇所想,如果不能被卫国公府承认,亲近吴国公府只有无穷尽的麻烦。此时谢玉湘还不知道,不但是顾忌卫国公府,彻底弄明白当年的事后,无论是谢玉湘还是吴国公府,都让谢玉琇无比的恶心。
吴国公府的人经过深思熟虑,决定今天在卫国公府的姻亲家里对谢家人发难,务必让她们在大庭广众之下直面这个问题,让下了金蛋的金母鸡谢玉琇恢复吴国公府嫡亲外孙女身份。牙根都快磨成粉的吴国公夫人再接再厉,“两月前豫王…”
再一次失败!谢灵雨站起来对杨老夫人说,“跟伯母说的高兴,差点儿给忘了,家里刚得了好普茶,雎儿说最宜冬天,喝了对身体好,不如现在让人沏上试试?”
“好,就试试。”杨老夫人跟谢灵雨开玩笑,“怎么雎儿也懂这个?我还以为就刀儿对各种偏方子内行呢。”
众人哄笑。谢玉湘脸都绿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关刀“奇方”的威力了。一年多了,她都不愿意去回想那混乱的一夜,如果…不,这世上没有如果。顺手拿起丫鬟新换的茶喝了一口,果然是醇厚味甘有陈香。谢玉湘喝完才猛然醒起,大姑姑为什么突然要给大家换茶?
很快她就明白了,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到汾阳侯府赴宴的吴国公府老小女人才发得出声音说得了话。后来谢玉湘的大丫鬟战战兢兢地跟她说,“晚照嬷嬷说给您带句话,说大庭广众最好少说话,免得…免得变哑巴。”谢玉湘打了个冷颤,曾经肖想过璐郡王,冲这一点,大姑姑对她不会手下留情的。
热闹隆重的汾阳侯府满月宴过后,即便是没参加的人也总能听到一耳朵当日的盛况。豫王府的谢侧妃是有意使人出去打听的,虽然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过去,好好打重生后这场战,可到底意难平。
摸着怀里儿子精致的小脸,这嘴,这眼睛,这鼻子,这轮廓,除了耳朵像豫王,整个儿跟六弟一模一样。“为什么?你长得这么可爱,为什么他们都不愿意来看一看?”
回答她的,是儿子细细的酣睡声,伸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宝贝,以后只有你,娘只为你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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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的冬天发生了许多事。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吏部推官之争。除了京城,天下那么大靠的是什么?官员队伍的构成,占最高比例,管辖范围最广的,是五品以下官员,由吏部推官选拔任用的官员。当然最后任命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但掐着举荐脉门的是他。如果能在这个关键位置放上自己人,对夺嫡意义非凡。几位皇子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暗自使劲,力求将推官收入囊中。
或许是不忍见厮杀过激,武佑帝很快就跟内阁拟出人选,新任四品吏部推官,狄怀熠。皇子们又是遗憾又是庆幸,遗憾自己人上不去,庆幸对手也落空。狄怀熠原是翰林侍读学士,皇帝的直属。
众皇子到此时也有点儿明白了,从给他们选妃时,不对,应该是皇帝给自己选妃就是开始算计了,所以他们的舅家岳家,全部没有在六部或内阁任要职的,不是无实权的勋贵,就是翰林或少卿,手里有兵的就更与他们无缘了。
原本信心满满的二皇子有点沮丧,皇帝年近半百,难道还眷恋权位到如此地步,都还不准备培养储君?这就是嫡庶之别吗?已故太子可是周岁就册立了。如果自己的母妃是皇后,一切是不是就水到渠成?二皇子晃了晃脑袋,太危险了,不能再想了。
还有就是年纪已经不小的东阳郡主被休养回京的豫王远嫁,闹出那么大的事,京城略有脸面的人家,都不想跟她结亲,豫王妃只要言语间稍露口风,那家主妇肯定无论借口多生硬都要立刻躲远,不敢接茬。所以这瘟神嫁了就好,大家欢呼庆幸自家孩子安全了,都没人想过去问她嫁到哪里。
一直严防死守盯着东阳郡主的关雎除外。
“鲁地啊?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这么远豫王可真舍得,难道没遭遇反抗?”关雎喝了一口暖暖的姜汁奶茶,这种寒冷的季节,用来欢送敌人最适合了。
“绑上马车的,豫王的亲信动手,那个神秘人亲自送嫁。”若说江路最讨厌的人,莫过于豫王府这个老头,都好几年了,愣是没有人知道他是打哪儿冒出来的,王府包括豫王在内,只称其“先生”,连个姓都没有。
“鲁地有鲁元郡王,几代人经营下来,在鲁地的势力不可小视,神秘人亲自过去,是要帮两家订立盟约吧?”璐郡王猜测着。
“豫王许了多大饼给这个神秘人?很拼命嘛,天寒地冻河道结冰,这样子坐马车颠到鲁地,不怕骨头散架?”关雎看着庭院里的积雪,抖了抖肩膀。
“会不会,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璐郡王迟疑地说,语气却很肯定,“昝荣这小子我知道,比我还不务正业。他当时躲出去肯定是因为被我打惨了,抹不开面子而已。说他会去请高人,我真难以相信,你看请来高人后,他有长进吗?”豫王世子仍然无所事事,豫王还是大事小事一把抓,遇到事情跟宁国公和神秘人商量发落,他在别庄一年,豫王世子没接手一丁点权力。
关雎拍案而起,“所以我们一直想错了,高人不一定要被请,还可以送上门!”怎么从来都没想过换个角度看世界,真是蠢!
“看来是这样没错。送上门的高人,他跟豫王舅舅之间,谁利用谁还说不定。”璐郡王一下子脑洞大开了。
“有没有画像?”关雎问,如果有拿去贴大街上悬赏,就不信京城没人认识他。
“没有,除了声音,都是蒙着脸。”江路哭丧着脸,真是失败!
“藏头露尾,看来京城他有熟人,说不定有很多。”璐郡王断定。
“他这么装神弄鬼的,不会只是想在豫王府蹭饭而已,肯定是有目的,说不定就是对付我们中的某人或全部。”关雎分析着,“而凭他对关云凌的关注,他的仇人名录上,肯定有我家。”
“大的好说,家里小的都要小心。”璐郡王想到那三个小魔怪会成为打击报复目标就觉得揪心,虽然这三只很能折腾人,但也很可爱。
“我知道。真是的,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不知道都要折腾什么,吃饱撑着了。”关雎碎碎念。
“生命在于折腾,以后你就明白了。”璐郡王笑的暧昧,趁关雎没反应过来,赶紧提议,“走吧,去跟岳父提个醒,说不定他有不同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