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皇帝的龙榻上，传来袁绍震惊而愤怒的咆哮。

发生什么了？等到自己凑到皇帝身边，陆离才发觉事情有多可怕。

被张让的黑影匕首划过之处，皇帝身上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袁绍和曹操见此情景，都是束手无策。

“这可怎么办？要是此时山陵崩，我们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又如何与董卓抗衡？！”袁绍看着渐渐死去的皇帝，几乎要抓狂，“张让你这狗贼……”暴怒的袁绍举起手中剑，就要刺向张让的尸身。

“住手！”曹操大喝道，他走向袁绍，一把推开袁绍举剑的手，“事已至此，你就算把他打烂了又有什么用？”

“哼……都是你曹孟德出的好主意！”袁绍愤然收剑，“你说，下一步又当如何？我们总不可能拿着这么点部队，去对抗董卓麾下数十万大军吧？”

曹操皱起眉头：“本初，你能不能有点耐心！陛下他……”

“已经是个死人了！”袁绍恼怒地一指皇帝身上伤口，“一个死皇帝有什么用？”

曹操眼中的惊讶和厌恶几乎是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了寻常的神色：“帝王生死，不足以定社稷兴废。陛下尚有皇子辩、皇子协，我们只要抢先一步，找到皇储，一样能册立天子，如此一来……”

就在袁绍和曹操争执不休的时候，陆离低头看着皇帝，轻声叹了口气：“本初兄，孟德兄，你们的陛下还没死呢。”

这句话如此轻飘，以至于曹操袁绍根本没有听到。陆离安静地坐在皇帝身边，看着这个已经和死人没差别的可怜人。生前，他是尊荣无匹的皇帝，膝下万臣跪服；然而在他濒临死亡的时候，一直声称忠心耿耿的臣子们，要么是根本忙着保护家族、没有入宫救驾；要么是为了政治利益，想榨取他最后一丁点的价值。唯有曹操是真正心怀社稷之人，可他在乎的是汉室兴亡，这格局诚然是超越陆离千百倍，却不免罔顾临终皇帝的情绪。

“下辈子……”皇帝喃喃低语，声音低得只有陆离才听得见，“下辈子，只希望朕……只希望我死的时候，可不要听到两个儿子守候在我床边，嘴里争论的却是如何瓜分遗产。”

见皇帝哀怨地看着不远处的曹操和袁绍，神情无比可怜，无法多加宽慰的陆离只能撇撇嘴：“所以说，还是只生一个好。”

皇帝凄惨地笑了笑，神情却渐变安详：“当了一辈子皇帝，总以为自己是什么天命之子、与众不同。临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做了那么多事，还不如普通人做得好。说到底，我也只是个凡人罢了。”

陆离无言以对，他只知道，不可一世的皇帝，现在也只求有个人在他身边，听着他絮絮叨叨完留在世上的最后几句话。虽然自己目前的既视感比较像是皇帝的后宫团某成员，但本着人文关怀的精神，陆离也只能戳在这儿了。

皇帝看了看躺在他不远处的张让的尸体，叹了口气：“张让跟我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大忠臣，没想到却是彻底的奸臣。直到此刻我才看清，真是为时已晚。不过说来也可笑，张让一直在我身边，想着窃用真龙帝血，然而死到临头，他根本不知道真龙帝血如何传承，却想当然地以为所有皇子身上都有真龙帝血……咳咳……要是他活到那个时候，让真相把他击垮，或许也是件有趣的事……”

一边说着，皇帝的声音愈发微弱：“陆爱卿……陆离，这天下，或许只有你一个忠臣。”

“陛下看错我了，这天下要说谁不是陛下臣民，头一个就是我。”陆离说的可是大实话，毕竟自己根本是个穿越来的，大汉天下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皇帝却只黯然一笑。他闭上眼睛，仿佛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抬起手指，向陆离手心画了某种奇怪的符文，旋即手臂失力地落下，死了。

“他完了？”片刻之后，袁绍才结束了争吵，他皱眉打量着皇帝的尸体，像是瞅着一堆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垃圾。

“虽然陛下不算是明君，但毕竟是大汉天子，是你我的主君。”曹操盯着袁绍，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感情色彩。旋即，曹操跪在皇帝的尸首前，认认真真叩首行礼，然后才站起身来。

袁绍嗤笑一声：“孟德！你什么时候也拘泥于这些虚礼了？大汉没了他，说不定会更好。下一个天子，总不能比他更差。”

“这话放在下一个天子登位以后再说吧。”陆离起身道，“董卓入京，来者不善。我们现在必须把消息散布出去，声明是张让刺杀了皇帝。”

袁绍不解：“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我们为什么要……”

陆离续道：“因为我们不能跟此事沾上半点关系。否则董卓要是有心让我们死，只需要抢先把杀害陛下的罪名往我们头上一安，你我都不需要他董仲颖亲自操刀，就能被天下人生吞活剥了。”

袁绍恍然大悟，他看着皇帝的尸首，不由得长长叹气：“真是功败垂成！”

曹操拍了拍袁绍的肩膀：“本初，现在灰心还为时尚早。如我所言，只要赶在董卓之前找到皇储，就能占据拥立皇帝的道义优势。有了这份优势，一样可以卷土重来，抗衡董卓。”

回应着挚友的目光，袁绍坚定地点了头，他推开殿门，宣告皇帝已经殡天。将士之中，有真心忠于皇帝的，要么放声大哭起来，要么咬着嘴唇捏着拳头，袁绍安排他们将皇帝尸首整理好，放置在合宜的地方，但已经没时间隆重治丧了——毕竟董卓军恐怕已是近在咫尺。

随着袁绍离开，大殿瞬间黯淡了下来。陆离叹息着走下大殿，一个皇帝毕竟象征着一个时代，如今，他陆离也成了时代终结的见证人了。望着远处袁绍指挥下的军士们来来往往，陆离伸手抓住殿门，准备轻轻合上它。

在他身旁，曹操抱臂而立：“明夷，董卓就要来了，你接下来作何打算？”

陆离心中一笑，还能有什么打算？当然是赶紧跑路，别被董卓坑死。然而话还没出口，陆离一抬眼，却见到昏暗的殿中，有一丝诡异的赤气，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祲气？！