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是注定的,改变不了,比如“来一碗”的光环,总是时不时发生点怪事,吸一下眼球,这种风头放眼整个京城的各种商铺,谁也无法与之比肩。
这天近午时分,平宜街被临时封住,谢三少家离得近,派了家里的侍卫站在两天跟行人道歉,事出无奈,请大家见谅。
关茅让人顶着“来一碗”的门,用绳子围了一个长方形,她自己站在中间当擂主,把有勇气走出来的壮士,或踢或打或用鞭子抽出界外。后来援兵到了,两个表哥两个谢家的表姐夫分站四个角,剩下一个孔夫子姐夫,被安排当文书,登记挨揍名单。
“被揍一顿就完了吗?敢乱嚼舌头,都到我太舅公家门口磕头认错。”关二小姐如是说。所以登记名单是很重要的,孔夫子顿觉责任重大,与有荣焉。
几个叔叔都被送去当临时大头兵,宥哥儿去了北疆,谢玉珏家的然哥儿自觉进入领队角色,把跟着到场的寊哥儿,勐姐儿,雱哥儿,容姐儿组织起来,呐喊助威,气势不亚于单挑数十茶客的关茅。旁边茅豆学院的学生已经准备就绪,坐镇的居然是华小小,谢玉珏姐妹几个在外围听了一会,华小小的诊断基本都是,“皮都没擦破一点,回家漱漱口就好。”至于被打和漱口的关系,就靠自己想了,看各人的领悟力了。
外围第一圈是来自汾阳侯府的友情后援团,毫不吝啬大声喝彩,关茅因此更加得意,神采飞扬以至于头顶的金刚石发圈都黯然失色。
谢玉洁满意地看着关二姑娘鞭打一大片,咧嘴笑道,“这倒是可以写一回书,就叫'十字路口,侠女斗八哥'。如何?”
“好!杨少夫人何时动笔,小的明天到府上取稿子可好?”说书的老古耳尖,闻声而至。
谢玉洁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小老头,吓了一跳,“不好,没头没尾就这么一回书,有什么好写的?”拿关茅当主角,“来一碗”不怕永宁侯发飙,她怕。
“唉,可惜了。”老古瞬间蔫了。
关茅手脚快,那些参与碎嘴的茶客估计也是认命了,一个接一个出门挨几下打,而后落荒而逃。
等到正在曲园饮酒游湖的谢家老中三代带着宝宝贝贝听到风声,快马过来,已经是曲终人散,关茅守擂成功,正在接受自家表哥表姐等人的大力表扬和热烈祝贺。
宝宝贝贝背着背篓手拿弹弓挤进人群,“哪呢哪呢,坏人在哪呢?”
关茅双手叉腰仰天长笑,“都被我打跑了。”说完给她的拳头来了个特写。
“哇啊……”两个傻外甥顿时大哭,“为什么不等我们,小毛儿姨姨你把坏人还给我。”
……这个怎么还?关茅急中生智,把孔大少记录下来的几张名单递给宝宝,“呐,给你。坏人都在上面,可别丢了,只有这一份。”
“为什么只有一份?”宝宝擦擦眼泪,四周看看,选中了老古,“伯伯你来,用大大的字写很多张,到处贴。”
老古傻眼,为什么是他?关茅问出大家的心里的疑问,“为什么要到处贴?”
“这样大家才知道坏人是谁。”宝宝把名单塞给老古。
“大家知道了,就可以帮忙打坏人。”贝贝举起弹弓瞄准,成功射破“来一碗”屋檐下的灯笼。她甩甩小手,准备发射半天没找到目标,累死了。但是这个动作很好地加强了她那句话的效果,有几个被打了还没走远的人,突然觉得乌云盖顶,看着那个破灯笼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脑袋。
“小王爷,小郡主,这不能在街上随意贴东西啊,衙门不让的。”老古想了半天,找到理由推托了。
“我让大家喝水水了,可以贴。”宝宝的免费凉茶还要供应半个月,他是被允许贴大字报的,交过版税了。
老古快哭出来了,怎么还有这种事,宝宝别人惹不起,自己还不得成为毫无争议的替死鬼,迟早被打死。
“照宝宝的话做吧,谁有异议让他来跟老夫说道说道。”谢老爷子一锤定音。老古眼泪往肚子里吞,小的就有意见,小的不要当替死鬼啊!
“阿祖最好了。”贝贝立刻灌迷汤。
“比啾啾娘和猪猪爹好一百倍。”宝宝附和,一百倍就是很多很多,他学过的。
关雎过来给长辈们行礼,关茅特意到她面前显摆,“啾啾,你来迟了,我今天可厉害了。”
“是很厉害,等明天爹爹被大臣们弹劾,你就知道有多厉害了。”关雎当然不会去助长她的气焰,虽然心里也觉得关茅打得痛快。
“那我也不怕,有理走遍天下。”关茅正是激情澎湃之时,颇有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劲头。
“什么是弹劾?”宝宝虚心请教。
“就是到你皇帝舅公面前去打小报告。”博学的关院长给好学宝宝指点迷津。
“打小报告我知道。”宝宝明白了。
“那我跟哥哥可以去弹劾坏人吗?”贝贝看向哥哥,兴奋地提议。
……这个就真不知道了,大概,好像,可能,应该是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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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关雎所料,第二天有不少人到皇帝面前告状,永宁侯教女无方,无端殴打百姓,理应严惩。
武佑帝仔仔细细问明一切,笑得飙眼泪,“你们说留侯闲话,还说的那么难听,还不许人家亲戚出出气?弹劾永宁侯教女不严,你们说该怎么严,教女儿自私自利,冷漠无情,自扫门前雪?你们说的那个顽劣不堪的野蛮千金,自己筹措银子,免费培养大夫到军中听用,你们这些正义凛然的,谁舍得这个钱,谁愿意带这个头,出这份力?你们是从来没想过吧!退一万步讲,人高马大的人,被个七岁的小姑娘打倒一大片,还敢往外说,不嫌丢人?”
关二姑娘样子七八岁,可她的武力值是她年纪的好几倍!有个胆大的,受不了武佑帝一面倒给关茅说话,壮起胆子说,“就是说说而已,大家都没有恶意的,关二姑娘下手也狠,不跟她打不让走,只能单打独斗。”
“跟一个小丫头你们还想几个打一个?”武佑帝怒极反笑,“不单打独斗你们就打得过吗?昨天幸好是关刀那小子兄弟几个都不在,否则后果你们自己想想。”武佑帝还有一句话没说,关刀极端护短,到时候如果被秋后算账,你们可别哭。
等武佑帝发完火,谢大爷出列了,昨天他和谢三爷都在曲园陪祖宗,听到风声赶过去已经散场,没来得及发火,今天正好出出气,“众位大人可能觉得自是说说而已,甚至那些成天吃饱无所事事只会传是非的人会说,他们没有恶意。有没有恶意下官看不出来,但是信口传播谣言,是触犯律例,虽然刑罚不重,只是打打嘴巴而已。不信可以去查御宸律。”
玩笑开大了,打人的没人追究,说两句闲话的倒是犯法的?有老谋深算的已经从武佑帝的话中敏感地捕捉到,一个看似笑话的茅豆学院,已经把关二顶到了道德的制高点,偶尔有什么小打小闹,只要不是完全没道理,皇帝都是站在她那边,谁让人家小小年纪就已经有忧国忧民之心呢。照这架势看,这丫头以后前程尽有,自家应该早做打算。不过这些自诩洞烛形势的大人们,回家一说关家二姑娘是良配,全部都给呸到城门外。
“是不是良配不好说,但不能惹的祸祖宗是肯定的,夫凭妻贵这种事咱家不稀罕,还不如下死手督促小子们练文习武来的安全。”几乎所有的夫人都是这种想法,想给子孙娶个娘家得力的老婆没错,但像关二那种自己就很大力的,还是算了吧。
因为这种看法的出现,京城的公子哥日子苦了一百倍,以前很惯着自己的祖母老娘,全部化身虎姑婆,就差亲自陪他们上学堂了,每天嘴里念叨着的,不是四书五经,便是十八般武艺。
谢大爷说完武佑帝还没完,“人家虽然是个小姑娘,可是光明磊落,都不用家里大人出面,自己就光明正大叫阵,半点损招都没有,你们对照一下自己,背后告状,惭愧不惭愧?”
“皇上,把名字贴的满大街都是,还不是损招啊?”上榜的得有多久不敢出门见人?
“敢做要敢当,不信老爷爷你回家问你爹娘。”武佑帝的屁股底下突然冒出来一个小脑袋。
谢大爷谢三爷等认识的不约而同拍了一下额头,这小祖宗怎么在这里。这句话,让惯会多想的人心里多难受啊,还以为是说他家教不好的,胡子都半尺长了。不过熟知宝宝的人都知道,他还没开蒙,所有的大道理都来自关雎,璐郡王偶尔说一两句,但是经常会教歪了。所以不懂道理,直觉就是回去问爹娘。
大家愣神的功夫,又挤出来一个小脑袋,“就是就是,大家知道坏人的名字,才能打坏人,要不然改天他们去害别人怎么办?”
“唉小毛儿姨姨就是懒,功夫没学好,坏人应该都打死。”
“怎么会跑掉那么多个,让姥爷罚她扎马步。”
……
满朝文武看着两个小娃娃从龙椅底下爬出来,接着又拽出来两个金灿灿的小筐,四处看了看,最后坐在第二个台阶,从筐里掏出各种零食,嘎吱嘎吱开始吃。
武佑帝终于笑够了,“宝宝贝贝,不是说不可以出来吗?”
“可是里面太黑了,东西吃进鼻子。”
“我们坐这里行吗?保证不说话。”
两只小手捂着嘴,就是不肯跟苏灿先回昭明殿。开玩笑,他们昨晚不肯回家,非要跟舅公挤一起睡,就是要来看看都是谁在打小报告,坚决不能走。
“好了,一点小事就别小题大做了。宝宝说的对,敢做敢当,谁嚼舌根说留侯闲话的,都去留侯府先皇御赐的石碑前面磕头认错。”武佑帝草草结束早朝,拎起两个小监督员走了。
谢大爷兄弟对这处理很满意,给先皇赐的碑磕头,不会显得留侯府太过得意,认错的人心理也容易接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