璐郡王一行快马加鞭,三四天就到了东都。其实如果直接从京城到白云山,是不需要绕到东都,等于是走了远路。一是为了掩人耳目,二嘛,他们都觉得,东都跟白云山太近了,又是前朝都城,总会有些儿蛛丝马迹。
铜驼坊关府,关刀等人已经几年没来过了,小来总管已经回了京城,如今的总管是一个在北疆受过伤的退伍的老兵。因为伤了右手,干不了重活,关定便让他接了家小,在东都管着别院。
“大强叔叔,几年没见你身体还好?”关刀看到张总管,很是高兴,小时候在北疆,他没少骑在张总管肩上到处撒野。
“好好,对亏将军照应,小的一家老小才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张总管很高兴,忙着给他们张罗吃喝,“怎么不打发个小子先来交代一声,我好早做准备。”幸好各个院子都天天打扫,不会手忙脚乱。
“临时决定要来的,随便住住就行,不用麻烦。”关刀对这些不甚在意,又不是长住。
“姑爷是住到大小姐院子吧?还有这位少爷?”关刀不在意,张总管却不能不问清楚。
“我住关关院子,栴儿跟刀刀一起吧。”璐郡王立刻回应,他当然是住老婆的屋子了。
“我院子够大,为什么不能住一起?姐姐又没来,你一个人住那里有什么意思?”关刀嘟囔,煞有其事地跟昝栴说,“千万别太早成亲,娶了老婆的人都不正常。”
“说的有理。”昝栴赞同,“歇一会儿我请你们去吃水席。”
璐郡王兀自忿忿不平,自己能算早成亲吗?认识的人里,除了熊罴,就他成亲最晚。“我比你姐姐大七岁,我想早成亲岳父母也不让呀。”
“对哦,忘记你已经是老人家了。”关刀跟昝栴哄笑着跑回院子去梳洗。
张总管乐呵呵带着璐郡王去了关雎的院子“大象白”。关雎也就是当年来接关宓时住过一阵子,她走后院子一直保持原样,璐郡王进去一看,收拾的很干净,看得出来张总管对下人管得很严。
三人进城的时候,刚刚过午,稍作休息别出门了,直奔丽景门边上的“牡丹水席”,昝栴宣称那里的菜最正宗。
这店单看外观,确实也很古旧,跟京城店铺都是两三层的不一样,这里就只是沿街一层,但面积不小,璐郡王几个是真的来吃饭的,挑了个靠窗的角落位子坐下,昝栴把招牌菜点了个遍。
“哎,我本来真的只是想安安静静吃顿饭。”关刀突然踢了昝栴一脚,“你看最里面那桌。
昝栴转身望了一眼,很是意外,“怎么是他,他怎么敢留在这里?”
“谁?”璐郡王一头雾水,“你们说什么?”
“里面那个牛鼻子,表哥不认识?”昝栴回忆了一下,不记得当时璐郡王有没有跟这个道士打过招呼。
“没印象,我应该认识他吗?”璐郡王蹙眉,想上白云山就遇到道士,真巧。
“这就是那年承恩公请回去作法的牛鼻子,大骗子。”关刀想起那出戏,还是很乐呵。
“我记得去年宫承琅去西南办差,回来说在芙蓉城见到这道士在骗人,还出手教训了他一顿,怎么又跑这儿来了。”他们一说,璐郡王也想起来了。
“别人两只脚,这牛鼻子起码八只。遇到麻烦跑得比谁都快,一旦风声不紧,立刻就绕着白云山蹓跶。”昝栴见过这道士多次,很是了解。
“既然他对白云山无法忘情,那一会儿请他去喝茶。”璐郡王阴笑。
夜黑风高。
璐郡王和关刀昝栴美美睡了一觉才爬起来吓唬人。
“把他倒出来。”关刀喝了口浓茶,揉了揉眼睛。
地上有一个黑色大布袋,蝙蝠解开绳子,把里面的人倒出来,顺便解开封住的穴道。
“哎哟哎哟,哪里来的小兔崽子,敢冒犯道爷。待道爷做法,清三清爷爷处置你。哎哟~”道士的发髻也歪掉了,坐在地上不停叫唤。
关刀乐了,“好呀,你快把太上老君请来让小爷见识见识,若是请不来,小爷送你上天去给他老人家看炉子。”
道士看向座上,灯光昏暗他看的不是特别清楚,坐着几个年轻人,两旁立着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看样子就不好惹。
“几位爷,几位爷,贫道失言了。”道士立刻换了张嘴脸,“这不是随便说说找回点面子嘛,习惯了。贫道奉公守法扶贫济困,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不知几位爷把贫道抓来何事?”
一听就是坑蒙拐骗惯的老油子,昝栴不喜欢跟他废话,开门见山,“没犯过法?两年前在京城干的缺德事忘了?要不要把你送东都府衙让他们审一审?”
“这位爷说的话真是高深,贫道完全理解不来。”道士干笑两声。
“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你不是无机子?要不要我让人去请邱观主下来认认。”昝栴翻了个白眼,啰啰嗦嗦,一会得打一顿让他长长记性。
“你,你们到底是谁?”这天下间,真能让无机子害怕的,就只有他师兄了。
“你问问太上老君不就知道了。”关刀咧嘴。
“各位爷,贫道在京城真没犯事,就是骗几个钱玩玩而已。”无机子是出来混的,知道人家如果要杀他,他早就没命了,既然把他抓来,说明暂时没事。干脆明人不说暗话,来一场直白的对话。
“哟,见风使舵还挺快。”璐郡王见道士的态度,心下了然,“弄禁物入宫,你有九条命都不够砍头。”
“真真是天大的冤枉啊。”无机子揉了揉在被运送途中撞到的手肘,“贫道有多重尽量自己明白,我弄出来的东西,一百个堆一块儿那也只是摆设,没有任何效果的。贫道就是看那个曾老爷好骗,捞点儿银子花花。”
反映还挺快,难怪曾老头被蒙的掏心掏肺,把他当救世主。昝栴哼了一声,“你从京城逃出来,不是躲到白云山上吗?”
这下踩着老道士的痛处了,“您别说了,我师兄见我狼狈回来,直接就把我扔下山。可怜我故土难回,每天只能到在这里遥望玉皇顶,怀念白云峰,惨哪惨。”眼里疑有泪光闪烁。
“别装了,你在外面招摇撞骗,比在山上清修逍遥自在百倍吧。要不然,白云山上那么多道观,哪里不能挂单。”昝栴说。
道士立刻跳起来,“不可能,贫道生是白云观的人,死是白云观的鬼,绝不能外投他家。”正气凛然。
“得了吧,蒙谁哪?你早八百年前就被赶出师门了。怕是你臭名远扬,山上没有道观愿意接纳你吧。”昝栴打断他的口号表态。
无机子讪讪,笑的有些儿猥琐,“这个您怎么也知道。不过也不是所有道观都不要我,那个三清观就一直想让我过去,说我有大才。”
还真对上了,无机子这种人有什么大才?坑人的才。三清观要延揽这种人,基本上就是向犯罪团伙发展了。
“三清观这两年名气挺大的,京里有许多人特意过来求神问卜,我看很快名气就能超过白云观。”昝栴一本正经地说。
“不可能。”无机子像是被踩到尾巴,直接跳了起来,“能代表白云山的道观,只有白云观,永远都是白云观。”
“你再怎么说也抹杀不了三清观香火越来越好的事实。”昝栴试探,这道士跟他们视角不同,既然他跟三清观有过交集,肯定知道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什么香火,什么鼎盛,全他妈都是狗屁。”无机子突然破口大骂,“去进香的都是他们自己人,也不知是在干什么勾当。里面没几个是真道士,而且他们还只是明面上的,真正的秘密在玉皇顶。”
果然!
“你就吹吧,真有秘密能那么容易被你发现。”昝栴顺势回应一下。
“这位小爷您不用使激将法,贫道不知道你们所为何来,但是我知道你们不是坏人。如果你们想打探三清观,我可以跟你们说,我从出生就在白云山长大,几十年了,白云山虽然大,一草一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我可以跟你们说,最大的秘密就在玉皇顶,那里山势险要,人迹罕至,长寿观就隐藏在山顶密林之中,无人知晓。”
昝栴几人尽皆苦笑,看来这道家败类还有两把刷子,一下子就看破他们。
“长寿观里有谁?也是道士?”昝栴干脆问的直白。
“这个真不知道,我没见过里面的观主。小时候我一走近长寿观,就会被守山门的道士赶走。”无机子尴尬地说,刚才夸口对白云山无所不知,立刻就掉链子。
“小时候?”关刀和昝栴被这句话吓着了,这老道士可不年轻,那道观啥时候有的?
“是啊,长寿观真的很长寿,起码有几百年了吧。三清观倒是真的很新,前几年才建起来的,除了几个长寿观下来的道士,其他的一看就不是真正的道门中人。”无机子回答的很详细,不过他有前科,昝栴也不敢尽信。
“行啦,你可以走了,下次再敢亵渎皇家,我直接送你去见你的三清爷爷。”昝栴示意蝙蝠把他弄走。
“是是,贫道会守口如瓶,今晚贫道一觉睡到天亮,啥事儿都没发生。”无机子边说边退,才到门边还是被侍卫拎着飞出去了。
“这样放他走没事吗?”关刀不大乐意,那道士靠忽悠人骗吃骗喝,回头在外面说点儿什么,替他们打草惊蛇多不值。
“那牛鼻子比谁都精,否则怎么可能干那么多缺德事还全须全尾活着,他不会说的。既然他不喜欢三清观,我看他八成要搞点事儿,让山里的人顺便盯着他就好。”璐郡王打了个呵欠,“行了,都回去睡吧,咱们就在东都歇几天。”
仨人蒙头大睡,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起来。关刀和昝栴嫌人少,洗漱后就跑到璐郡王院里跟他一块儿用餐。
“姑爷,范家老太爷求见。”张总管亲自过来禀告。
“谁?”璐郡王筷子悬在桌子上方,一脸讶异,自己没有招摇过市,连“垂涎”和“流光墟”都没去看看,怎么就被范家知道了?
“范家老太爷,说是您的舅公。”张总管还真不知道东都有璐郡王的亲戚。
“真行啊,他家属狗的吗?爷一进城他就知道?”璐郡王顿时没胃口了,把筷子一扔,拿茶水漱漱口。“你们吃,我去见见这舅公。”
“别呀,请他进来好了,我们也见见呗。”好事关刀哪能不凑上去,“我还想知道他屋子被她女儿放火烧掉,官司打赢没有呢。”
张总管这下清楚了,“官司还在打呢,这事儿东都没有不知道的。房屋有价书无价,偏偏烧的是藏书楼,价格谈不拢。都换了两任府尹了,这事还没解决。原本老奴还不明白,怎么一个侯府打官司一点力都没有,没想到范家是姑爷的舅公家。”
“强叔叔,你可千万别提这茬,我姐夫家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有这门亲戚。”关刀哈哈笑。
“你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八卦!”璐郡王戳戳他的脑袋,跟张总管说,“把范老太爷请进来吧。”
过了一刻多钟,范老太爷才坐着小油车到了正堂。璐郡王乖乖上前行礼,关刀和昝栴也跟在后面。
“舅公,怎么能劳烦你老人家过来,应该是我过去看您才对。”璐郡王品级在那摆着,自然坐的主位上,不过范老太爷比他长两辈,他面子话还是要说说。
“老夫若是不来,你是不准备去看老头子吧。”这范老头是典型的给点儿阳光就灿烂,顺杆儿爬,一听璐郡王今天很有晚辈的样儿,立马就端起来了。
“不一定,这次是帮我岳父家过来办点儿事,总不能本末倒置,先走亲戚吧。”璐郡王气死了,蹬鼻子上脸了。
“帮你岳父办事,是来办荧阳侯府的吧?”范老太爷想起来当年为了关宓,永宁侯把荧阳侯一家削得体无完肤,当年自己还帮着他们上京找门路,不过没斗过关家。现在自家也跟荧阳侯府闹翻,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范老太爷浑浊的老眼瞬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