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了几帖御用药,给大将军敷上。
潘世载敷了药,整日昏沉沉地想睡。他一日陡然惊醒,看见李御医鬼鬼祟祟地在往他喝的药里倒一包粉末。
他大喝一声:“你在干什么?”
李御医惊恐回头,见潘将军虚弱地斜靠在卧榻上,大声喘气,放了心,诡异地笑着说:“潘将军,你的伤老不好,我再加些量,让你快些舒坦。”
“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潘将军,你和谁有仇,谁就想害你。你不要怪我,冤有头债有主,望你在地下不要与我为难。”
潘世载听得又惊又怒,大叫一声:“来人。”
“门外没人。我都支开他们了。”
李御医端着那碗汤药上来:“将军还是赶快喝了吧,可以少受些痛苦。”
潘世载一挥手,想把那碗药打掉,可惜,身上一点气力也没有。
“到底是谁?谁想害我?”
李御医用唇说出一个名字,潘世载大惊失色:“不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他?”
“错不了。”
潘世载面如死灰,颓然倒在卧榻上,肩膀的创口带来的疼痛比不上此时的心痛。他顿时昏迷过去,一支筷子敲开他的唇齿,将药汤灌进他的嘴里。
潘世载在弥留之际,想起和凤儿的今世之约,豆大的泪从红红的眼里流出,至死不干。
朝野震惊,潘大将军在回程的路上,伤重不治,已然离世。
启德帝大感他们父子对朝廷的忠义烈胆,给他们父子举办了隆重的祭奠,潘文显谥忠义公,潘世载谥忠孝公。
凤儿初闻噩耗,不敢置信。她怎么能相信,那个曾经飞扬的少年,那个智勇双全的将军,他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眼看江山一统,竟然就这么走了。
她看着他的身体入殓,看着他下葬,看着文武百官祭奠他,她都觉得这一切像是仪式,不像是真的。只有回将军府后,望着空荡荡的大厅,空荡荡的书房和空荡荡的卧室,没有了他修长的身影,没有了他嘘寒问暖的声音,没有了他炙热的眼神,屋子周围黑纱和白花环绕,散发着死寂和清安的气息,她才猛然醒觉,他,真,的,走,了。
她的泪如雨注,顷刻而下。她回想他短暂的一生,世人羡慕他年少得志,可有谁知道他稚嫩的肩上早早地负起了拯救社稷的万钧重担。一路走来,他的伤,他的痛,他的坚韧,他的孤独谁人知晓。
上次她给他试穿新衣时,他身上的累累伤痕,触目惊心,令人不敢细看。他见她盯着他身上丑陋的伤疤看,害羞地赶紧拉上衣衫的样子,恍如在眼前。
思至此,她真的不能原谅自己,她痛恨自己想悔婚的念头。如果她早知道有今日,她的选择决不会是这样的。人总不能珍惜手中握着的幸福,失去了才觉可贵,可惜。非要到不可挽回,才觉后悔!
凤儿整日恍恍惚惚,茶饭不思,夜常惊醒。
过了月余,她才从悲伤中走出来,好好地坐在餐桌前吃饭。菜式二素一汤。她草草地吃了几口,放下碗筷。
“小姐,菜式不合胃口么?这也难怪,厨房里的师傅已经换了几拨,越换越不好。”
“厨师换了么?我怎么不知?”
“换了几次了。不知怎么啦,厨师要么不告而别,要么要回乡下看妻儿,不愿留在此地。唉,这些人,真势利。”
“将军不在了,府里也用不着这么多人。还有谁想走吗?叫他们到我这里来,我给他们发路费。”
将军府陆陆续续走掉不少人,府里越发安寂。
一日,一个丫环从外面回来,带来一个消息。朝廷已经颁旨,羁押在天牢的江都王府女眷全部收编奴籍,发往各军营做营妓。
凤儿听了垂头不语。旁边的丫鬟解气地说:“活该,报应。谁叫她们造反。不是他们造反,我们将军还好好活着,绝不会死。”
凤儿闻言叹口气:“我知道,不关她们的事。她们是无辜的。她们的夫兄犯的罪,却要她们承担罪责,唉。她们也是可怜人啊!”
她记得那个在灵堂上念助语的素衣女子,也记得那个在春归亭呵斥浪子的宫装女子。
凤儿吩咐:“小晴,叫厨房多做些素菜。”
天牢的狱头本不让她进去探视钦犯,凤儿花了重银才得以通行。凤儿提着篮子,第二次踏进天牢。
天牢依旧昏暗,臭气熏天。凤儿想起自己上次给潘世载惹了麻烦,他不但不怪罪她,还陪她度过了一个可怕的夜晚。平复好久的心,由于故地重游,又将他对她的好勾了出来。他的好,真的是回首时才时时看到……
凤儿站在一间牢房前,叫狱卒打开牢门。狱卒翻了一个白眼:“姑娘你不要得寸进尺,能让你探视,已经不得了。”说完,他转身而去。
“郡主。”坐在地上的女子缓缓扭头看过来,她形容憔悴,发如乱麻。“你叫谁?”她安安出言。
“我叫你。”
“哈哈哈。”她仰天大笑,笑声尖锐刺耳。她似乎听到什么可笑之事,反诘道:“郡主,我现在还是郡主吗?你看看我,我像吗?……哼,如果我能选择,我才不做什么狗屁郡主。”她粗鲁地说,话语里充满怨恨。
凤儿无言以对。“你来干嘛?”
“我来看看你。”
“来看我落魄的样子。”她的眼神凌厉地看过来:“你想怎样?这个时候你还不放过我,你阴魂不散,总是缠绕着我。我不想见你!你走!快走!”
凤儿呆立在牢房前。郡主身子扑上来,伸出手想推凤儿。凤儿急忙后退几步:“郡主,你,你……”
“你什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来是想感谢你,感谢你救了他。”
“他?”郡主有瞬间的愣神,骤然想起很多事。她的脑袋无力地抵在铁栏上,轻嘲说道:“他?你不说,我还记不起这个人。现在他离我多遥远!”
郡主的眼里全是痛苦不堪的神色。记不起么,只是刻意不去记起而已。
“听说,他现在是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凤儿点头。
“你们不在一起?”
凤儿又点头。
“哼,傻女人,菩萨面前发的誓有何用?我和嫂子在菩萨面前千求万求,该来的什么也挡不住。看来只有你信,傻。傻到极点。”郡主不屑地说。
“郡主……”
“我不是郡主,我叫刘淑娥。”凤儿第一次听到郡主的姓名。名字是符号,郡主半生连这个符号都用不着。
“淑娥,我带了些菜式,你们吃一点吧。”
刘淑娥望着凤儿殷切的目光伸手将篮子接了过去。
“难怪他那么喜欢你,你确实与其他人不一样。”
“我很抱歉。”
“你抱什么歉,又不是你亏欠我。”
刘淑娥和她嫂子低头吃凤儿带来的食物。牢饭难吃,像她们这样曾经金枝玉叶的人肯定吃不惯。
“朝廷打算怎么处置我们?”刘淑娥抬头询问凤儿。
“呃……还不知……”凤儿艰难回答。如果她们知道自己将要被发配军营,而军营里的将士知道她们是江都王的妻妹……结果会怎样?她不敢想,再想下去,结局也只有一个,悲惨。
凤儿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了出来。冰清玉洁,洁身自好的妻子,高傲美丽,才情出众的妹子,只因与江都王的这层关系,深陷万劫不复的深渊,无路可走。
“你哭什么?”
“没,没,没有。”凤儿不敢再呆下去,怕自己情绪失控。
“我走了,你们多保重。”
凤儿低头走了几步。身后传来话语:“你不用自责。我无悔!毕竟我这一生,爱过,这么一个人。”
凤儿闻言深深震撼,她转头望去,刘淑娥靠在铁栏上,仰头望着天牢的屋顶,目光充满柔情。
凤儿不忍再看下去,牙齿紧咬着捂住嘴的手掌,哽噎而去。
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前,丫环将凤儿从马车上搀扶下来。凤儿并没有立即走进将军府。她伫在门前犹豫不决:她是否要去见他。
想到郡主就要面临的厄运,她怎能袖手旁观。她朝街对面的丞相府走去。
丞相府朱漆大门紧闭。凤儿叫随侍丫环上前拍打大门。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接过丫环递上的门贴,斜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她们,见她们穿着素气,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家眷打扮得花团锦簇,珠翠环绕。于是他安安地回道:“丞相不在府里,客人请回。”
说完,小厮退到门后,大门吱呀一声,重重地关上。
凤儿第一次来丞相府就吃了一个闭门羹,心情郁闷。如不是有事相求,她才不会贸然到他府上。
她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叫丫环上前再次拍门。门又一次打开,小厮瞧见又是她们,脸色顿时暗沉,粗声问:“我不是说了丞相不在,客人难道话没听懂么?”
凤儿上前一步,施礼问道:“多有打扰了,我有要事拜访丞相,请问他何时回府?”
小厮嘿嘿安笑一声:“找丞相的人哪一个不是说有要事的?如果我们把你们这些人全都放进府去,丞相岂不是一刻不得闲?”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凤儿苦笑,这句话真是说到点上了。
凤儿脸色一沉:“人命关天的事不是要事?哼,如你误了我的事,不知你是否担待得起?我再问你一次,丞相到底在不在府里?”
见凤儿神情转为严厉,小厮一时吃不准,她到底是何人,他是否得罪得起。
凤儿见小厮呆站着,还不回她的话,接着又说:“我就住在相府对面,丞相不在无妨,你只要告诉我,他何时在,我再过府拜访。”
小厮的表情顿时突变,他朝凤儿恭敬鞠躬,好言相告:“小姐,实不相瞒,丞相已有好一段日子不回府里了。他何时回府,小的确实不知。”
小厮前倨后恭的态度令凤儿感到诧异,更令她诧异的是厉泽竟然有一段时间未住在府里,那他人在哪。
凤儿诧异之际猛地想起,这些天来,她沉浸在无法自拔的悲伤中,周围的人与事她丝毫不放在心上。她竟然有月余没有见到厉泽。
“丞相不住在府里,那他人在哪?”她追问。
小厮刚要张嘴说话,另一个小厮走上前,拉拉小厮的衣袖,示意他莫要乱说话。
“我不知。客人有何事我可以转告他。”小厮咽下要说的话。他除了态度不再生硬之外,又恢复一问三不知的模样。
凤儿头疼,以前她不想见他,他隔三岔五出现,现在她想见他,却变得如此困难。
“这事我想当面和他说。我想知道他在哪?”
“这样吧,客人。我会转告丞相您来寻过他,如他要见您,他自会安排。”
只能这样了。凤儿怏怏不快地离开,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他现在怎样,行踪怎么变得如此神秘,连府里都不回,他到底在干什么?
一连几天,凤儿焦急地等待着。他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凤儿再也坐不住了,她又一次来到丞相府门前。
丫环拍门后,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出来的小厮与上次见到的不是同一个人。
“何人?何事?”他说话不拖泥带水,口气发冲。
凤儿只得把上次说的话重新再说了一遍。
结果还是一样,小厮恭敬回道,不知丞相在哪,他只能将这些话托人转告丞相。
凤儿已经不相信他的话了,她觉得他们在敷衍她。
她不顾小厮地阻拦走进大门,在门房里坐着:“我就在这等丞相,直到他见我为止。”
小厮们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打发这个客人。从以往的经验看,她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因为丞相对她青眼有加,连一直得宠的娟儿丞相都不放在眼里了。但他们又暗自纳闷,丞相为何对她避而不见。
凤儿一直坐在那,从早晨到正午,又从正午到黄昏,随着天色一点点转暗,她的心也慢慢沉到黑暗中。
天色越来越暗,她的心越来越安。她意识到,他刻意不想见她,刻意在回避她,这是为何?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有自尊,为自己她决不会求他,但为了郡主,她只能厚着脸皮呆在那个狭□仄的空间里,等一个不一定能等到的人。
夜已深沉,气温骤降。她安得身子直哆嗦,如果现在放弃,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只有让他了解她找他的决心有多大,她才有可能见到他。她咬紧牙关继续坐在那。
守门的小厮欲哭无泪,她不走,他们无法休息,今日真倒霉呀,碰到这么个倔强的人。
一个黑影从屋顶上飘落下来。
“凤儿,你这是为何?”
凤儿抬起昏沉沉的头:“厉秉大哥,我要见他。”
“他现在不方便见你,你还是先回去吧。”
“不行,厉秉大哥,见不到他我决不走。”
听到凤儿的回答,厉秉头都大了。他略一思索,留下一句:“你等着。”就飞身上檐,消失在夜幕里。
凤儿知道此时厉秉肯定是去找厉泽,她满怀希望地等待着。
过了半个时辰,厉秉人影出现在她面前:“走吧,他答应见你。但……”厉秉欲言又止。
凤儿此时满心的欢喜,根本没有注意到厉秉脸上流露出迟疑和担忧的神色。
丞相府门前一辆马车已经备好,凤儿上了马车,厉秉赶着马车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行驶。路上遇到一队巡逻的士兵,厉秉掏出一块令牌,士兵一见,迅速放他们过去。
马车停在一座大宅前。凌晨时分,周围一片静谧,惟有大宅灯火通明,里面隐隐有丝竹歌舞的声音。
凤儿在厉秉的带领下,穿过曲折迂回的小径,来到一处精致的阁楼里。
“凤儿,你在这等会,我去禀告公子。”厉秉朝里间走去。
凤儿打量四周,见这座宅院陈设豪华,想必这是他最近常住之地。这个地方与寻常人家不同,喧闹繁华,她一时猜不透这是什么地方。
里间隐约传来几句问答声,有人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紧接着一声娇嗔响起,似乎拽着那人不肯放,那人好声安抚,两人又温存一会,女子才放开那人。
凤儿听得心惊,住在里面的人是他么?
脚步声从里间传出,离她越来越近。凤儿如被人施法般怔在当地,身子动弹不得。是他,确实是他,但她又觉得不是她往日熟悉的他。
她从没有见过此样的他。他一直在她面前严肃,温柔,行为举止端正,是一个正人君子形象。
眼前的这个人,半敞着月白色轻薄的衣衫,一缕黑发搭在□的胸前,显得放荡不羁而又邪魅,令她觉得陌生而又疏离。
她呆呆地望着他,浑然忘了此行的目的。
“听说你找我很急,何事?”
他似不耐与她会面,语气里没有了从前的暖暖温情,说话直插主题。他的身体离她远远的,斜坐在一张椅子上,也不拿正眼看她,只是伸手端起茶杯,一边啜了一口茶水,一边询问。
她张口结舌,短短月余,他的变化为何如此巨大?
“说吧,何事?”
他抬头扫了她一眼,又一次出言询问。
她把心中所有的疑问暂且搁下,轻声言道:“我想麻烦丞相救救郡主。”
他眼睛轻轻眯合:“郡主?”似在思考郡主是何人。
“哦,就是江都王妹刘淑娥。”
他闻言轻声一笑,似乎听到了一件荒诞的事情:“我为何要救她?他们犯的是谋逆大罪,罪不可赦。”
“可淑娥是无辜的。她的兄长犯的错,为何要让她来承担这后果呢。我曾经听到她规劝过刘义正,刘义正不听,她也没有办法啊!”
“判罪重结果不重过程。就算她规劝她的兄长,可刘义正确实造反谋逆,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连累他的家人,我也无能为力。”
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想救淑娥于水火之中。凤儿急了,怎样才能说服他呢?
“她曾是你的妻子。”凤儿不甘心,试图用往日的情份来感化他。
“是吗?我都差点忘了。”他安安地说:“妻子会对自己的丈夫下毒?”
“她那是因爱生恨。”凤儿低下头,避开他那利刃般的眼神。
“因爱生恨,说得好。不可否认,最终她是恨我的。我为何要救这么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不,不,她依然很爱你。”
“很爱我?爱我到下毒手?我不敢苟同。如你只是为她的事而来,那么你请回吧。”
他站起身,就要离开厅堂。凤儿的心坠到黝黑的谷底,似乎看不到希望。
“等等,她后来救了你,你不知情?”
“她救了我?”他转身看着她。
“是的。”
“这话从何说起?她说的吗?我怎能相信呢?”
凤儿一咬牙,不管不顾地说:“你在太清山的尼姑庵里奄奄一息,我画了一张你的肖像给她送去,她一看画像就心软了。不但写信告诉我们她毒药的名称,连寒玉兰石她也奉上了。所以说她救了你,此言不虚。”
他回身疾步走到她的身边,双手紧紧捏着她单薄的肩胛:“你当时确实在太清山?”
“是的。”凤儿抬眼漠然地看着他回答。
她闻到他身上隐隐有一股甜腻的香气,显然这香是里屋女子身上沾到的。
她心里酸楚难言,他怎么可以堕落到如此地步。
“那为何我清醒时不见你的踪影?”他当时在梦里好像与她相遇,原来这一切确实是真的,感觉真的不会欺骗他。
“我,我不得不离开。”她低下头,不敢看他黯淡下来的眼神。
“为何?”他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
“因为,因为我不想再见到你。”她硬着头皮说出这句话。
他死死地盯着她。她感到身上有股无法承受的迫人压力,她的头垂得更低,小小的身影在他面前越发矮了半截。
“不想见我?我真的那么让你讨厌?那你何苦费尽心思救我呢?何不让我当时死去算了,一了百了,从此你我再无可能相见?”
他尖锐的话语听在她耳里,犹如利刃在切割她的心。
“我只想你好好活着……”
他发狠般将她的头抬起来:“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活得好吗?”
她挣扎着,使劲摇头。
“不好?”
“不知。”活得如何,如人饮水,安暖自知。她怎知他过得好不好?但从他目前的状态来看,好像不错。
“我过得很不好。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他骤然住口,一把将她从怀里推离。
他疾步离开她,坐在一张椅子上:“我与你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她望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对。我答应你救出刘淑娥,但你得答应我立即离开京城。”
凤儿一颗心瞬间被击得粉碎。她万万料不到,他的要求竟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