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西风,只是并没有瘦马。
汉中的官道上往来商客络绎不绝,驮着货物的马匹们也个个英姿矫健精壮俊美。
在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好马,而有一匹马,却格外惹眼。
马儿浑身上下枣栗色反着光泽,耳如撇竹,眼如鸟目,一看这牙口就知道是上等的汗血宝马,可却鲜有人知这便是判官盟大弟子葛中离的坐骑,名唤红玉。
马虽稀罕,可以说是千金难求,然而牵马的人和马上的人,却比这宝马更引人注目。
牵马的人,身形九尺有余,魁梧而英气,这样身姿的男子即便是在北方也足可称得上是出类拔萃,高人一等,难免引得经过的人们都忍不住多瞟了几眼,不论男女。
他手持一把一丈六尺长的银枪负于身后,他没有来过这里,所以也很少有人认识他。
通常来说,判官盟的人在江湖上走动,大多数都带着昆仑奴面具遮着容貌,所以旁的人一看到有昆仑奴面具经过,都会自觉地收敛起自己的性子,一副很规矩的样子,怕招惹麻烦。
只是这从不带面具的葛中离,倒是没有多少人会防着他了。
看热闹的人,不知道他是谁,也没人在乎,那些人更多在乎的,是被他绑在马上的姑娘。
骑在马上的人,是个灰色劲装,利落干净,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一个小姑娘。
只是她手脚全被麻绳捆绑着,被人横放在骏马上,倒像是个可以被随时贩卖的牲口。
这样的两个人也着实会惹人多看一眼,议论纷纷,猜测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看这姑娘被五花大绑,那极大可能是这汉子的仇家,可是这汉子却将马让给她骑,自己一路牵着。
若这姑娘真是奴役之类,不应该是他自己骑上马,捆了她的手让她在后面跟着跑么?
可若不是仇家,他这种捆法也着实是狠了些,从没见过有人可以将别人捆得这般结实,可以说是除了喘气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就算是押解犯人带个枷锁,也还是能活动一下手腕的。
葛中离并不理会路过的人投来的异样的眼光,他知道这些人也不敢去招惹他,只是看向马背上的人,“拾儿姑娘,我知道你对我心生怨气,怪我将你从渝州一路绑了过来,这几天,你总共暗杀了我十六次,逃了七次,折腾的也够累的,你放心,马上就到汉中了,那里有判官盟的兄弟接应,有他们照顾你,我便不会再绑着你了。”
“我只要回渝州。”
拾儿的手被捆着,嘴却并没有被堵着,她一路上不说话,只是因为不想再说了,她只说这一句话,这句话却重复的太多次了。
那日,她在问渠茶馆的屋顶上看到的东西,都还没来得及告诉饮风阁中的人,结果先是受了黑衣蒙面人的一掌,又是莫名其妙被葛中离带上了路。
“我说过很多次了,那里不安全,有人处心积虑想要你的命。”葛中离依旧苦口婆心地劝着,他都不记得这一路说过多少遍,可只要他还在这,就还是会说,“在那里,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你身上的伤不轻,也算是因我而起受的伤,现在尚没有自保的能力,我不能就这么放任你回去,等你的伤好了,想去哪,我自不会拦着。”
“我的事,不用你管。”
拾儿觉得有些可笑,明明同是饮风阁的人,却有人想要置她于死地,而这个明明应是与她对立的判官盟的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救她的性命。
“我本是不想管的。”
葛中离笑得很无奈,他也很忙,本来是因为追寻死神踪迹路过了渝州,又因为环儿的委托去饮风阁讨债,到现在想要去长安找一个人打探无殇的来历,这么多事情,却一件都还没有办成,现在又莫名其妙地还得多为一个人的生死负责。
他也不想管的,可既然遇到了,就非管不可。
他就是太爱管闲事了,才把自己逼到这一步田地。
“我只要回渝州。”拾儿又开始重复起那句说过最多的话。
“回渝州,给那个红衣女子报平安么?你以为,她真的会在乎你的生死么?”
葛中离回忆起在饮风阁中无殇的一言一行,那个人,给他留下的最深的印象就是深沉的可怕,“拾儿姑娘,当日你在林中舍身拦我之时,我便已知道你是坦荡忠义之士,所以我愿救你,不计代价。我不想你就此枉送了性命,以她的心计,怎么会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让你去那种地方,有些话我不忍说,只怕,你已经是一颗弃子了。”
“阁主信她,我便信她。”
葛中离听罢摇了摇头,便不再多言。
他知道无论再怎么劝,她也是不会听的。
这一点,倒也是像他,只要认定了心中所想,百死不悔。
走了近半日,终于在岔路口看到一家歇脚的酒肆,酒肆的门前插着一面青黑色的旗子,上面写着平沙驿三个字。
葛中离牵着马慢慢走过去,将红玉系在了一边的拴马桩上。
“得罪了。”
他边说着,边用枪头穿过拾儿身上的绳子,将她从马上挑了下来。
拾儿下来的同时,他便又用追魂枪横挡住她的背后让她得以站稳。
一路上,除了不得不的交手以外,他都是用手中的寒枪与她接触,尽量避免肢体上的碰触。
他并不想借怎样的理由占这姑娘的便宜,所以一直用他自己的方式与她保持着距离。
可是,看着她被捆得紧紧的双脚,还是犯了难,“你若是答应不跑,我便解开你脚上的绳子。”
他并不怕她跑,但也不想让她跑。
即使是拾儿跑了,以他的能耐还是能把她抓回来的,只是他怕麻烦,懒得去追,他也很忙,能少折腾就少折腾。
拾儿瞟了一眼他手中的枪,一声不吭地点了点头。
枪尖轻挑,她脚上那一圈圈被绑得结实的麻绳瞬间被截成了两半。
拾儿跟着他走进了平沙驿,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