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江南,本是多雨之地,没想到,绿叶镇竟也丝毫也不例外。如丝春雨洒遍亭外的秀竹,氤氲的雾气缭绕竹间。
今年的梅雨相比以往的确来得早了那么一点,不过想来你也习惯了吧。一片雨顺着雾气飘进了亭内,遇到一青色油纸,不多时雨珠缓缓下坠。伞下一青衣女子微微靠在亭边,脸色有些苍白,略带病态,眼睛望向竹林,双唇无色,微微皱起。
今年怎么不见你那把怀风琴,说起来,我有些时日都没听你抚琴了。伞后一白衣男子站立着,右手持伞,左手握着一口漆黑色长剑,面带微笑,却颇有些不自然。女子没有回头,望着竹林深处,眉目间一丝异色闪过,凭空多了一声叹息。
我不想再抚了,琴弦断了。青衣女子说完此话,身子一动,便要向亭外走去。男子一听此话,心里七荤八素,虽然能听出大概是什么意思,但脑海中突然闪过的许多东西让他摒弃念头,神色紧张的跟上了青衣女子。
江别赋,那大概是我们这辈子距离最近的时候吧。
多少年后,迟月心里这样想
五月,江南的夜晚莫名还有几丝寒意。星夜辽阔,绿叶镇的某处巷弄里一丝灯火闪烁,兀地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鸣叫,似竹笛却比竹笛稍微厚重一些,此声一响,只见那微光只一瞬的功夫便在夜下跳动了起来,几个呼吸间就跃向西南山脚下的一处小院。
空气中有血腥的味道!跳动的灯火下映出一张秀气的脸庞,此时他目间寒星一凝,朝前方院落看去。院前的门并未打开,看起来灯火也灰暗的很,而很明显,那血腥正是从院中传来的。他心里一惊,屏气飞上墙头,虽心急如焚,但动作轻灵,小心翼翼的朝四处望去。院内一白衣女子横躺在堂前阶梯上,身下开出一朵血红色的花,在此女身旁一把瑶琴一分为二的断裂。
迟月!他见此情形,心里瞬间失了枷锁,跳下墙头,脸色震惊的走向女子身旁。
少......庄主,迟月小姐她......那白衣女子感觉到了身旁有人,挣扎着说。用左手摇摇晃晃的值向了南方。
栖红!你别说话,我马上带你回山庄。江别赋一听声音不是心里所想的那个人,神色稍微一松,但正当他要抱起栖红,准备起身遁走时,女子微微摇摆的左手却突然坠了下去。
谢谢你栖红。江别赋握住了栖红满是血污的手,眼眶一热,心里传来一阵酸涩。
星空之下,长亭宝顶之上,一柄长剑寒光熠熠。一个闪动,亭外竹林传来一阵骚动,随后,竹林深处数个人影攒动与林间,静心一听,仿佛传来一阵闷哼声。似是发现了身后有人追赶,人影脚步变得更加匆忙,惊得林内虫鸟不得安宁,鸟叫虫鸣的声响忽地就大了起来。
糟糕,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贺老七,周温你带那女的先走,老二,你和我留下来拦住后面的人。一见突发不妙,人影中一魁梧模样的大汉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对身旁几人吩咐了起来,而在其身后一白衣女子仿若无骨的被唤作周温的一瘦高男子直接背在肩上,手脚被束缚着,犹若粽子般动弹不得。
堂主,你可要小心,身后这人光一身轻功可就不凡,我们在谷外的新林村等你消息。站在周温旁边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稚童模样的人,眼睛里却跳动着精光。只一个呼吸间,那两人脚下仿若生了风,在林间急速穿行着,而另外两人却足下劲力一动,身影竟顺着竹子飞升了上去,而那大汉更是小心翼翼地左右手各握着一根竹子,双脚盘在第三根竹子上,就此屏息了起来。
几个呼吸间,竹林就此恢复了安静。突然,竹叶一阵摇晃,大汉正欲提起别在身后钢刀时,却见竹叶翻滚间一道白光向他刺来,其来势迅猛无比,眨眼间便到其门面一尺,大汉面色一惊,倒他也不差,双手一松,巧妙地躲过了这一击。一击未成,竹叶里的人影脚尖在竹子上一点,剑光忽地凝为一点,随着身影向大汉刺去。剑声清鸣,大汉抬头望去,额头瞬间冒出一层密汗,慌张的用钢刀刀身横档在头顶上。却不料剑走偏锋,刀背传来一阵“噔”的巨响,大汉虎口一麻,整只手似乎脱臼了般使不上力来,身体平衡也就此失去,急速向下坠去。“嘭”的一声,大汉口中传来闷哼,正想起身防御时,却发现颈处传来一阵刺骨的寒冷。
说!被你们劫走的那个人在哪里!执剑之人身着长衫,一副儒生打扮,然而却一脸厉色,杀气腾腾,急不可耐的问道。大汉平复了下自己的气息,略加思索后,望了望面前的人。
我萧金石虽然不算英雄好汉,倒也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辈,为了江北盟,此女我们劫定了,你休想救回她!自称为萧金石的大汉铿锵有力的说完这番话,脸上髋骨一突出,一阵牙齿被咬碎的声音传来。
你干什么?男子似乎从未见过别人这样,面带狐疑,剑刃仍贴在萧金石脖子上,略微走近了点,却发现身前的男子嘴角缓缓流出黑红色的血。
咦?死了!难道是?他什么时候服的毒……谁?江别赋还未来得及从生与死的一瞬转换过来,只听得一声重重喘息,他身体便如箭般疾射出去,手上长剑更是快其一步,脱手而出飞向一处阴影。
啊……应声而下一影子从林上坠落,当其落地时江别赋已然到达下方。又是一阵闷哼声,眼前一三十左右年龄的男子蜷缩起来,也不管身上的伤势,只是一个劲向后撤退,身子微微颤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江别赋快速上前,右手锁住他的喉咙,左手抽出了插在男子大腿上的长剑。
说,她在哪儿?在亲眼看到了萧金石在自己眼前神不知鬼不觉的服毒自尽以后,他果断选择了完全制住对方后再行询问。男子满脸痛苦状,而由于又被锁着喉咙,很快脸上布满了紫红色斑纹。
我……说……别杀我……男子双手用尽全力想抓住江别赋的手,而江别赋听了男子哽咽的话,恶狠狠的眼神也逐渐变化了起来,手开始慢慢松动起来,但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脸,似乎他若有一点举动江别赋就会再次用力制住他。
新林村,她在新林村!男子如同大获新生的样子,大口的喘着气。
新林村?新林村在哪里?
新林村不就是竹林外十里的那个村吗?你不知道新林村?你不是当地人?倒也是了,我们劫的本就不是当地人,林山派来保护的自然也不是了。但也不应该啊......说完这番话,男子脸上神色一松,一副生死无谓的样子,既然自己已经没有了筹码,生与死全凭对方高兴了。但刚刚躲在暗处看到了萧金石死去的全过程,他心里暗自揣测眼前之人并非嗜杀之人,自己的生机应该还是很大的。而且这个人竟然不知道新林村,这想来匪夷所思,难不成这人从来没出去过?那他和那女子又是什么关系?就在男子心里快速盘算之际,却感觉自己脖子上紧勒而产生的窒息正在逐渐退去。
林山?你们是为他而来?难道你们是三年前那群人的同伙?
少侠别误会,我们是第一次来绿叶镇,虽然也是为林山而来,但与你口中之人毫无瓜葛。
既然也为林山,抓走迟月却是为什么?你们这些江湖人士难道都只会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下手吗?这可与我了解的有些出入。江别赋一个冷笑,不屑的望了望男子身体其他部分,看见其大腿血肉模糊,却不禁一顿皱眉,再看向男子的脸,才发现已经慢慢的失去血色。
也罢,你死了我可找不到他们。说着,江别赋撕去男子的裤腿,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慢条斯理的望伤口上撒上白色粉末,随后大腿一阵摆动。
唔!男子咬紧牙关,脸上神色更加惨淡,但眼神中满是好奇与疑问。眼前这个人刚才明明还凶神恶煞,怎么一下子竟替自己包扎起了伤口,更可笑的明明这伤口还是对方造成的。
伤口我简单的包扎了下,你估且死不了了。江别赋站起身来,望了望周温等人消失的方向。
你......不杀我?男子靠着竹节半躺着。
怎么,江湖中人不问好歹就可以杀人吗?再者说,没找到迟月,我也不会让你死,你不是也不想死吗?说吧,你们为什么来绿叶镇。江别赋背对着男子。
我行走江湖多年,倒是从没有见过你这样奇怪的人,但愿你这辈子与江湖无缘吧。至于我们此行,实在是无奈之举:前两年,林山不知遇到了什么机缘,一下子成了沧浪十三岛岛主谢玉坤的心腹,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沧浪的部分势力在他的扩张下逐渐壮大,而我们江北盟正处于和其的交际处,自然被沧浪吞噬的严重,到现在,林山带领亲信围攻我江北盟总舵,在盟中各堂的仔细调查下才终于发现林山曾经在绿叶镇留下一名女子,这才不得不劫持迟月以逼迫林山。想必你也清楚,迟月和林山本是青梅竹马,有迟月在我们手中,林山不可能不听我们的。至于我们来历,刚才服毒自尽的那个人是江北盟忠义堂的堂主萧金石,我本是一个行走江湖的风尘客,自付有些小心思,倒也在江湖里过的潇洒,前几个月,受萧金石所托,外加自己也有难言之隐,这才陪他们走此一遭,还有两人自是那劫走迟月的周温和贺连江。男子见江别赋不再像之前那样凶神恶煞,而且短时间内也没有杀自己的意思,竟将此行目的以及各人来历全盘托出。
江湖中人多奸诈之辈,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想欺瞒于我?江别赋听完男子一番交代,思忖片刻,回过头来。
少侠所言极是,江湖之人多是奸诈之辈,但也有不乏温良之人,我虽然为人不算正直,但好歹也能分清善恶,若非小女被那江北盟包天下劫持在手,又怎么会不识趣的插手江北盟和沧浪之间的纠纷。男子面露颓色,一丝无奈绕在眉目。
竟有此事,如此看来,这江北盟也不是什么好帮派,活该被那林山吞并,而阁下倒也与那帮人有别,之前出手多有冒犯,还请多多谅解。如此一来,阁下可愿弃暗投明,与我救回迟月?此间事了,我自会援手与你。江别赋听完男子的话,似是终于理解男子一番无奈,回过身来靠近男子,双手抱拳以示敬意。
少侠不必如此,我看少侠一身武艺惊人,若能助我一臂之力,救回小女自是轻而易举,张某在这里先行谢过少侠。还未请教少侠大名......男子一见江别赋突然变得彬彬有礼,而且也提出要搭救自己的女儿后,颓色的脸上一阵惊喜。
绿叶镇,星河山庄,江别赋。
沧浪十三岛,鹿北岛,张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