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安排
作者:君若寒冰      更新:2019-09-17 15:30      字数:6785

我进到楼上安排给我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这里的确有很多书,还有一个不会说话也不识字的老妈子照顾我的吃住,只是谁都见不到。除了每个月来送东西的人。

我娘说她只有我这一个女儿,她不怕传染,要进来陪着我。这话被带到我耳边,我只好写了一封信宽慰她。说是这病很折磨人,不忍她也染上受苦。请她在外头为我吃斋念佛,保佑我早日脱离病痛。不然,就是我不孝了。

老爷难得动了不忍之心,以家长的权威阻止我娘继续闹腾。这是送信的人回来告诉我的。

还算六哥有善心,每个月都会派这个人过来给我带衣服吃食,或者是一些书。我还能知道外头的一些情况。不然,真的会在这里憋疯。

我每日早晚三炷香,求老天爷保佑六哥早点当上皇帝。

在极度的幽静中,我的心里很是不平,我开始怨恨。我恨,恨老爷,恨六哥,恨外面自由自在的所有人。

老妈子刚收拾了被我扯着桌布统统弄到地上的饭菜,下楼去了。这楼上一时静得连她重重的脚步声都听不到。

快则三五年,那慢呢,或者根本就会失败呢。那整座安府不都得给六哥陪葬了。

老爷他到底怎么想的?

我曾在书上读到过一个故事――奇货可居。老爷他是想学吕不韦么?吕不韦可是让秦始皇赐鸩酒毒死的。

不过,老爷的心也真够狠的,就算我是姨娘养的,也是你的种啊。如果他替我求情还是这个结果,我不怪他。可是我就没听他替我求一句情,反而主动提出要杀我。

“叩叩叩”有人在敲我的门。只有来过三次的柳会这么有礼貌,我也只有见到他的时候会略微开心些。不过,今天还没到日子啊。他来做什么?

我没动,门上过一会儿又响起轻轻的敲门声,然后耐心等着。

我这才过去开门,柳是一个有一双温柔眼睛的年轻人,很是温和。他手里现在拎着大包包的东西,冲我微微点头,“若凤姐”。

“你今天怎么来了?”我坐回椅子上,脚有一点悬空,尽量冷漠的问柳。

“今天是姐的生日,所以六爷遣我过来。您看,这是七姨娘给你送来的大毛衣裳,还有这些,是老太太、老爷、太太、各位姨娘少爷姐送你的礼物。”

生日?好像是该到了,我今天满十岁了。

我还过什么生日啊,我看看那些礼物,在外头时我可收不到这么多,敢情都可怜我呢。想起三个月前我还在盘算省钱到了今天好添菜,真是恍如隔世。

柳在我对面坐下来,他真是一个好人,每次来就坐在那里不停的说着,说外面的情形给我听。

“若凤姐,再半个月府里就要送五少爷上京城了。他说他到了京城一定想办法找四少爷告假回来给你看病,他不相信那个老大夫说的。”

五哥,五哥待我还算有情义。看来他也不知道这个事,他和四哥都是因为老爷在背后推动,所以才会上京。还有大哥想来也是。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我心头好过一点了。你主子的情形呢,他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当上皇帝?”

柳沉默了一下,“六爷现在的实力还不够,而且还有当年皇上跟娘娘被害的证据没找到。”

现在的皇帝是先皇的兄弟,因为先皇没有儿子,所以兄终弟及的。不过,应该是有的,现在安府那位殿下就是。

我有点疑惑不能想明白,“他长得跟先皇又不太像,玉碟恐怕也没有吧,国史上就没有他这个人。到时候拿什么来证明他是真的呢?你不要跟我说滴血认亲,这个根本不准。书上说人血跟猪血都能融在一起。就算可行,也不可能开先皇的棺吧?”

柳楞了,然后说:“六爷自然有证据,我却是不清楚。不过,若凤姐真是有学问,连猪血跟人血会融在一起都知道。”

我摆摆手,“以前在五哥那里混翻出来看到的,说不上有学问。”

“可是,若凤姐,这里这么多书,你怎么碰都不碰呢?”

我瞪眼,“读书需要一个安宁的心境,这里是静了,可也太静了,静得能让人发疯。”我还有心思看书?

“若凤姐,恕我直言,事情已经这样了。你每日跟自己过不去也没有益处。不如就当自己真是来休养的,在这里安安心心的看书。几年后,你就是博览群书的女夫子了。总好过把自己弄成这样。”

柳走了,我拿着铜镜坐在床上细细看镜中那个人。

一脸苍白,往昔的红润找都找不到,而且瘦得吓人,两只眼睛大大的很突兀。是啊,吃不好,睡不好,就是十岁的孩子也会憔悴。

我这些时日,时常一闭上眼就梦到六哥失败了,安府被抄家,然后连我也被抓到牢里。甚至有一次的梦还很完整的梦到了,爹和哥哥们被斩首,我们姐妹和太太姨娘一起卖作官奴或者是流放三千里。

以前老太太除了说我清冷也说过我心思重。看来我真的是心思挺重的。

柳不会对我说重话,只说搞成这个样子,但我自己看着都吓一跳。原来我已经变成这样了。在惨点就可以用‘人不人,鬼不鬼’形容了。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柳说的对,总要找点事来做,不能让自己一味的怨怼。不然,我就真得了怪病了。

我拉响床边的铃,在晚上听来很大声,吴妈,就是那个又哑又不识字的老妈子跑了上来。

“吴妈,我要吃饭。”

她一愣,然后点点头下去了。

不知是不是老爷心存愧疚,这处别苑的用度居然是任着我花销的。不管我掀翻了多少桌饭菜,要吃一定还有。绝不会说是有份额的,要加菜需要另外给钱出去买去。

可是,谁吃牢饭能吃得香。

柳说他吃牢饭很香,因为他就是生在牢里的。压根没有在坐牢的想法,只以为那里面就是他的家。所以,他除了营养不良,其它没什么。

当时他说的时候,我是楞住了。

“若凤姐,你只是暂住在此,你要坚信这一点。”他临去时温暖的笑,让我在这个冬夜感觉到类似亲人的感觉。

嗯,我是暂住在这里,我要相信这一点。

吴妈居然给我做了一桌火锅,满桌都是菜。你还真是省事,下锅炒都省了。不过,冬天的晚上吃起来很应景,就是一个人吃有些孤单。柳是下午走的,然后我独自又坐了一两个时辰,于是便到这个时辰了。

“吴妈,坐下陪我吃。”

吴妈摆摆手,然后又比划一通,反应过来我看不懂,便停下了。

“这里没有别人,你坐,没关系的。我们都没处说去,不会有人责备你的。”

她想了会,然后对我比了类似感谢的手势坐下来。

“这个,是谢谢么?”

她点头。于是我学会了比谢谢。

吴妈从自己的袖子里还掏出一**酒来,我说,“给我也来点。”这里没人管束,我的胆子也大起来,喝醉了大不了睡一天。

吴妈犹豫了一下,看我要发火,然后找个杯子给我倒上一点,我尝了一口,真辣,眼泪都辣出来了。不过,好像身上有点发烫。

吴妈尽责的帮我烫肉烫菜,然后自己也吃。

我们俩也不用管时间,就这样慢慢的吃,吃得浑身发热,再加上酒劲上涌,我开始发晕了。

好像是吴妈扶我上的床,当晚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日上三竿才睁眼。就是头痛得厉害,汗,老白干不是好喝的。

吴妈好像就在外头候着,听到动静就进来了,端着碗黑乎乎的东西。

“醒酒药?”

她点头。我先端起旁边的清水,用青盐漱口,然后再喝醒酒药。

从这天开始,我不再怨恨,而是每日用五个时辰看书,遇有不懂的便一并记下来,待柳来了之后交给他出去帮我问。至于他去哪问,不关我的事。不过,他搬来的书越来越多,我发现在这里面总能找到我要的答案。

还有一个收获就是跟着吴妈逐渐学会了手语,我们俩渐渐也能聊天了。不过,她和我一样,是不能离开这里的。

这样的平静日子过了半年多,夏天来了。安府又送来了裁制的新衣,但五哥要找四哥来替我看病的事也如预料般的没了后话。

柳再来时,我不再追着他问他主子还有多久当皇帝了。我慢慢又找回了昔日在石兰苑里借书里的世界寄托心情的生活。

而且,别无寄托之下,我真的快博览群书了。从初时看话本到后来连诸子百家都看。现在在看的是《太史公书》。

忽然有一天,吴妈比划着告诉我,让我晚上不要出楼。

“有人要来?”

吴妈点头。

“是谁?六哥?”我还是叫他六哥,这么多年了,改不了口。

吴妈表示她不知道。

我不再问了,只是平日都习惯晚饭后在院中走一走的,今天势必不行了。上次六哥讲他在这里见过人,想来今天也是。

晚饭后,我在书桌上摊开书慢慢看消磨这段时光。

行文精彩,我看得有些入神。直到感到眼睛微微发涩,这才抬头稍作休息。

传来有人上楼梯的声音,脚步不轻不重。别苑中太静,我不知不觉竟有了副好耳力。

是谁?

我操起旁边的擀面杖,站到门后。这擀面杖是在厨房拿的,我在跟着柳练棍法。他一月一来,把招式教给我,我就自己天天练习。四哥说过,四体不勤的人是活不太长的。

来人推开了门,我在门后,从门下的空隙看到一双穿黑色鞋子的脚,上面有同色的绣纹。

“若凤?”

是六哥,哼!你还上来做什么?

估计六哥低头看到了我藏在门后的脚,他直走进来在书桌旁坐下,翻看我看着的书。我就不出来,不信你不回去。

“吴妈,去把我上回住过的房间收拾一下,我今天就歇在这里。”过了许久,他慢条斯理的边翻书边说。

我把门推拢,“我要休息了,六哥请回。”

“我还当你跟猫头鹰一样站着都能睡呢。若凤”他拍拍旁边的凳子,示意我坐过去。

这是我的房间,我要赶你走还不容易。我走回床边坐下,把擀面杖往旁边一放,径自开始解外衣的扣子,表示我要休息了不是句空话。

他摇摇头,站起来往外走,走到门边顿住脚,“多谢你还肯叫我一声六哥。我知道对不住你,等以后一定会好好的补偿你。”

他合上门出去,我跑过去闩上,然后把书拿到床上看。听得他去了旁边的那栋楼休息。

把六哥住在这里这事排出脑子,我继续聚精会神的看书。

过了不晓得多久,有人敲门,“若凤姐,六爷让我来问问你怎么还没有睡?”柳的声音。

我把书合上,管天管地还管我几时睡?我都是什么时候想睡再睡,睡到自然醒才起来的。这里又没人需要我晨昏定省。

这么久没人管束,突然跑来个人管手管脚,真烦。

我知道六哥是看到我映在窗纸上的身影,为了耳根清净便‘扑’地吹熄了烛火睡下。

外头没动静了,又听到脚步声走回房去。

第二天早上,我迷迷蒙蒙听见外头在说话:

“去问问她怎么还不起,是不舒服还是怎的,这都什么时辰了?”

“是。”

柳当然不是敲门问我,而是问吴妈,柳也是懂手语的。

我慢吞吞的坐起来穿衣服,六哥怎么还没走啊?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把自己当成别苑唯一的主人了。对于除了吴妈、柳以外的人都很排斥。

我穿好衣服,然后打开门,吴妈把洗漱的东西端了进来。

我洗漱好,吴妈又示意我下楼去吃早饭。唉,平常都是在房里就用了。我下楼去,六哥已经在桌边坐着了。

“六哥,你还要在这里办事么?那我要不要回避?”

六哥似乎等得有了火气,冷着声音道:“我的事办完了,你怎么睡到现在才起?”

“我又没事,就睡醒再起来啊。”又不用去老太太那里挣表现,其实日子还是挺自在的。

六哥蹙眉,“算了,先吃饭。”

吃过饭,六哥明显有话同我说的样子。我便老实留下,而且主动开口,“六哥,你把我放在这里我起先是怨的。不过,现在、以后都不会了。”

六哥挑眉,“什么意思?”

“从前是我不懂事,总觉得六哥一直很疼我都是做假的。可是现在,我不会这么想了。我会老老实实呆着,等到你觉得能放我的那一天。我也不会浪费光阴,我都想明白了。”

六哥听了我懂事的话没说什么,只轻轻吐出一口气,“那就好。”

六哥果然是大忙人,用过早饭就走了。我心头放下来,我又自在了。

时光荏苒,匆匆又是三年过去。我的葵水是半年前初至的,在那以后,身体发生了一些变化。最明显的就是个子抽长,脸上的婴儿肥渐去。而眼睛却开始有点不太能看清楚东西,有时需要眯着眼看。

而六哥,这期间也来过几次别苑,不过我就只见过他三次。不知道是不是见面的时日隔得久,我能很轻易看出他身上渐渐发生的一些变化。

怎么说呢,早两年,他身上还有几分少年公子的雅致气,而现在却从内到外散发一种气势。他离他要的结果很近了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是内敛的霸气吧?嗯,反正不是匪气。六哥无论怎么看都是很贵族的。

我的手下出现一张六哥的画像,再过不久,他是不是就要黄袍加身了。那就跟我更没有关系了。

我那天告诉六哥的话不完全,我那时伤心怨恨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是六哥,那个看到我哭会带我出门的六哥。可是后来,他是因为我误听了他最大秘密把我关在这里将近四年的人。

我想明白的是,我只要不把他当六哥了,我就不会为这事难受。如果只是一个陌生人,那么,他对我做这些,已经是非常之仁慈了。我能捡回命就该感恩戴德了。

我把那张六哥收起来,随手叠好放到一本书里。

然后接下来认认真真的画柳。

“你画柳做什么?”

一道声音忽然在窗外响起,我的手一抖,墨汁洒在了画上柳的脸上。

这可是我用心画的,毁了。可是,我敢怒不敢言,是好久没在这里出现的六哥。他的身后,就站着柳,正脸红红的低下头去。

“旁的人我也不大能记得长什么样了,就随手画一画。”我说着打开旁边的夹子,里头有各式各样吴妈的像:站着的,坐着择菜的,喂鸡的

我把夹子搁下,过去开门,让吴妈泡茶。柳让六哥打发下楼去。

“难得六哥过来,这是新出的明前茶,你尝尝。”我从托盘上把茶递给六哥。他的确难得来,三年才见到三次。

六哥接过茶,给面子的品了一口。

说实在的,我这三年多待遇着实不低,这等好东西从前是到不了石兰苑的。下面的人送的多半是去年的成茶。

“若凤,我瞅着你画的人像挺传神的,你也给我画一幅。”六哥搁下茶盏,轻声说。

“哦?好。”我凑近一点看他。

六哥端着茶盏看我,“做什么?”眼神里有些什么,我看不清。我就是因为隔得远了看不太清楚,所以才要凑近的。

“我看清楚点,好画啊。”

六哥蹙眉,因为挨得近,我这回清楚看清了他拢起的眉峰,“你眼睛不好使?”

“有一点。”我知道自己的眼睛是没日没夜看书看坏的,可也没办法。忍不住,在这别苑里我练一会儿棍法,再跟吴妈手语聊聊天就没事可做了。不看书我做什么。

很多年以后,眼前这人才告诉我,我凑近了眯眼看人的样子很容易给人一种错觉。似乎我在很深情注视着面前的人一样。

“若凤,你连我长什么样都忘了,我几个月前不还来过?”六哥的声音淡淡的,我也听不出他是不是不高兴了。

“那个时候我的眼就不大好使了。”我又回到书桌那边,提笔重新画。六哥也不干别的,就坐在椅子上养神。

我一会儿就画得了,吹干墨迹。看六哥睁眼,便捧过去给他看。

六哥看着看着,忽然抬头看我一眼,站起身来,一眼不发的就走了。我听到他脚步挺重的下楼的声音。

这人怎么了,突然就来这么一出。要是嫌我画得不好,又干嘛把画带走。算了,不管他。我现在,日复一日,练得已是风不动、幡不动,心也不动了,我就是个不动明王。除了出去,其它的事我都不管。

我观察过了,这个别苑的守卫其实很严密,六哥在的时候更加如此。我也不是没打过偷跑的主意,可惜无法实施。

那天六哥走了,转眼又过了两个月。

这天晚上我又在看书,期间不知六哥让人抓了什么药来,吴妈熬来给我喝了,视力比之前好一些了。

我听到下面有走动的声音,压得很低,慢慢的上楼来。这个脚步声我不认得,不是吴妈、柳或者六哥的。其他人从没到过我这个楼。

我放下手,把一旁的薄被抱上,在那人推门进来的一瞬,就被薄被兜头罩上,同时脚弯处被狠力一踢,当即跪倒。还好我这半年狠狠窜了个子,不然还很难把他罩住。

我不容他反应,操起擀面杖往他的后脑勺狠狠敲去。我练了三年多,好歹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跟大人差距是有的,但他被被子蒙着,我又打的是头,下手既稳又狠。那人开始还想掀开被子,被打了几下后慢慢软倒在地。

我本来就想着打错了算白打,谁让你这么晚偷偷摸摸到我房间来。结果开门那一瞬我竟瞟到带血的刀,下手更是不带客气的。

又是很多脚步声,完了。

这屋子哪有可以藏人的地方,我捡起地上那把刀,无论如何,决不能活着落到坏人手里。

我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医书上的图我看过,这里一割神仙都救不了。

“若凤姐”来人推开房门,谢天谢地,打头的是柳,不然我就枉死了。

我站起来把手里的刀放下,扑到柳身上,哇哇的哭,“柳,吴妈是不是”

柳黯然的点点头,他每次来吴妈都跟见到亲儿子一样热情,好酒好菜的招待他。

“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旁边有人掀开了地上的被子,愕然看着我:“若凤姐,这是你干的?”

“是。”我拿手背横擦了一下眼泪,“是我干的。”

柳带着我往楼下去,果然,在庭院中看到吴妈死不瞑目的尸首。可能对方认为我们一老一,只让一个人过来,不然我今天也难逃一劫。40豪门悍妻:厉少,暂且饶你7a;5401d;657a0;八八;765f6;95f4;514d;八d9;八&b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