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马不吃回头草,那是因为回头草不够肥。很多人嘴上不敢说,心里拒绝承认,但行为却悄悄贯彻它。
卫国公府门前的惊天惨案,还没等落幕就传到了关雎耳中,不过她不是立刻去帮忙,知道这点小事用不上她,相比之下,她更好奇吴国公府的目的,所以立刻就让人去查,到底是什么促使喜欢日日鲜的欧阳五回头纠缠谢玉湘,或者说是纠缠卫国公府。
等宝宝贝贝睡着了,关雎泡了壶茶,让人把去收集资料的垂纶喊来,准备听故事。看着桌子上的杯子,关雎突然有点儿想璐郡王了,如果他在家,这会怕不得到处蹿,看热闹顺便捣乱,也会陪着自己帮忙出出主意。
“新月,去看看我娘有没有兴趣来听吴国公府的故事。”一个人听,太无聊了,而且回头肯定还要告诉谢灵雨的,对可能气坏老卫国公的吴国公府要杀要剐,看情节是否严重,由她决定。
小半刻钟后,谢灵雨果然来了,“长话短说。”还没等关雎站起来给她行礼,谢灵雨已经坐下,招呼垂纶开始讲了。
给谢灵雨讲故事,垂纶觉得脑子都成鸭梨了,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吴国公府现在很破落,这个不用说,京城几乎所有人都明了。公中的产业已经不剩下什么了,吴国公夫人和几个儿媳手上倒是还有些陪嫁,庄子铺子,好歹可以贴补一些。当然各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所以大头还是要吴国公夫人出。吴国公府至此进入一个怪圈,女人们忙着经营手里的那点子产业,赚脂粉钱,无所事事的男人们忙着生庶子庶女,败落后的这几年,吴国公府的人口出生率达到了新高度。一家子女人苦不堪言,想寻求出头之路都要想疯了。
吴国公府几房中,二房的日子稍微好过一些,二房的媳妇本身就是商女,她嫁入吴国公府的时候,人家还是显赫的国公府邸,因为她高嫁,娘家又不差钱,所以嫁资颇丰,自己在经营上也颇有些手腕,所以日子并不难过。可惜,她有一个花钱如流水的次子,欧阳五。跟谢玉湘和离后,他如愿把花魁买回家,可是没多久又腻了,开始继续眠花宿柳。二房不止一个儿子,大儿媳看着这个无底洞不乐意了,忧心忡忡地跟她婆婆说,欧阳五无后啊,这满府的小萝卜头跟雨后春笋似的,可愣是没一个属于欧阳五。买个花魁摆着好看有什么用,烟花女子大多伤了身子,根本生不了。就算能生,有个出身不好的娘,以后孩子怎么抬头。又提起谢玉湘的好,起码人家怀过孕,是欧阳五作孽才给打没的,若不然,这府里养着卫国公的亲外孙,好歹也是个盼头。
一来二去,说的多了,别说欧阳五他娘,欧阳五自己都心动不已,让谢玉湘回来,再生个娃,既有了后,又可以拉近跟卫国公府的距离。谢玉湘和离后跟吴郡王有染,伤了身子再不能怀孕,这事儿谢大爷捂得死死的,因此谢玉湘被关在卫国公府,在欧阳五母子看来成了谢大爷怜惜女儿了。
“所以他们就整出今天这一出戏?”谢灵雨心里准备把挑事儿的欧阳五他大嫂嘴巴撕了,免得多嘴累人害己。
“还有卫国公府的二夫人,她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每次见到吴国公府的人都会数落他们,把好好一个国公千金拒之门外,又说谢三小姐人精明,会来事,现在府里很得大舅老爷的喜爱,迟早会给她重新择婿,风光大嫁。”垂纶是暗卫,查什么说什么,卫国公府自己有问题也直说出来。
“风光大嫁?我让她风光大葬。”谢灵雨气得咬牙,“谢玉湘是被关起来,我就不信二嫂不知道,睁眼说瞎话就是为了给大哥添堵,损人不利己。她果然是吴国公府的人,一点儿没认错。”
垂纶还在继续添柴,“今天那一闹,估计也是谢二夫人那一句‘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大不了负荆请罪’给提醒的。”
“吴国公府的人本事没一点,这些个旁门左道倒是一点一个准,还会举一反三呢。”关雎觉得叹为观止,人要脸树要皮,这句话搁到吴国公府身上,一点儿都不适合。“我外祖母呢?”欧阳氏最近几年虽然收敛很多,但是耳根子软爱出昏招的性子,关雎不觉得这把年纪还能改得了。
“太夫人还好,不过也赞成三小姐跟欧阳五复合。她老人家觉得,吴国公府没一个立得住的人,如果能让三小姐回去,她一个能顶吴国公府所有人。”撒出去好几拨人,垂纶基本上把嫌疑对象查了个遍。
“她倒是慧眼识英雄,就吴国公府那样的,谢玉湘一个人能端掉三窝。”谢灵雨喃喃道。
“挺有意思的,你去回我大舅舅三舅舅一声,顺便提醒我大舅母留意一下二舅母,我怕她不止在这件事上有想法。”关雎打了个呵欠,璐郡王不在家,她的作息随了宝宝贝贝,早早就睡,三更半夜就起。
“跟我大哥说,中秋我父亲不回去过节了。把那些个麻烦处理好再来说,我祖父也不回去。”谢灵雨霸气地宣布,转身走人。
可怜垂纶,奔波了大半天,这会还得趁着还没宵禁,去卫国公府当耳报神。
此时吴国公府二房,昏黄的灯光照着躺在床上的欧阳五色彩斑斓的脸,阴森而诡异。
欧阳二夫人坐在欧阳五的床边,看着心肝宝贝儿子鼻青脸肿的样子,哭的撕心裂肺。“天杀的下这么重手,无缘无故把你打成这样,咱们告他去。”
“没用,”欧阳五竭力睁开没肿的那只眼,“我把三表叔认错成岳父,抱着他的腿,他们就说以为我意图伤害朝中大臣,打完才发现是误会。”
“你怎么会认错人?”欧阳二夫人气急败坏,难道就给白打了?
“我没注意,看到有人经过就抱住他的腿喊岳父,我没想到是三表叔。”欧阳五暗叹倒霉,偏偏谢三爷只有一个女儿,偏偏他女婿就在边上,而且拳头很硬。
“都是谢家的女婿,谁比谁高贵了?五儿还是太夫人的侄孙呢,不比他亲?”欧阳二夫人还是很不忿,只是吴国公府现在势微,嘴上说说行,真让她去告状,她还没那胆量。
能一样吗?一个是正四品的前锋参领,虎威将军,一个是花楼将军,有可比性吗?二房长媳欧阳三奶奶在二夫人身后伺候着,丝帕掩盖着她的一脸既不屑又欣慰之色,躺床上好,不会出去大手大脚花钱了。当然嘴上还是要说些安慰的话,“母亲,您别太伤心了,让五弟休息一会儿吧,大夫可是说了,虽然骨头没断,可是内伤不轻,要好好养着。”
“对,咱们出去吧。”欧阳二夫人擦擦泪带着媳妇婆子丫鬟离开欧阳五的屋子,望着灰蒙蒙的天咬牙,“这事没完,你们准备一下,明儿我去给咱们老姑奶奶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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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灵雨放话说不让两个活祖宗回卫国公府过节,寇氏妯娌无奈,赶了一大车的东西到永宁侯府。“虽然大姑奶奶府上好东西多着,到底是咱们的一片心意。”不喜繁文缛节的谢大爷对此不以为然,寇氏还是坚持跟李氏跑一趟。
“有什么事早上侄媳送孩子来学堂,让她说一声就是,怎么还特意过来,家里那么些事都忙不过来呢。”谢灵雨把两个嫂子迎进了起居室。
“磐哥儿的新房安在哪里还没个定论,前头的事你帮着准备的差不多了,后面的总要等到有了新房再说。过节有璋哥儿媳妇和硕哥儿媳妇忙着,我们也没什么好忙的,就过来看看。”寇氏妯娌到了关府向来比较随意,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也不用谢灵雨让。
“等二哥的信来了就好了,赶紧的整理起来,免得新娘子进了京还不知道成亲后要住哪里。”李氏担忧的说,“之前我也跟大嫂一个想法,觉得磐哥儿两口子还是住回府里的好,现在看来,我们想左了。”
“怎么?又发生了什么事了吗?”谢灵雨被吴国公府恶心到,不想见欧阳氏,几天没去卫国公府了。
“要是发生了才好呢,现在就觉得会有事,但人家出什么招又不知道,真是七上八下,难受。”寇氏叹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觉得应该每天喝苦茶下火才对。”
谢灵雨撇撇嘴,不知道怎么回答,有没有这么苦憋?
李氏接茬往下说,“你不知道,前天吴国公府的舅母和几位表嫂又到府里来了。对着母亲哭了小半个时辰,那声响,不知道的以为在办丧事呢。”
谢灵雨马上进入警戒状态,“除了哭她们又干了什么事?”关雎觉得往舅舅府里派探子太不尊重了,所以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自己看好门户。关定甚至亲自交代了谢毓璋兄弟几个注意,反正他们自己手上本来就有人可用,监视那么两三个人绰绰有余。
“哭完后她们分成两拨,二表嫂极力游说母亲,一定要把湘姐儿再嫁给欧阳五一次,顺便编排了十三那孩子一通。又说什么只有吴国公府好了,母亲才能好,在府里腰板儿才能直。说是吴国公府没落之前,母亲在府里一人独大,整个卫国公府都掌握在手里,儿子儿媳没人敢违逆。现在娘家不好了,连你大哥都敢教训自己亲娘了。”谢大爷莫名其妙给扣了这么一顶帽子,寇氏差点儿气得仰倒。
“分析的真是到位,例证也充足,外祖母肯定觉得很有道理。”关雎笑着进来,给两位舅母问安。
“我是不想自贬身价跟她计较,否则非撕烂她的嘴不可。”寇氏越说越来气了。
“舅婆别气。”“怪怪帮你打人。”奶声奶气的娃娃音,宝宝贝贝自己跨进屋里。
寇氏和李氏脸上笑开了花,虽说都有孙子的人,可是要么大了,要么还不会走,就这倆现在最好玩。
“让黄土咬他。”“让白云挠她。”一人举着一件凶器,脑袋上用红线扎着冲天炮,豪气干云。
“好,以后坏人来了,舅婆就来搬你们这倆小救兵。”寇氏抱起贝贝,儿媳女儿才又生了两个男孩,什么时候家里才能有软软娇娇的小女娃呀。谢家最小一辈还只有一个女娃,可谢三少一家子单住,只休沐才回去,谢大爷经常念叨说,都是秃小子,以后要府里要预着修屋顶的钱。
“不要小救兵,是大将军。”宝宝不乐意了,每次跟舅舅哥哥们玩,他年纪小只能当小兵,这回说什么都不要了。
“好好,都是大将军。”寇氏乐了,这还不容易,口头上当什么都行,只要不说当皇帝,都不犯忌讳。
“你们两个,要么自己玩,要么乖乖坐着,让姥姥和舅婆好好说会话。”关雎板起脸。
“好好吃点心行么?”宝宝不怕死。
关雎眼睛一瞪准备把他们拎一边去,寇氏李氏立刻护着两个小的,谢灵雨让人去端些零嘴到靠窗的矮榻上,顺便数落了关雎两句,“你能不能不要成天欺负他们?”
关雎有口难言,索性不管了,看着端出来的都是些坚果,让他们慢慢啃一些没事才算了。等她们仨把倆小祖宗伺候好,这才换了茶,继续刚刚的话题。家里有孩子就是这样,天大的事都不如小祖宗大。
“我这两天想了想,跟欧阳五复合这件事,不但欧阳家愿意,怕是三表姐也是愿意的。”关雎对这个最能折腾的表姐,一点儿都不敢放松。
“不能吧,当初要死要活闹和离的是她。如果欧阳家如今好了,她想回去我还能相信,可是欧阳家如今比她和离那会还要糟,她傻了才会想再陷进去。”寇氏对这个庶女自觉比较了解,所以无法相信。
“那是因为当时她知道和离后有自由,甚至认为自己可以在京城大展拳脚,事实上她和离后做的事还真不少。现在在府里被看得紧紧的,她什么愿望什么抱负都施展不开,在她看来处境还不如在吴国公府。”关雎斟酌着说,“三表姐理想远大,自视更高。在她心里,所有人都不如她有谋略,所以她敢自荐为谋士,觉得能成就别人的霸业。大舅舅关了她多久,她就想了多久,不是在反省,而是求脱困,我相信她已经想好了,只要能离开卫国公府,哪怕再次陷入吴国公府,后面的每一步,她都想好了。现在她肯定很急,急着离开,好印证她精心定下的每一步计划,好让我们尤其是大舅舅,对她刮目相看。”
“如果真的这样,我不是刮目相看,我没眼看了。”寇氏在心里再一次鄙视自己当年的软弱,怎么就答应让锦姨娘生下庶女呢,本来孩子们都成亲生子,是可以撂开手自在度日的时候,结果得把全部精力用在这不安分的庶女身上。“回去我让人盯着她,能看多紧看多紧。”
“换一批人去看着她吧,”关雎建议,“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三表姐很有说服力的。”
“唉,现在看来反而是母亲那边最容易,什么事都在明面上,有什么想法也会直接跟大哥说。”李氏脸都能挤出苦汁了,“二嫂那边是不是也换一批伺候的人?”
寇氏这才想起还有这个跟她们是平辈,比谢玉湘更不好处理的刺猬,她现在唯一的儿子也不住府里了,怎么折腾怎么落国公府的脸对她来说毫无压力。偏偏谢二爷又不在京里,谢大爷作为大伯子总不能出手料理吧?简直就是一颗老鼠屎,搁哪都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