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两个人
作者:晴茶旧事      更新:2019-09-18 02:07      字数:2277

酆都城内一片安静,再不见什么江湖中人。

它又回到了一个安静的古城应有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走街串巷的摊贩,门口嬉耍的稚童,摇着蒲扇乘凉的老人,无一不带着奇怪的目光,打量着这个在街心走着的人。

对他们而言,这是一个危险的人。

这个男人左手边的怀中抱着一个孩子,手中拿着一个盒子,右手拖着一把妖冶得泛着红光的刀。

刀拖在地上,一路上发出嗞嗞的摩擦声,走过的路上都被划出来一道印痕。

男人的衣服上很脏,脸上也很脏,全身上下都沾满了泥土和血迹,站在路两旁的人都能清晰地闻到一股浓厚的腥臭味。

他的脸上面无表情,目光凝滞,只是一直望着脚下的路,身后的路已经被赤髓拉出了一条长长的印记。

老人们遮起了孩子的眼睛,把他们哄回家去,商贩们关门闭户早早地打了烊。

这使得本就寥寥无几的小城更加清冷了一些,看起来,方圆百里,荒无人烟,这不过只是一座空城。

顾承风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墓里爬出来的了,也快忘了看到笑三分的尸体时是一种怎样痛不欲生的心情,他只记得,还有人在客栈里等着他。

他就这样带着孩子,带着盒子,带着刀,回到了这里。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筠儿说,这两天他经历的一切,他甚至都不知道,这已经是第三天的中午了。

只是凭着那一丝念想,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他觉得,她还是会有办法的。

客栈里,空空荡荡。

他原以为,他进来的时候,会第一个看到谢语霖坐在桌边喝酒,可是,那个平时坐在这里喝酒的人,也不见了。

轻轻一抹方桌,这里已经附上了一层灰,这几天,也没有人打扫过,不止是客人,连这里的小二都已消失,好像这本就是一个无人的客栈,只是这几天所有人聚在一起,演了一出客源爆满的戏。

顾承风匆匆奔上二楼,那个曾经住过的,天字一号房。

房门轻轻一推就开了,他也本以为,林筠儿会倚坐在床边,满怀希望的等着他回来,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就看到已不需要再多说些什么了。

屋子里,也同样是空无一人。

……

街道上,人们刚刚送走了一个看起来很危险的不速之客,又迎来了另一个看起来不怎么危险的不速之客。

虽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却让他们不自觉地将两人联系到了一起。

酆都城的青石古道上,总是会迎来送往这样的一群人,不认识的江湖客。

只是这两个,又太过相像。

一个身着绯红色水袖对襟长衫的男人,仙袂飘飘,不落凡尘。

他本是轻绾起来的头发垂了下来,随风盈动,遮住了半张脸。

剩下的半张脸,看不出分毫情绪,可是那精雕玉琢的面庞,让人们很容易就认了出来,他就是两天前那去而复返的谪仙。

谢语霖依旧保持着他原先走路的风姿,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执扇持于身前,只不过,这次他的右臂中,也抱着一个孩子。

他的步子很慢,一步一顿,却一点都不沉重。

如果说顾承风所到之处恶相丛生万灵皆枯,那他所到之处便是如沐春风焕然生机。

他身上的气息很温和,不沾染一丝杀气,谦谦公子,温润如玉,所以街上看到他的人,都没有躲藏起来。

他也在朝着一个地方走去,跟着地上赤髓划出来的刀痕一直往前走。

当谢语霖走进客栈的时候,看到楼上那间房门是开敞着的,他就已经知道那人回来了。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走到往日的柜台前,捧起来一坛酒,拿回了桌边。

酒味醇香,小可独酌。

斟酒的声音很小,可是任何细微的声响都逃不过顾承风的耳朵,他此时已经出了房门,一个人。

看到桌边那个没有了往日的细致讲究,不再一杯一杯浅尝佳酿的绯衣少年,他一手高捧着酒坛子,直直地往下灌着,酒水如同暴雨般洒落在脸上四处迸溅,如湍流般淌进衣襟里。

“回来了。”顾承风看着这样的他,声音有些颤抖,因为他只看见了谢语霖和一个孩子,却没有看见林筠儿,他已经大致猜到了什么。

少年侧目,看向楼上的顾承风,他的眼神,看起来比顾承风还要憔悴心焦,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又转过去用一只胳膊撑着头,慵懒而倦怠地往旁边一倚,“你也回来了。”

顾承风慢慢挪下来,他的每一步都有千斤之重,走得很慢,好像放慢了脚步,就能等到那个可能还赶在路上的人。

直到,他也走到桌边,看了一眼躺在方桌上的那个孩子,确信再没有其他人会进来这里了,想到这,他才长长地阖上了眼睛。

“林姐姐说,为这孩子赋名单名一个影字,为的是你此次迷影古墓一行,小影儿为你增添福泽,可保你平安归来。”

谢语霖说着,手中的酒坛已经滑落下去,碎了一地哀丝。

“她呢?”

顾承风沉默了良久,才缓缓问出来,他知道他已不必问出来了,可是他忍不住,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丝希望。

此时,却是谢语霖长长阖上了眼睛,“林姐姐说,她在渝州城等你,今生共此听雨楼。”

“你们去了渝州?”他以为这三日,林筠儿会安分地在酆都城等他,可是没想到他回来时,她已不在。

谢语霖微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了那个阴阳镜,递了过去,“这便是那‘清浊阴阳割乾坤’之解,她让我转交给你的。”

顾承风看着这面阴阳镜却不得不苦笑了出来,声戚情悲,“她若不在,我要它有何用?”

少年没有再说话,他知道此时不论说什么,都是毫无意义的。

“那三日醉骨散不是三日才毒发么?她为什么不回来?”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至少,见最后一面也总是好的,她怎么能这么狠心。

“林姐姐所中之毒虽为奇险,却也并不是无法可解,我虽无法根解此毒性,但可抑制毒发时间,有一续命之法,或能拖长些十天半月的,只要找到家兄那一老友,其实,也可……”谢语霖说着,不禁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