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痛苦地过上了猪的生活。怕她劳累,长公主把家事接过去,她能做的事情就是当一只吃饭的猪,睡觉的猪或散步的猪。散步的时候身边至少跟着四个人,离开院子人数翻番,小厨房没熄过火,想吃什么随时能有,她这“三白甜斋”已经跃过威虎山成为最受永宁侯府幼稚园小娃娃们喜爱的地方了。
嫌闷了卫国公马上赶着一群小娃娃来陪她,嫌烦了,全部打包带走一个不留。关雎怀疑,哪天她想出门,长公主能先封路再让她出行。现在才一个多月,等她孩子出生,她不是发霉就可能是产前抑郁。温柔慈爱跟母鸡护小鸡似的婆婆,孕前痴傻症的丈夫,虎视眈眈不让她有一丁点儿闪失的长辈们,关雎痛并快乐地迎来了疯狂的孕吐期。
华先生不建议喝药,因为反应虽说大了点儿,但关雎身体好,精神头还是不错的,除了逢吃必吐。关雎为了孩子好,只能坚持吃了吐吐了吃,把家里人都心疼坏了。璐郡王也不去京营了,每天捧着痰盂跟在关雎身后,恨不得以身相代。
璐郡王担心关雎,心急火燎的憋着一股气,非得找一个出气的不可,把得罪过他的人挨个数了一遍,第二天扒拉出来一个人,倒霉的豫王世子。这孩子凄惨得连璐郡王都不忍捉弄他了,但让他给太后添添堵总可以吧?堂堂豫王世子,在别院住太久可不好,不利于正统。
豫王府的京郊别院开始有人嘀咕,谢侧妃又怀孕了,她多生一个,王妃的罪名就更重一分,连带着世子爷也会被王爷厌弃;王爷对小公子尤为疼爱,太后也是命根子一般,时时召进宫见面。这样的话听多了,豫王世子跟世子妃都烦躁不安了,虽然下人们都是背着他们议论而已,也没提及豫王世子可能会被弟弟抢了宠,可是听者有意。曾蘩更兼担忧娘家能不能从官司中脱身,力劝豫王世子回府,“过年后至今未曾给父王请安,总是不妥。”
于是三月初,豫王世子带着妻妾,浩浩荡荡,强势回归。只在府里呆了三两天,就深深觉得,确实应该回来了。虽说世子尊荣犹在,但府里的局面已经面目全非。谢侧妃捧着个肚子坚持理家主事,府里的要缺都换上了豫王的人,说是豫王的人,但让他们上位的却是谢侧妃,他们会忠于谁可想而知。
曾蘩天天派人去承恩公府打听消息,承恩公夫人来过一趟,只是他们夫妻也不敢轻举妄动,怕惹怒豫王。曾蘩的母亲曾大夫人如今名声堪比臭鸡蛋,她是进不了豫王府的,故而求了豫王世子,两人去了一趟承恩公府。
回来后,豫王世子准备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被豫王拦下了,“你皇祖母身体不好,经不起打击了。你们夫妻俩个从外家回来就说要进宫,所为何事我心知肚明,只是太不懂事了。”豫王的失望之感愈浓,“荣儿,你已经不小了,怎么做事还是这般顾前不顾后,不为大局着想?”
豫王世子哑口无言,他确实是被承恩公夫人和曾蘩哭得心烦,想着太后素来疼爱自己,自己去求求她老人家应该没问题,自己也应该在太后面前露露脸,提醒她自己的存在。却忘了曾蘩是打定主意要去搬太后救命的,可能会让卧床静养的太后雪上加霜,太后若倒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正好慈宁宫的内侍过来传话,太后老人家想念小公子,让请进宫去见见。豫王亲自抱着小儿子进宫去欢聚天伦,留下了脸色青白交错的大儿子。他完全可以撇下曾蘩带着大儿子一起去的,可事实上豫王好像已经忘了,他昝荣才是嫡长子,根正苗红的嫡长子,这绝对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承恩公府的几个少爷虽然被叮嘱了要死赖到底,但他们心底对小小的三品大理寺卿不屑一顾,他难道敢跟承恩公府做对,鸡蛋碰石头?可大理寺是什么地方?宋大人高坐堂上,什么也不问,笑看受过高人指点的欧阳五舌战曾家五虎,偶尔出言两句把方向矫正,曾家几位公子渐渐混乱起来。欧阳五大说特说之前他们一起走过的风花雪月,说得几个人兴致高昂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称兄道弟两肋插刀。
宋瓷忍不住想替承恩公府一大哭,难怪只能靠着女人顶门立户,这几个孩子没一个脑子清楚的。这么重要的场合还能兴高采烈大谈花魁。从如今的花魁谈到跟欧阳五合谋时光顾的那个小娘子,越说越不成样子,两旁衙役都觉得不好意思听下去。
曾蘩的大哥脑子一热,老大派头耍起来,拍着胸脯说,“欧阳老弟放心,只要你跟着我们,以后吴国公的位子,非你莫属。”
“只要淑妃娘娘上了位,确实有能力帮欧阳公子承爵?”阴暗的声音来自大理寺卿宋大人,只是兴奋过度的曾大少爷没发现,“没错,待我姑母正了位,一个吴国公的爵位算什么?”
“确实不算什么,只是本官可以确认,承恩公府确实有异心了。”宋瓷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曾家几个少爷顿时傻眼了。
“宋大人,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此轻率断案,太后娘娘不会放过你的。”曾大少爷发觉被算计了,气得面红耳赤。
宋瓷拱手行虚礼,“太后娘娘德高望重,岂会插手朝政。今天刑部尚书,侍郎,大理寺所有官员皆在场,曾少爷所言,皆入众人之耳,何须我编排?”
原来有诸多官员在两侧旁听,只是没让他们发现而已。若是知道有这么多人在场,他们也不至于因为看不起小小大理寺卿而肆无忌惮。
大理寺上奏折的速度快,武佑帝的手脚更快,淑妃去妃位,迁冷宫。承恩公府夺爵,收回御赐府邸田庄。承恩公后悔不迭,跪求豫王,一定要见太后一面。承恩公的荣耀,从曾家女而来,也因曾家女的一时之气,分崩离析。这一大家子,以后何去何从?
豫王叹了口气,他也没料到会如此严重,“舅舅,我在崇贤坊还有个宅子,你跟舅母先住下,待母后大安,我跟她细说之后,再安排你们见面。如今更不能让母后气出病来,她可是曾家最后的希望了。”
承恩公,不,现在只能叫曾老爷了,心知豫王所言非虚,如今只能祈祷太后早日康复,才能再议良策。太后若是凤驾西归,哪还有什么承恩公?
舅舅听话地按兵不动,那个不知名的神秘先生也回来了,府里在谢侧妃的打理下井井有条,豫王觉得现在形势大好,至于大儿媳因为娘家败落,压不住院里的侧妃侍妾们,就不关他事了,哪有父亲管儿子房里的事。
曾蘩如今确实落魄了些,原本淡泊的夫妻情份更显脆弱,那些小老婆们也不大乐意听她的话了,左右大家都没得生,那些人没什么好争的,反而都团结起来,曾蘩这个世子妃驾驭起来力不从心。加上忧心娘家,当然更多的是自己的将来,身体也有些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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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冷宫?”关刀和昝栴在陪关雎聊天。这俩乡巴佬,都没听过冷宫这种地方。“夏天住会很凉快吗?”
“确实很清冷,那是关嫔妃的监狱。”关雎给好奇宝宝解惑。武佑帝的嫔妃不多,冷宫已经多年不曾启用,想来荒凉更胜往朝。“淑妃住到那里去,想必很害怕,冷宫流传着许多的鬼故事。”
“俩个小混蛋,这种不美好的事情怎么可以在肚子里的小宝宝面前说?”老母鸡璐郡王过来赶人,“好奇自己去冷宫看看。”
璐郡王急着把制造不美好的坏小子赶跑,随口出个馊主意,没想到这俩孩子当了真。他们要进宫太容易了,找到大熊姑父,打个招呼就进去了,怕他们碰上暗卫打起来,熊罴只好一路陪着他们。
冷宫有个挺好听的名字,叫“广寒宫”。里面只有一个幸运儿,原来的淑妃,现在的曾氏玉嫦,每天有个小太监来给送饭,其它时间,偌大的广寒宫只有一个人,颇有点儿阴风惨惨的感觉。
“这鬼地方是住人的吗?”关刀打了个哆嗦。
“住的不是人。”昝栴回京后第一次进宫,没啥好观感。
“这个坏女人以前肯定没少干坏事,不知道会不会做贼心虚,在这个冷宫把自己吓死。”关刀随意说着,三个人在空荡荡的冷宫里瞎逛。
“小刀,咱们来玩黑白无常吧?”昝栴兴致来了。两人拉着熊罴去找东西做高帽子,长舌头。熊罴被这俩祖宗指挥得团团转,最后还要叫了几个武功高的手下帮忙用掌力制造阴风。
曾玉嫦在冷宫住了三天了,每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送饭的小太监也是一声不吭,无论她是威胁还是利诱。第一天她很愤怒,把吃的都砸了,饿了一天肚子。第二天她也不想吃,可是又冷又饿,送来的饭菜虽然极为普通,跟她之前位列四妃时的珍馐美馔完全不能比,可是总胜过饥寒交迫,熬到下午实在受不住,晚饭开始吃。
今天晚上,她吃了晚饭照常想把碗盘给摔碎,但这次送来的是木碗木盘木筷。小太监边捡拾地上的碗盘,边好心地告诉她,“皇后娘娘说了,宫里虽不缺这几个碗盘,但是浪费可耻,还是给娘娘用摔不碎的餐具吧。”
小太监也走了,整个广寒宫只剩下曾玉嫦的屋里一灯如豆。她借太后之势,一入宫就是四妃之一,虽然无子无宠,却谁都不放在眼里,抱紧太后的大腿作威作福。晏皇后也无子,她比晏皇后年轻许多,只要有机会得宠,随时有诞下龙子的机会,说不定还能取而代之。这个信念支持她走过这十几年,可是,突然之间,她连前因后果都没有搞清楚,就只身被扔到这僻静荒凉的冷宫,连问个明白的机会都没有。晏皇后不爱管事,从来只有她给人好看,如今却不明不白给整治到底。
曾玉嫦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屋外的风不正常起来,没关牢的窗户甚至被吹的“啪啪”作响,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站起来准备去关上窗户,心中苦闷,以前若有这种事,哪用自己去动手?
“不做亏心事,何惧鬼敲门。”硬梆梆的语气缓缓放着寒冰。
“谁?是谁?…少…少装神弄鬼……”曾玉嫦颤抖着问。风声似乎更猛更冷,房门“吱呀”一声,慢慢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