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吃过猪肉的人，看着猪走路也不一定会认识。

关雎到了曲园，先问了木马一些话，而后得出以上结论。换了江路或者野桥他们，肯定早就发现其中有不寻常之处了。亏关雎之前还特意把木马叫到府里询问，结果不愧是关刀的手下，一个个心智都跟他差不多。

关雎先去了一趟“流光墟”在曲园的店，挑了许多给小姑子旭旭用的东西，玩的用的穿的全部备齐，让跟来的人先过去长公主的院子归置东西。现在天气正好，长公主和老郡王准备带小女儿过来住一阵子，关雎正好把添置东西变成主要任务，“顺道”才去看的牛氏。

牛氏的小屋还是那样子，外边的铁篱笆长高了许多，但是还是可以一眼望进堂屋。关雎来过几次，熟门熟路自己进去，发现小院的内圈，新种了一圈的山茶花。正在院子中蹲马步的纸鸢看到她，准备起来行礼，关雎示意她不用起来，径自走向堂屋。心里有无数匹神兽在翻腾，这一帮神人，光天化日在院子里练功，怕别人不好奇主人的身份么？

进门前关雎停住脚，“这一圈山茶花是哪来的？”关刀是不可能去淘换这种东西的，这么点也不够他喂牲畜，主要是最近也没听说他新发现哪种动物喜欢吃山茶花。

“是留侯爷，他很喜欢牛夫人抄的书，觉得无以为报，就让人送了几株茶花过来。”纸鸢还保持蹲马步的姿势，“听送花过来的花匠说，这种花不好养，还用特意从西南运来的土换了一遍呢。不过牛夫人会养，这花都是她在伺弄。”

关雎心中大赞，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连土都是从西南运来的，这本下的真足，这才是真正的投其所好，送礼送到人心坎里去了。“牛夫人若是不会养，人家就不会送了，小丫头，学着点儿。”关雎笑道。

纸鸢傻傻地看向身边的同伴，“学什么？”

“……扎马步。”小伙伴铁鶴回答。

“牛大娘，没打扰你吧？”关雎看到牛氏正背对着门，伏案写字，便开口喊她。

“呀，郡王妃。”牛氏站起来行礼，“刚没注意到，请见谅。”

“牛大娘客气了。”关雎扶住没让她行礼，“小土豆喊我姐姐，你叫我名字就好了。”略打量了一番牛氏，紫色长裙，淡紫色滚边绣短褂，坠马髻斜插翡翠玉簪花，整个人的神采跟刚到京城，大有不同。

牛氏在书局抄书，得的银钱不多，但是和离的时候，徐总兵爽快地让她把嫁妆全部带走，关刀听派去宣同的人回来说，云飘飘私底下心疼的直抽抽，说是把家当扒走一半，看来不假。不过关雎和关刀他们，倒是因此把云飘飘的人品值又给调低一个档次，连情夫前妻的财产都好意思觊觎。（云飘飘还不是徐总兵的妻子，关雎暂时把她归入情妇范围）

“那可不行，太失礼了。”牛氏可不敢托大。也不喊那两个在练功的侍女，自己给关雎倒了茶。“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是来给谢老爷子请安的吧？”关雎几次过来看她，都是给谢老爷子请安顺路过来。她家的龙凤胎也来过一次，被铁篱笆的刺扎到手，就不肯再来了，说是“这里的围墙不友好”。

“我婆婆要到这里玩几天，我先过来看看住的地方收拾好了没有。”关雎拿着茶杯走到书案前面，“这次抄的是那本书？”好厚的一本，让关雎抄估计要到天荒地老才能抄完。

“书局那边拿过来的，说是客人点的，我看是本族谱。”牛氏走过去，像是要盖上书，但是想想又把手放回去，盖起来就太刻意了。

“好像是留侯府的族谱，我看到我表舅舅的名字，这是已经抄好了？”关雎暗笑，牛氏差点儿就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嗯，就差最后一页了。”牛氏点头。不是最后一页关雎也看不到诸葛勤的名字。

“我表舅舅是光风霁月的人物，坦坦荡荡，”关雎坐回位子上，“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把族谱给别人看的。”传承很多很多年的族谱，香的臭的全在里面，有些事要紧紧捂住的呀。而且重抄族谱，还真没什么人干过，新的族谱看起来不够分量，越古老才显得家族底蕴深厚。

“诸葛侯爷确实与众不同。”牛氏赞同，落落大方，不见扭捏。

知道他与众不同就好，人家把祖宗超过十八代都摊开在你面前了。“不过也只有他家有这种底气，对吧？”

“那当然，自古而今，谁家能汇聚一门都是人中龙凤。”牛氏抄写的时候，也是感叹不已。

“可惜了我表舅舅了，年纪轻轻丧偶，自己拉拔大两个孩子，现在孩子大了，玥姐儿出嫁了，明哥儿眼看也可以定亲了，到了最后就剩他和太舅公相依为命，说孤苦伶仃也不为过。”关雎是真的觉得心酸，“我表舅舅今年也才四十五不到呢。”这个年纪的侯爵，一院子百花齐放，姹紫嫣红也不会有人觉得过分。偏偏诸葛勤，丧偶多年，还是孤家寡人，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洁身自好到令亲戚朋友担忧不已。

关雎说完这句话，见牛氏低着头没接，心中暗乐，不接话就对了，若事不关己，便能随意闲话。心中有事，才不敢轻易评说。

牛氏的不安关雎当然看在眼里，但是在明确留侯的真正想法之前，她当然不会替自家的人在这里作出任何劝阻或是发放定心丸。留侯府里的老祖宗还没发话呢，自己这小辈还是躲着点的好。所以还是换个话题的好。

“对了，牛大娘，最近小土豆可能会来的少一点。”不待牛氏发问，就往下说了，“刀儿有没有让人告诉你，我叔姥姥写了信给你家里了。我们知道的时候，信已经送走了半个多月，西南那边若有回音，也就在这阵子了。到时候要怎么处理，还要你自己拿个主意，我们尊重你的意思，肯定会帮你的，这个你尽管放心。”

说到自己的事，牛氏的想法和决心便都回来了，“谢伯母对我有大恩，我不能让她受到责难。如果我家里不管我，那是最好。如果他们寻到京里来，我自然不能躲着，必须要出面解决的。其实我大概能知道，谢伯母对这件事还是有所期待，所以才会一直没有往西南去信，而且不放弃寻找我。”

看来都是明白人，关雎松了口气，跟明白人说话，大家舒心。“你的意思我明白，若是有转圜的余地，又怎会决然离开？”关雎暗道，何况现在还有个留侯表舅，只要他真的有想法，谢家一系大概除了叔姥姥不会有别人想劝和牛氏和徐必胜。“叔姥姥那边你其实不用担心的，她老人家通情达理，只是一时转不过弯，你不必太过担心。”

“谢谢你们。至于小土豆，如果西南来人，就不要再让她来见我，一切都拜托你们了。等长大了，随便起个名字，不要让她姓徐了。”

“……不至于到这一步的。”听起来好像交代遗言，关雎吓着了，赶紧安慰她，“我们现在做好准备，到时候见招拆招。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小土豆你更不用担心，她现在挂着毛豆学院副院长的名头，暂时看起来像是胡闹，等过几年，毛豆学院教出来的学生能帮到边军，她的名声就在那，谁也动摇不了的了。”不过小土豆一定不能让叔姥姥看到否则肯定是有去无回，在徐总兵续娶或是把某个姨娘扶正之前，那是他们徐家长房唯一嫡血，就算只是女孩子，那也很重要。

“我什么时候不求，什么都无所谓，只要小土豆平安顺遂。”所有做母亲的，都是这样的祈愿着，只要孩子好。

“我家…”牛氏沉吟了片刻，缓缓开口，“我娘身子骨应该还好，我爹早已荣养，只是常年征战，我哥哥偶有书信过来，都道他老人家旧疾缠身，常思落叶归根，想回京养老。不过哥哥在那边任职，早就习惯那边的生活，加之嫂子娘家也是当地，不喜远离。我知他们是不好开口让两老独自回京，便一直拖着。这次如果有人回来，估计也就是我爹娘二人，哥哥不能擅离职守，嫂子肯定不愿意来，何况此次有可能得罪的是谢家，国公府。”

关雎明白了，难怪她流落他乡也不愿意回家去，是不想父母担忧为难，还不如就让他们以为，自己还在宣同过的好好的呢。

“我离开后给我哥哥去过信，告诉他家中有变故，不要跟父母说，每隔一阵子就说有收到我报平安的书信就好，不要往宣同寄信。”牛氏接着道，“他估计是有按照我说的做了，我留在宣同徐府的人，不曾收到我娘家的只字片语。”

关雎不敢开口，换了谁不得立刻杀过去看看妹妹怎样，说有变故不要写信就不写？这人情味还不如点头之交啊！

“如果两位老人家回来了就更好，正好让他们留下养老。”关雎勉强找了个适当的理由安慰牛氏。

牛氏苦笑，好像也只有这点好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