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夫人对着个含笑不语看自己的眼神像看个胡闹的孩子的亲家舅爷,吼了一会儿也歇菜了。吵架,文雅点说可以叫理论,但无论是叫吵架还是叫理论,都需要一个必备条件,得有人跟你吵呀,否则就是单方面骂街了,而骂街这种事,作为有涵养的贵妇,那是不能做的。所以阴夫人停下来了。
自己知自己事,阴夫人想来是知道儿子的底,虽然生气儿子被打,也没有愤怒到不依不饶的地步。
阴平挚就不同了,首先,他不觉得自己错了,如果觉得自己行为不当,也没这打。既然自己没错,打人的就肯定是错了,“大舅哥也要讲讲道理吧,看我这伤,今天不给个说法,咱们没完。”
太好了,他想完谢钟旭还不乐意呢,在街上不见脸都想打他,看到脸更觉得这猪头三欠揍。压着拳头走过去,“没完咱们就继续练练。早见到你这熊样,咱们也不至于这么倒霉跟你成亲戚。我表妹是什么身份,若不是你家那个太爷在我舅母面前倚老卖老,又把你夸成一朵花,定下婚约,留侯府信守承诺,她用得着在你家委屈自己。”
边说边打,阴平挚是风流文士,潇洒公子,跟女人玩摔跤的力气他有,跟力气稍大的男人打架没试过,何况是谢钟旭这种实战型的将军。单方面的碾压,还好没几下就被其衡喊停,也还是疼的哇哇叫。
阴夫人的火气又上来了,“婆……”想来是要说婆婆都到门口了,儿媳妇还托大不出来迎接,不过她没有机会说出口。
“婆婆,相公。”门帘掀开,其英已经走了出来,“婆婆见谅,跟哥哥说了几句话,本来想换了衣衫陪他们去给公爹和您请安,再回来用膳的。”一眼都没施舍给惨兮兮的阴平挚,扶着阴夫人准备请她进屋。
被舅台打得窝囊,又被妻子忽视得彻底,阴平挚突然爆发了,“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原来跟这个所谓表哥早就不清不楚,还敢到我阴家骗亲!我要……”
“你欠揍!”其衡拉不住暴怒的谢钟旭,看着他扑过去对着阴平挚又是一顿饱揍。该!
“我要休妻。”阴家的下人这下有防备,上前劝阻暴怒的舅爷,阴平挚在抱头鼠窜的百忙之中,抽空吼出这句话。
“逆子,住口。”中气十足的暴喝,不是阴夫人,而是看起来精神矍铄的阴老爷。
与此同时,谢钟旭也把挡住他的人踢边上去了,“用不着休妻那么麻烦,直接把你打死,让其英守寡更省心。”
阴老爷来了,其衡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先叫停表弟,再歉然跟阴老爷说,“本来只是听说其英怀孕,父亲高兴让我过来看看,倒是来得巧了,既然贵府不喜,休妻是不可能的,我们也不说休夫让贵府难堪了。就和离吧,其英母子,我家养的起,不劳牵挂了。”
这当然不可以,阴老爷看看鼻不青但脸很肿浑身都是要不得的傲气的儿子,再看看面对娘家人都不显一丝软弱的儿媳妇,暗叹一声。
“小两口闹别扭而已,没到那程度。舅爷旅途劳顿,不如先用膳梳洗,咱们再叙话。”阴老爷客客气气的请他们进屋,“至于这不肖子,老夫绝不姑息,定会给其英一个交代的。”
“爹……”阴平挚不乐意了,挨打的是我,只是才刚开口就被他老子瞪眼。
阴夫人也有话说,这是儿媳妇还是祖宗?丈夫被打成那样不见她关心一句,反而要给她交代?
“听世叔的,咱们一会儿再说。”其衡从善如流,总要给他们商量的机会不是?关键是自己也要问问妹妹有什么打算。
“还商议什么,斗雪胜春,你们赶紧的,把行李收一收,咱们回京城去。”谢钟旭大声嚷嚷,“还有小光,把你自己的拾掇拾掇。这家人是不能住了,行为龌龊心思龌龊说话口臭,这以后外甥生下来,怕要被他们给教坏了。”
这话讲得大声震动了一下阴老爷,看着面前的大儿子,想着老是惦记嫂子屋里丫头的二儿子三儿子,是自己家没教好孩子?是没教好吧。无论如何,儿媳妇肯定要留下,不说她肚子里有孩子,就是留侯府和卫国公府,保住亲戚关系总好过成仇。如果让儿媳妇离开,结亲不成反成仇,才是枉费了自己当年求叔公牵线的努力了。
阴老爷不理兀自愤愤不平的儿子,把老妻拉到一旁,连劝说带恐吓,“务必要在亲家舅爷面前通情达理,让他们放心让其英留下。”好婆婆很重要,阴老爷期望靠阴夫人的表现加分。
阴夫人不怎么乐意,但是不敢反对。
令谢钟旭意外的是,其英不愿意离开。“哥哥可还记得出嫁之前,父亲就问过,如果不愿意嫁到阴家,他可以退亲?毕竟定亲的时候我年纪还小,阴平挚,父亲觉得太过平常。”
其衡点点头,自家父亲不是拘泥的人,当时其英若是不乐意,他不介意毁婚。
当年留侯夫人病重,阴老爷的叔公亲自进京探望。他是留侯夫人父亲的老师,两家素来交好,留侯夫人很尊重这个长辈。阴太爷见到其英,很是喜欢,便替少时了了的阴平挚提亲。留侯夫人时日无多,其英知看她极信任阴太爷,便答应了,那年她八岁。谁知道阴平挚会应了那句话,大未必佳,小聪明有余而大见识不足,外加风流好色。所以说,别相信三岁定八十那种话,轻易就定娃娃亲。
其英继续劝解两位哥哥,“当年我跟父亲说,嫁谁不是嫁,如今还是这句话,有这个孩子足矣,其它我都不需要,只要孩子跟着我就好。”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其英是不会留在这里,海阔天空,她哪里不能去?可是现在有了孩子,她就是母亲,她必须为孩子考虑,“这是阴家的孩子,如果是男孩,他是阴家的长子嫡孙,该他的,谁也夺不走。如果是女儿,阴家的嫡长女,我自会保她一世尊荣。阴家谁也不能看轻她,包括她的祖父母,都不行。”
其衡叹气,“如果这是你想要的,哥哥帮你。”不理持反对意见在一旁挤眉弄眼杀鸡摸脖子的谢钟旭,郑重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