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秋夜，只有几颗残星挂在夜空中，月色似乎很是惨淡。
寒风犹如利剑一般，划过苏长宁脸颊，划过他轻飘飘的发丝，划过他带血的衣裳，划过他的指尖。
他微微抬头看着那轮若隐若现的弯月，脸色显得十分平静，在杀了人之后，他并没有表现的恐慌或者紧张，他表现的实在是太平静了，就好像他本应该这样平静。
这种平静已然超出了他的年纪范围，或者说他觉得自己杀得是恶人，所以心中并没有什么愧疚。
寒风还在吹拂，几片枯叶在月色下，飘扬的苏长宁眼前，他想伸手去接住一片，可是却没有这么做，他微微垂下头，看着手中那把带血的大刀，刀很寒冷，血也寒冷，他的心更加寒冷。
苏万福从聚义堂走出来时，苏长宁正准备找地方睡觉。苏长宁听到脚步声，慢慢回头，平静看了一眼苏万福，然后继续看着夜空中那一轮惨淡的月光。
苏万福用一种既有些疑惑又有些敬佩的眼神，重新打量这个少年一番，先前的那些事情，已经让他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有种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这种傲气是任何人都无法模仿的，他活了半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少年：“小兄弟，你是不是觉得心里有些愧疚或者害怕？”
苏万福看不出苏长宁脸上有什么情绪，按理来说一个人第一次杀人，首先反应就是恐慌，但苏长宁却表现的过于平静，这一点确实让苏万福有些不解，他问这些话也只不过是有些好奇，因为他很想知道苏长宁此刻的心情。
苏长宁看了他一眼，脸色与双眼都没有过多的情绪，就好像是一个陌生人在看另一个陌生人。
苏万福皱了皱眉头，眼角露出深深的皱纹，他似乎以为苏长宁已经被吓傻了，但又感觉不像，一时间很难定夺，他只好叹了口气：“你先前做的那些事情是对的，在敌人面前绝对不能心慈手软，我虽然没闯过江湖，但我这几十年的盗墓生涯，让我领悟了一个道理。”
苏长宁有些兴趣的问道：“什么道理？”
苏万福轻轻咳了一声：“会杀人的人，不一定就是恶人，不杀人的人，不一定就是好人，这个世间最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就是人心，这个世间最可怕的东西，不是古墓里的粽子，也不是那些妖魔鬼怪，而是人，人才是这个世间最可怕的。”
苏长宁听了这些话，眉头轻挑，他能理解，但理解不一定能领悟，苏万福这几十年来的经历，苏长宁不太懂，很多事情都是经历过了之后才会懂得：“老山羊，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杀几个恶人根本算不得杀人？”
苏万福面色有些凝固，他其实不是这个意思，但却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
点头通常都是默认。
月色越来越朦胧，因为雾气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寒意自然也就越深。
两人都修炼了内功，所以比寻常人更耐寒，并没有感觉到有多寒冷。
“老山羊，其实世俗中的大道理我都懂，行走江湖哪有不杀人的道理，我虽然才涌入江湖不久，可我却经历了许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经历的事情，我深深的明白，人在江湖，你不杀人，人便杀你，这是一个很现实的事情。所以当我决定杀孟瞎子的时候，心中已经没有任何顾虑，就好像我应该杀他，他也应该死。”
苏万福听了这些话，脸色显得有些不平静，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会说出这样的话，心中的情绪难免有些异样，他用一种很温和的目光看着苏长宁：“原来我又看错了你，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你这种年纪能有这样的感悟，确实不易，从你之前杀孟瞎子的举动来看，你做事情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就凭这一点，就已经让我佩服。”
他说的是真话，并没有任何恭维的意思。
苏长宁微微一笑，因为他听了这些话之后，心情莫名的大好：“老山羊，你夸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苏万福也笑了笑：“我只是将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而已，并不是夸你。”
苏长宁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沉默的看着朦胧的月色。
苏万福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物有些湿了，便开始运行丹田里的真元，来抵挡秋夜的寒意：“夜以深了，赶紧休息吧，休息好了明天才好赶路。”
苏长宁回头看向苏万福：“老山羊，有些话我现在必须要和你说清楚。”
苏万福怔了怔，眉头一皱感到有些疑惑：“什么事？小兄弟请讲。”
苏长宁点了点头：“我只跟你盗一次墓，盗完这一次墓，咋们就各奔东西。”
苏万福听了这句话，脸色有些无奈，他心中清楚，像苏长宁这样的人，自己肯定是留不住的，他叹了口气，心中还想着挽留一下，或者让苏长宁多跟自己盗几次墓，哪怕再多一次也就足够，因为在他的心目中，苏长宁是个不可多得的高手：“小兄弟，你难道就不想多挣一些钱？我可以多给你一些钱财，我也知道自己留不住你这样的高手，你能否多跟我盗几次墓？”
苏长宁没有任何犹豫，很认真的说：“不能，虽然我很需要钱，但我相信做你们这一行的，给的报酬不会低，我只跟你做一次，做完这一次之后，我拿到了钱就立刻离开，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看了苏万福疑惑的神色一眼，继续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不用问我要去做什么，因为每个人的心中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秘密。”
苏万福长叹一声：“我知道了。”
话音未落，他甩了甩衣袖，转身离开：“早点休息。”
苏长宁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不知不觉中叹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模糊不清的月色，然后抬步向着屋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