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难测,只有更离奇,没有最离奇。
安乐公主府到大理寺,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是肯定不能把时间花在行路上,何况还有个好几十岁的生着病的老太太也得跟着去了,坐上马车的嫌疑犯及其家属暗自庆幸,车厢严严实实,不用去面对别人探究的眼光。特别是楚王,在经历了坐着架子床游街帐幔被勾走的极度尴尬之后,几乎是有了光亮过敏症,恨不得每天都生活在封闭的,外人看不见的空间。
楚王跟王妃一辆车,楚太妃自己一辆车,方向相同,心思各异。其余两人的主意早就拿正,唯一无比纠结的只有楚王妃。她心里很清楚,留下楚王远不如保住楚太妃来得有用。但是楚太妃年纪已经很大了,说句不好听的,有今天没明天的,能保护自己母子多久?更重要的是,如果坐定了楚王的罪名,自己和儿女都有可能跟着吃挂落,别说继承王位,能保住命就万幸了。而楚太妃,除了已经接近灭绝的长房,还有自己这一支,她还有其他的儿子,孙子更是乌泱乌泱一大群,她什么都缺也不缺孝子贤孙。楚王妃收到了楚太妃暗示她指证楚王的信息,也得到楚太妃各种承诺,先是愕然,继而不寒而栗。关键时刻舍弃亲生儿子犹如舍弃草芥,这样的老太太能信任?傻子都不敢信吧?
大理寺的公堂,不常用但是多高身份的人都审过,什么王爷太妃在这里都不用想摆架子耍威风,没人吃这套。这天的堂审比较特殊,除了正中坐着的大理寺卿,还有刑部礼部的官员,可以说是济济一堂就等着楚家的几个人对质。
很多人都没有见过楚先碛,尽管他已经是京城家喻户晓,掀起了滔天大浪的弄潮儿。今天在这公堂上终于见到了庐山真面目,却让见到的人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说都是王府公子,当年如果不是楚太妃竭力阻挠,他早就被立为楚王世子了,可看看现在这样子,只比楚王大一两岁,样子比他要老十岁不止。头发花白,眼角皱纹深邃,唯一让人觉得他还有点儿精神气的地方,就是坚毅的目光了。
而楚王却让人很失望,如果年轻几岁,不知道他是王爷的,怕是都会觉得他就是一个纨绔子弟,每天走鸡斗狗,恣意挥霍。如今在公堂,楚先碛是侄子,还跪着,他是现任楚王,是叔叔,坦然站着,却始终不敢去跟楚先碛对视。
只这一面,高下立现。在座主审陪审都是目光如炬的老手,心中自有一杆秤。璐郡王作为把楚王从潭州强迁过来,功不高但到处说自己劳苦的参与者,得到了一个位子。他跟坐在一起的昝栴嘀咕,“这案子需要确认的只有一个,主谋是楚太妃还是楚王,要不要赌一把?”
“有什么好赌的?一半一半,都不是好东西。”昝栴比璐郡王先接触这件案子,跟楚先碛联系更多,他比璐郡王更早知道真相。“就楚王那熊样,能干什么大事,典型的有贼心没贼胆。如果不是有个够狠的娘,这楚王爵位跟他能有什么关系。”
楚王怂,楚太妃还有多年上位者的威严在,有皇家公主的底气在。敲着拐杖先把楚先碛骂了一顿,什么无中生有,不忠不孝,数典忘宗……楚太妃学过的贬义词,今天找到了机会好好复习了一遍。
楚先碛默默地听着楚太妃的斥责,腰背依然笔直,就像是在旁观外人骂街,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但是细心的人还是能注意到,他眼底的一抹怒火。等到楚太妃歇下来喘气,他才开口,“祖母可敢看看这地上我父亲兄弟孩子的尸骨?相信在场没有人比您老人家更明白,如何使人死后尸骨黑得发亮吧?他们都是您的儿孙,祖母肯定敢坦然看一眼。”
楚太妃到现在还真没有去细看那几具尸骨,不怕鬼的老太太很少见,尤其是这种年代,人们对鬼神那么敬畏着。现在楚先碛请她看,她本能的反应就是转开头,后脑勺对着尸骨。
来的时候就说了只是给他们一家找个地方对话,所以参审大人都不吭声,静观事态发展。楚太妃转开头,却有人要拉回她,“这位老奶奶脑袋转错方向了,精精帮你。”之前在安乐公主府上蹿下跳忙了半天的小女孩,从刑部尚书谢大爷的背后钻出来,也不知道用的什么身法,话刚说完已经挑好一个骷髅头,递到了楚太妃的眼前,骷髅头的额头抵着楚太妃的额头。
随着楚太妃的一声惨叫,璐郡王伸手扶额,这女儿真的是越来越像他的姨姨舅舅了,越来越能找事了。还玩出新花样新高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